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花龄是如此认为。

  “这有何羞涩的,”花龄倒杯热茶递到女儿手边,道:“给娘说说,容苏明这人如何?她待你如何?”

  嗑完手中瓜子,花春想又从盘子里抓一把,继续在茶杯边上堆着瓜子壳:“挺好的。”

  花龄啧嘴,道:“什么挺好的,你倒是给娘说清楚些啊!”

  盖因母亲花龄之强势,花春想打小就是个性子软弱的,虽她遇事多持有己见,但在母亲面前从来没法坚持自己,也从不敢有所欺瞒,因为根本欺瞒不住。

  被母亲这么一问,花春想差点让实话脱口而出,她现下就怕阿娘东拉西扯将话题扯到那五车回门礼上来。

  毕竟那是满满五车回门礼,太给西院长脸,太给花龄长脸。

  顿了顿,她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蹙起眉加重了语气,道:“您也才说我们成亲没几天,如此我能如何了解她?您问她待我好不好,然则于她而言究竟何为好何为不好,我又从何得知?阿娘忒不讲理了些!”

  花龄膝下别无所出,倒底宠惯着自己这独生女儿,被顶撞了也丝毫不生气,只是啧嘴道:“你这孩子,没来由使什么小性子,好好说着话呢就突然发脾气,回头让苏明知道了要如何看你?”

  花春想抠着瓜子,无意识地撅起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她不该这般用恶劣态度和娘亲说话的,阿娘做的一切,皆都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家,她不能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强行按下心中翻涌,花春想近乎呢喃地低声说道:“我听从阿娘的话,已经嫁进容家,凭容大东家的本事,我余生吃穿不愁,您和爹以后不用再为我操心劳力了,您多为自己想想,自己过得舒坦开心就好,有些东西其实争不争都无所谓。”

  “说的都是什么屁话!”花龄的脸登即拉下来,食指指尖连续点着小几边缘,蹙眉道:

  “你已嫁为人妇,怎的还有这般天真想法,成为容家冢妇不代表你能永远抓住容苏明的心,日后她若变心,若想动你冢妇的地位,你不得有娘家为你撑着腰?!你今生别无兄弟姊妹,除了我与你爹,还有谁能作你永远的依靠?!”

  花春想已然湿了眼眶。

  她低着头,努力憋着哭腔,可还是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可是,我也想成为爹娘的依靠啊……”

  “我们可用不上你,”花龄顿了顿,故作轻松道:“我和你爹我俩过得且舒坦着呢,只要以后你莫要来找我给你俩带孩子,那便是谢天谢地了!”

  成亲之后要孩子,天经地义水到渠成的事情,这似乎是刻在人们骨子里的想法与认知,花春想咬咬唇,没有出声。

  未过多久,快至午食时间,容苏明从正厅脱身,在嬷嬷的引领下回来了西院。

  花春想她爹亲自下厨,做了丰盛的午食。

  花爹是个老实人,不善言辞,他似乎有不少话想对容昭说,可只要他一开口,就会立马被夫人花龄找借口岔开话题。

  花爹也不敢违拗夫人,饭桌上,他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化在酒里。

  一顿饭下来,花爹喝倒了自己,容苏明不过有些头懵。

  花爹被抬回自己屋里去睡,容苏明跟着花春想,慢吞吞来到花春想出嫁前住的房间。

  屋子不大,位置却好,小轩窗朝着阳,屋里没什么名贵家具或亮眼装饰,却布置得温馨。

  容苏明被扶过去,倒在卧榻上,一阵头晕目眩,鞋子都未及脱下。

  薛妈妈被花龄留下问话,花春想吩咐青荷去厨房煮醒酒汤,又让穗儿去打热水,青荷穗儿领命后一道离开,屋里只剩花春想,独自站在卧榻边。

  她犹豫须臾,弯腰把容苏明脚上的棉鞋脱下,将人往卧榻上推了推,又拉开被子给她盖好。

  “很难受么?”花春想坐到床沿,将手覆在容昭额头上探了探温度,也摸到了这人紧蹙的眉心,遂道:“再忍一忍,青荷去煮醒酒汤,很快就好,你吃了再睡。”

  容苏明未答,反而是伸出胳膊来,抬手将覆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握到了手里。

  许是吃了酒的缘故,容苏明此刻手心盛热,带有些微汗湿,覆在花春想微凉手背上,惊得她迅速抽手。

  容苏明手里骤空,顿了顿,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弧度,闭着眼睛,声音嘶哑道:“烈酒烧心,渴。”

  “我去给你倒水!”

  花春想忙忙倒温来水,扶容苏明侧起身,连喂三杯,可谓任劳任怨。

  在容苏明支撑不住睡过去前,青荷及时端来解酒汤,花春想亲自喂醉意朦胧的人吃下。

  小小的起居室里,地龙烧得房间温暖如春,解酒汤渐渐作用,容苏明不多时便顶了一脑门细汗,花春想守在旁边,又是擦汗又是喂水,再周到妥帖不过。

  至于花春想对容苏明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有耐心,或许花春想都不大明白自己的心思,容苏明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

  独女三朝回门,花爹拿出自己珍藏的最好的酒来“招待”容苏明,最后虽自己先吃得大醉,但却也没让容苏明这家伙好过。

  加上前一晚通宵达旦的忙碌,容苏明吃了酒后睡了整整一下午,傍晚醒来,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大好。

  彼时花春想不在屋,她听到消息赶回来时,容苏明才从东净出来。

  “回去么?”花春想问。

  容苏明揉着眼睛点了点头,直到回到屋里,借屋内灯盏光亮,她这才看见花春想眼睛有些红。

  偏偏自己满身酒气,不想靠花春想太近,正在擦脸的人遂远远问花春想,道:“眼睛红如兔子,可是被人欺负了?”

  花春想:“我在家里是属螃蟹的,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你收拾好没呀,咱们要走,需得去给我娘说一声。”

  屋里没有下人在,容苏明放下柔软的擦脸净布,阔步走过来,将那个满口风轻云淡的人逼到墙边。

  “你要做甚?!”花春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一手抵在容苏明肩窝,一手攥紧自己衣角,神色有些慌乱。

  容苏明将人圈在胳膊里,眉头拧出川字,声音压的极低:“你当我是什么人?若连你这点情绪都看不出来的话,那还真是妄为……妄为丰豫大东家!”

  就在那丝毫犹豫之间,没人知道容苏明原本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究竟是不是“妄为丰豫大东家”。

  花春想眼眸低垂,并未与容苏明有任何视线接触,默了默,她垂下了抵在容昭肩膀处的手,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只是温温柔柔道:“当真无事,你勿要多心。”

  这毕竟是在花家,人多嘴杂,容苏明不好再多问,深深看一眼近在咫尺的人,最后只能作罢。

  “容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