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午刚从缉安司出来,暮食改样给她送来道白菜炖豆腐,她说白菜豆腐保平安,反复提醒容苏明多吃点,好去去身上晦气。

  只是这保平安的菜尚未被吃进去几口,迦南匆匆来报,总铺有事需要大东家亲自过去。

  进了丰豫就被各种事务缠身,一忙到深夜,方绮梦出缉安司后就告病假来没上工,她在总铺里要承担的活也都落在容昭身上,熬夜公务无可避免。

  迦南从街上食肆买回来夜宵,放冷了也没被容苏明看一眼。

  被押在缉安司好几天,丰豫里虽无易碎杂事要她上手,但也积赞下不少大事项待她亲自解决。

  油灯烛盏将公务室笼罩在一片暖光中,容苏明盘腿坐在榻里,面前小几上事簿堆积如山。

  丰豫商号名下大小铺子上百家,愈百位管事掌柜当事,日日都会有事报信函从各地呈送到容苏明这里,要她亲自裁决。

  面前堆放的是五六日来堆积的待处理事,接下来每天还会有新的信函事报不断送来,三不五时的,丰豫大东家还得亲自出面应付些必要的人和局,里里外外有的是容苏明可忙之处。

  她曾说过的忙到无聊,细想来可不就是如此。

  ……

  花家闹事打架的人虽各受了轻重不一的处罚,但有几个情节严重的还羁押在缉安司里,眼看着别房孩子欢欢喜喜出来,自家孩子还在大牢里受苦,花家各房渐渐心思更加不平。

  日子拖得越久,花家就越是闹得不可开交。

  再后来没多久,容苏明在百忙之中听说了几件事。

  一是说花春想在离容家不远的地方,用分月付款的法子租赁下一座小宅院,将母亲接到了身边侍奉。

  二是说花龄在熬夜处理铺子里的事务时突发疾病,昏迷不醒好几日,醒来后孱卧病榻,情况不太乐观。

  因此前积赞的事务急着处理,容昭接连在铺子里留宿数日,方绮梦告病假仍旧未归,容苏明便把大总事的事也都暂时拢到了自己身上。

  忙碌起来的人几乎分不清楚黑夜白昼,时间又总是悄无声息的,日子不知不觉就进了春。

  歆阳的初春温润无声,如巷子里撑着油纸伞漫步的姑娘,喜欢在绵绵细雨中蹁跹而至。

  枣树发芽际,棉花始种时。

  丰豫名下田庄农庄众多,桑种棉植等事往年都由是方绮梦方大总事总揽负责,今次落到容苏明身上,大东家也算重操旧业,丰豫做大做强之前,这些事情里没有哪个是她没干过的。

  又是一个烟雨朦胧日,容苏明和几位理事一块,乘车来丰豫名下的期丞镇田庄打理相关事宜。

  下午结束后,因要顺便到镇上看看丰豫名下的几家布庄,容苏明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领着迦南取道期丞镇,打算看过布庄后从镇上直接回歆阳城。

  阴雨连天时候温度多变,尤其在傍晚时分,碧林江的江面上雾气尚未开始聚拢,江水腾起的寒意回返四散,此时的空气里最是湿冷。

  暗访过几家布庄后,容苏明觉得又冷又饿,顺便拐进了路边一家茶楼吃点东西歇歇脚。

  这个时间各家大小食肆皆是人满为患,茶楼正好客少,容苏明领着迦南入座,未几小茶倌儿就十分殷勤地上了热茶点心。

  主仆二人又冷又饿,对案而坐分食几盘糕点。

  几乎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两人狼吞虎咽般便填饱了肚子,迦南唤小茶倌儿过来结账,顺便将剩下的半盘红豆糕也了打包。

  容苏明掸掸落在衣袖上的碎渣,起身将走,茶楼门外正好进来道熟悉的身影。

  来者,正是容苏明几乎一个月都没见到过的花春想。

  容苏明刚准备迈步迎上去,花春想就笑靥如花地走了过来。

  “来办事?”花春想看着容苏明,轻快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疏离与冷淡。

  这丫头最近在做什么,容苏明不曾特意让人去打听,只是在丰豫和花家香交涉铜水的那块地时,她曾听花家人说起过,花春想最近在忙着挣钱,忙得不可开交。

  据说当年花家老太太留给孙女花春想的巨大财产,并非是什么金玉珠宝真金白银,而是实实在在的房产地产和田产。

  若是如此,花春想的忙碌就说得通了。

  “瘦了不少,”容苏明上下看了小丫头几眼,眉眼含笑道:“莫不是正在抽条儿,贪长个子呢罢。”

  既然答非所问,则必是有事需要遮掩,

  扮乖巧听话花春想最擅长,不说破某些事情其实也是为了避免难堪和尴尬。

  她顺着话题玩笑道:“我也感觉长了点个头,如此下去,怕是两个月后再见之时,我就比你还要高啦!”

  “这是好事。”容苏明摆手示意迦南到外面等,一时无话。

  茶倌儿看见两位客站在这边只顾说话,主动提着小茶壶过来,热情询问花春想:“这位客您想吃点甚么茶?各式点心咱也有,都是新鲜做的,二位坐下来慢慢叙旧嘛。”

  容苏明失笑:“茶博士看仔细些,这是吾妻。”

  “原来是两口子,”茶倌儿赔笑:“那您二位说话,吃茶就喊我。”说罢就退下,脚步生风。

  这两口子,该是有多么的不像两口子。

  容苏明侧过身,主动给对面之人让路,温道:“无论是渴还是饿,既然来了就叫点东西来用,我正要回去,等你否?”

  “你说的回去,是回铺子还是回家?”花春想站着没动,反倒是认真地辨别着容苏明话语里的用词,态度清冷疏离。

  似乎要与容苏明分出楚河汉界。

  容苏明眨眨眼,无意识地抬手摸向腰间装着糖块的荷包:“咱们,许久都不曾回过家了。”

  “你最近好似特别忙,”花春想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敷衍:“丰豫铺子里的事情重要,回不回家倒是无所谓,至于我,我娘病了,需要我在身边侍候,还请你多担待。”

  “……”静默须臾,容苏明上前半步,伸手拉住了花春想的手腕,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么?”

  花春想低眉顺目,低声回道:“祖父清居邯山寺,表示对花家香再不过问,花家几房更加肆无忌惮,已经夺了我娘的生意大权,你无需再忌惮我母家,若你此时要我走,我和我娘亦未有拒绝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