“什么玩意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方绮梦爬起来,收回伸到榻几下的腿,眼角笑出泪花:“你媳妇在外面有人了?还是和以前旧情人死灰复燃啦?至于你如此这般颓废买醉么?容二,春想她也不是那种人罢!”

  容苏明抬小臂盖住眼睛,让衣料吸走目中泪,满腔话语化为满喉喑哑,用既长且深的喟叹代替胸中沉闷,道:“叫酒叫酒,可着贵的叫,今儿你东家我买账!”

  “得嘞!就等你这句话,”方绮梦扒拉几下桌上的空酒壶,扬声又让酒倌儿送进来两壶酒,还顺便点了几道下酒菜,问容苏明道:“听说是你在外头乱搞,被人家挺着肚子寻上门来了,我就说我春想妹子大度罢……”

  “是,她大度,她最大度,”容苏明费劲地爬起来,头晕了片刻,也没解释那细妹究竟是怎么回事,反而是手指点着桌沿道:“就像我不恨兰氏一样,我也很大度。”

  方绮梦“切”了声,道:“你不恨兰氏是因为不在乎了,春想她怎么可能不在乎你呢,你俩可是一家人。”

  容苏明冷笑,倒出最后两杯酒来,醉意朦胧的眼里满是自嘲,“我大抵是不配与她一家人的,她心里没有我,她不在乎我,她……”她不爱我。

  “哈哈哈哈啊呦哈哈哈哈!!”方绮梦笑得狂捶身下的东瀛榻,“你还想说她不爱你罢?!容苏明哇容苏明你竟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容苏明给自己灌酒,脸颊酡红,诚然是醉了,“如何,有今天又如何?我还是我,容、苏、明!”

  “我别无他意,”方绮梦坐起身子,把容苏明,“这人呐,该放下的就放下罢,还要往前走呢。”

  “谁放下?放谁?”容苏明伸手过来抽方绮梦,懵头懵脑都对不准方向,把把抽空,“你是想要让谁放下谁啊?还往前走呢,去哪儿?!回来,不准走!”

  说罢就重新躺倒,头一歪,直接睡了。

  得,这人真是喝大了。

  方绮梦无奈扶额,起身准备把人拉起带回去,却独自拉不动东瀛榻上这滩姓容的烂泥,正好酒倌儿送下酒菜进来。

  方三姑娘气喘吁吁,叉起腰来吩咐酒倌儿,道:“劳驾到楼下找个叫毕遥的姑娘,让她找辆车,再上来一趟把这人弄回家去。”

  “那这些……”酒倌儿接下豪客赏给的跑腿钱,示意自己端来的下酒菜。

  方绮梦摆了摆手,酒倌儿殷勤地唱喏:“得嘞,谢客打赏嘞!”

  很快毕遥就和方绮梦一道把容苏明塞进软轿,醒了几分困醉意的人扒着门框不肯撒手,更不肯好好坐进轿子里去。

  且听容大东家蛮不讲理道:“车呢?我家的大马车呢?!我不坐这破轿子,大马车呢?!”

  方绮梦头疼地一根根掰开容若明的手指头,咬牙切齿道:“别闹了这是在当街上呢,明啊,苏明呐听话,快撒手,咱回家了!”

  容苏明的手被掰开塞回轿子里,不待方绮梦退离轿前,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欠扁地又从里面伸了出来。

  脑袋的主人不仅人欠扁,说出的话也很是欠扁:“就算没有大马车,那你也给我寻个像样点的轿子罢?!这般个小破木箱子,你插俩棍子就想充轿子你当我眼瞎感觉不出来吗?”

  被方绮梦按着脑袋一巴掌把人给推进轿子里,其用力之大险些把容家主的脑袋给再按回到肚子里去。

  “嘿嘿嘿嘿,吃醉了,我这朋友吃醉了就嘴贱爱说胡话,不当真不当真哈,几位的轿子诚然是好的,是好的……”方绮梦冲四位冷下脸的轿夫傻笑赔礼,忙不迭挥手示意几位起轿,生怕迟半下容苏明就会被几位轿夫汉子拖出来暴打一顿。

  轿夫们步履整齐,夜深了,这本就是几人最后一单生意,走起路来不免速度有些快,软轿子一点也不颠,容苏明却扒开轿帘子大吐特吐起来。

  轿子诚然被弄脏,轿夫们直呼倒霉,骂骂咧咧敢怒也敢言,方绮梦最后也只能赔钱了事。

  “就暂且先在你家这座别院里休息一晚罢,省得这般回去再生其他事端,哎呦你这哎呦……”方绮梦自言自语般和分不清东西南北的醉鬼说话,顺便唤来别院丫鬟下人,想让她们来帮忙收拾容苏明。

  容苏明扯住她袖子不撒手,还蹲到地上单手捂脸道:“太难了。”

  “谁说不是呢,”方总逃不得,只好跟着蹲下身来,忽而心中有感道:“你说咱俩个为啥就都恁难呢?!”

  “你是难什么哇?”容苏明抹一把脸,带着隐隐水泽的眼睛有些泛红。

  方绮梦干脆挥退两边下人,就这般和容苏明一道蹲在屋门口,两手捂脸道:“春想不要你,易墨不要我,你我一边难。”

  “谁,谁说我们家春想不要我?”容某人矢口否认道:“我们还要一起走下去的,我们要抚养如意长大,我,我们还要看着她,看她成家立业也好,看她拼搏奋斗也罢,”

  捂嘴偷笑,补充道:“搞不好我们还会再要一个……嘘,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方绮梦:“……”她为什么要跟一个醉鬼在这里聊这个???

  方绮梦问道:“春想愿意么?”

  “愿意!怎么不愿意?还是她主动提的呢,说得给如意要个伴儿啊,”容苏明食指放在嘴前,做出噤声的动作,目光依旧有些迷离,“她说,如意若是没有手足为伴,待多年后我们俩没了,如意在这世上就当真成无依无靠的人了,听起来很悲对不对?”

  容苏明又把脸埋进手心,声音有些哽咽,道:“阿筝去的时候我就是这种感觉,好难受,就觉天地之间独我一人孑立,唉嗐,三儿呐,你为何要同我讲这个?真让人伤心。”

  方绮梦:“……”

  大概是经久未见过容二醉酒,她忘却这厮酒后德行了。

  “起来,”方绮梦揪着人胳膊把容苏明拖起拖进身后的屋子,和衣将人丢到卧榻上,自言自语道:“在这儿好好睡一觉罢你,最好醒来什么都别记得,啊我忘了,你本来就不会记得,得了,我这和事佬还得再给你奔波去……”

  “和我交朋友也忒值当了些,”方绮梦朝外走去,忍不住由衷感叹着,“你两口子吵个嘴我也得出面管管,算了,想你容二也曾此般为我奔波劳碌过,朋友都是债啊永远还不清……”

  ///

  最怕招惹闲事的人偶尔也是会搂一把闲事管管的,方绮梦在别院随便找张床对付一宿,翌日一大早就找了花春想来照顾容苏明。

  花春想乘坐的马车才停到别院门口,方绮梦就坐着软轿颠儿路了。

  容苏明尚未睡醒,花春想里外看看,该吩咐的事情吩咐下去后她便也掐着时间离开。

  如意渐渐大了,那些需要她花春想现身的场面,早已不能像以前那般一推再推了,她是嫁进了容家没错,这不代表她就没了自己的圈子。

  她才不要做一个整日围着内宅天井过日子的妇人,更何况家里现在正是热闹时候,她出来倒是可以躲躲清净。

  商会会首臧家的太太今日举办游园会,遍邀歆阳各界人物及其家眷,花春想正好在门外遇见的好友华珺图,二人一并入园。

  来得不巧,臧太太正在招待公府之首石大人的家眷,华珺图抱着如意,与花春想并着肩沿路荫散步。

  “听说你家内宅添新人了,”华珺图直白道:“你就没拦一拦?或者跟容二闹一番?”

  花春想顺手折下一段柳条,拿在手里编圈,道:“这个有何可拦的?为何还要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