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国臣【完结番外】>20、第二十章

  吴子裳吃饱喝足在自己小帐篷里一觉到天明,她不知昨个夜里发生何事,顶着鸡窝头钻出帐来,大哈欠还没打完竟发现门口地上放这两只长耳朵的灰小兔。

  “呀,小兔子!”她抱住膝盖蹲下来,泪眼婆娑欢喜着。

  护从俊垚才弄些鲜草折回身,听见阿裳姑娘说话声忙大步流星赶过来。

  见阿裳姑娘想摸野兔又怕咬不敢伸手,只能蹲在笼前两眼放光,俊垚蹲过来递上小束刚打林子里拔的鲜草怂恿:“喂喂试试?”

  “试试就试试。”吴子裳揉下眼接过草,嘴里“嘬嘬嘬”地吸引野兔:“乖乖来吃草呀,快来……哎哎,俊垚快看,它吃了耶!”

  个头偏大的那只灰兔颇算给面儿,三瓣唇咬着草叶子试探几下后认真吃起来,耳朵不时晃动两下,煞可爱。

  俊垚见状趁机开口:“大公子好不容易弄的兔,万幸阿裳姑娘喜欢。”

  喂兔子喂开心了,吴子裳大方原谅前夜被哥哥甩脸子的事,大方问:“哥哥哩?”

  俊垚道:“适才主君传大公子过去说话,约莫过会儿就该回来,姑娘不如趁机先洗把脸?”

  话说俊垚虽是男子,带孩子还挺有一套,加上赵睦不在时吴子裳非常独立,二人一拍即合,吴子裳跟着俊垚去洗漱吃饭,还叮嘱路过的锐丰帮忙照看下放回帐里的两只兔。

  猎场昨个是男人的天下,今日女眷进场,在皇后主持下也要象征性跑跑马猎几只野物,随驾而来的女眷孩童大规模从行宫来围场,提前跟自家哥哥跑来的吴子裳终于等来婶母陶夫人、新认识不久的一众同龄玩伴,以及与她打过架有过节的——钱媛她妹。

  八//九岁的女娃们不上场展露飒爽英姿,又怕被当空照的秋日头晒黑肤色,成群结队躲在猎场外树冠茂盛的林荫下玩耍,追跑打闹时吴子裳一不留神撞到别人身上。

  这是个比吴子裳大好些岁的姐姐,仰头瞧过去时,阿裳感觉这姐姐个头比哥哥都要高。

  “对不起,漂亮姐姐,”阿裳眉眼弯弯笑,眼角泪痣尤其生动,嘴巴甜甜:“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漂亮姐姐可不可以原谅我一下下?”

  个子高高的女子被这嘴甜小丫头一句一个“漂亮姐姐”唤得合不拢嘴,弯下腰来与吴子裳平视,道:“姐姐也要向你道歉呢,你没看清楚路,姐姐没注意到你,所以我们才会撞到一起。”

  许见这无意偶遇的小胖妞煞可爱,女子又问:“你是谁家的,唤个什么呀?”

  吴子裳甜甜道:“我唤阿裳,是赵珂妹妹。”

  女子大约比赵珂年长些许,初闻“赵珂”此名略表疑惑,看向身边两位同伴,纷纷开始在脑海中搜索。

  彼时有玩伴在不远处唤阿裳,吴子裳转身去远远挥手应了一声,便在此时,高个女子一同伴低声道:“别是中书省副使开平侯赵侯家里子弟吧。”

  “是的呀,”吴子裳转过身来点头,大方承认:“是我叔父。”

  女子另一同伴笑着惊呼:“那你不就是那个同英女打架的赵家女娃娃?!”

  “……”吴子裳立马警惕,噌噌噌后撤两步保持戒备,动作迅速到连脸上傻笑都还没来得及撤下。

  精豆行为登时逗乐几位大姐姐。

  被吴子裳撞到的漂亮姐姐道:“我是英女的姐姐钱媛,英女前几日同你发生矛盾这事我知道,我已经教育过她了。”

  “你教育过她啦?”吴子裳表情纠结起来,嘀咕道:“可是我哥哥还没教育我诶,下回再见到你妹妹,那我不就不能同她再算账了。”

  找人算账还能当着对方姐姐这般说出来?钱媛觉得这小丫头可太好玩了,趣味十足问:“你哥哥——赵珂?为何他没教育你你就不能再同英女算账?”

  “我哥哥是赵睦。”吴子裳纠正钱媛,自顾解释道:“你教育了你妹妹,她应该就知道错,不会和我再打架了,她不打架我当然也不能没事找事硬跟她动手,就是有些可惜,上次挨打我还没有报回仇来。”

  孰料钱媛道:“其实可以继续打的,英女没那么听我话。”

  “可是我听我哥哥的话呀,”吴子裳在外人面前可从不给自己哥哥丢人:“哥哥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都教育你妹妹了,我也就不再记她仇啦。”

  嘿,真是个大度的小丫头。

  “阿裳!”那边玩伴又在召唤吴子裳。吴子裳摆手应:“这就来喏。”

  钱媛稍微加快语速,脸颊微红:“你哥哥呢?”

  “在围场,”吴子裳再被小伙伴们召唤,逃跑般急匆匆与钱媛别过:“我朋友喊我呢,漂亮姐姐再会!”

  话音没落人就跑了,阿裳边跑心里边嘀咕,怎么这个漂亮姐姐也打听哥哥哩?

  以前出门几乎每次都会被各种各样的姐姐拉着问与哥哥赵睦有关的事,甚至还有人试图用贿赂的手段让她把哥哥写过的字给偷出来几张呢。

  算,下回就不主动跟人说自己哥哥是赵睦了,实在麻烦。

  晌午玩耍结束,小朋友们各自由丫鬟姆妈簇拥着乘坐遮阳代步离开,吴子裳蹦蹦跳跳来到始终守在不远处的俊垚面前,手搭眉上遮光,小脏脸扬起灿烂笑容:“我们也回去吃饭叭。”

  路上俊垚脱了外披给阿裳姑娘遮阳,吴子裳从路边揪些花花草草给俊垚编来个花草环戴在头上,两人有说有笑回到开平侯家私帐,锐丰拉俊垚留在帐外,吴子裳独自进去,发现哥哥赵睦正跪在地上,叔父婶母分别坐在茶几两头行军椅里。

  气氛不愉快,哥哥在挨骂。

  吴子裳眼力价极高地小碎步挪步过来,以认错的姿态乖觉跪到她哥身边,同时一只手悄悄拽了拽跳溪水跳湿贴屁屁的裤。

  早上她出去玩时婶母还没从行宫过来,婶母不让她玩水的,这下妥了,被逮着正着。

  “大乖头你跟着跪什么,快起身过来,”面色铁青的赵新焕眨眼间换上笑脸,慈眉善目招手:“来叔父跟前。”

  吴子裳一愣,故意在起身时没起稳往她哥哥后背上撞了下,哥哥没有任何吃痛反应,以此确定哥哥没挨家法,吴子裳放下心,低着头蹭到叔父身边。

  “你的兔子还没喂,都饿得吱吱叫,快先去喂了兔子再过来。”叔父拉住她手肘把她往远离婶母的方向拉了拉,凑过来低声道:“顺便将身上脏衣服换了,莫叫你婶母看见嚷你,快去。”

  吴子裳像得了金牌令,转身蹭蹭蹭跑出去,如蒙大赦,连头都没回。

  喂兔子只是借口,等吴子裳换上干净衣服再来叔父的大帐篷,赵睦已经改跪为坐,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气氛也不再是此前压抑。

  “开饭啦阿裳,”赵新焕招手示意身边空位,轻快道:“有你最爱喝的米酒甜汤嘞。”

  “哇,米酒甜汤,哥哥不准同我抢!”

  吴子裳不知哥哥又背地里做下什么讨打的出格事,惹得叔父婶母双双不开心,只能凭借和哥哥的默契而一力挑起活络气氛的大梁,长辈见她多吃多喝后会开心夸奖一二,那她便多吃多喝引长辈些许开颜。

  果不其然,饭桌上有吴子裳在气氛总是不会沉闷,赵新焕和陶夫人从不把怒意牵连给阿裳,某种意义上来说赵睦算是因此逃过一劫——她最受不了饭桌上一家人各怀心思,偏偏父母总是喜欢当着她面另有打算。

  算盘珠子都快打到她脸上来了,她还得乖乖巧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真的蛮累。

  吃完饭,赵新焕说还有话要和陶夫人说,赵睦拎走了围着陶夫人撒娇试图逗婶母开心的阿裳。

  连阿裳个屁大点的孩子都看出来陶夫人不开心,赵新焕却在孩子们离开后把坠在腰间的纯金令牌咣当往茶几上用力一丢,冷声问:“见到她,开心了?”

  陶夫人不言,觉得渟奴她爹简直不可理喻。

  “说话,”官风严谨为人谦逊的中书副使赵新焕移步发妻面前,直视陶夫人,似个三岁孩童不依不饶:“阿灼,你回答我。”

  二人离得很近,陶夫人甚至能嗅见赵新焕衣服上熏香的味道,左右躲闪不开,她宁可垂眸看着脚下也不愿意抬头接触赵新焕目光:“开心,不开心,你想听哪个?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赵新焕被陶夫人的反应激得无明业火翻涌,深深吸气后退两步拉开与陶夫人距离,抹把胡须勾嘴冷笑,罕见的情绪如此起伏,仲伤之言脱口而出:“你该不会以为霍如晦多年来不成家,还是在等你吧?”

  霍如晦。

  曾经再难听再恶毒的话语陶夫人也都听过,旧账翻来覆去也还只有那几项,她早已平静:“渟奴昨日与同龄少年在溪边洗澡,她倒底年少,心思未可谓全,还望你多留意一二。”

  “她和贺家老九一起殴打荤平少君的事还没了呢!”赵新焕不知不觉提高嗓门,说完发觉失态,叉起腰在原地转了半个圈,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用力按眉心,声音重新低下来,人也跟着冷静下来:“抱歉......抱歉阿灼,我不该,对,不该说这些的。”

  陶夫人不做回应,只道:“下午命妇拜罢皇后我便提前回行宫了,身子不舒服不便与晚宴,抱歉。”

  赵新焕往帐门口看一眼,声音更低几分:“围猎结束后家中要摆宴席,我打算交给同林院操办。”

  陶夫人道:“应该的。”

  赵新焕有些头疼:“不问问为何摆宴席?”

  陶夫人似乎累了,眼睛闭上又睁开,眼中只有黯淡:“在朝为官,你好家里就好,家里好,你才能更好。”

  “……”赵新焕有些沮丧,陶夫人总是这样明事理,明到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擢拔第一副使的事下不来,非是因岳父卡着吏部不答应,”赵新焕来拉陶夫人坐,被躲开手,稍顿,他自己在行军椅里坐下:“昨夜发生的事,阿裳回来前你也亲耳听渟奴说了,让她跪下是气她把皇淞甸透漏出来就为威胁荤平少君,仅此而已,我怕她过于惹眼,不得不灭灭她胆气,至于这件事本身——她做的很对。”

  勋爵世家,高门朱户,都是在诡谲朝堂上混饭吃的人,谁还没点独属于自己的消息渠道,当年老三留给渟奴的人和物委实不算少,赵新焕不想渟奴锋芒暴露过早,可面对贺氏的试探,渟奴竟轻易说出了连贺家查起来都需要费些功夫的秘辛,那事本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渟奴却选择剑走偏锋。

  小渟奴胆子实在太大,吓得赵新焕不轻。她爹行事,素来稳字当头。

  陶夫人道:“效果很好,这就够了。”

  对于贺家冷不防借女儿对赵氏采取的试探,赵睦表现良好,贺经禅颇为满意,今个上午就向赵新焕透漏口风,此前定下儿女亲时答应给赵新焕升官的事终于落地。

  中书省第一副使位置空悬久,差事一直是第二副使赵新焕代劳,实不副名难办事,等官职真正落下来赵新焕当差办公才能更顺更合理。

  赵新焕嗫嚅片刻,捏着手指问:“渟奴跟那贺氏女,不妨你抽空问问她?”

  “怕渟奴走我老路,喜欢上女人?”陶夫人笑了下,极浅笑了一下,终年平静的眸子里原来能包含那样多复杂情绪:“谁担心都不该是你担心,毕竟对付这种事你最有办法了,不是么,赵列宿。”

  赵氏郎君有新焕,弱冠表字为列宿。而今位极人臣尊,唤得此字无三人。皇帝柴贞为其一,发妻陶灼乃其二。他人称呼加荣耀,尽是使君与侯爵。

  纵再恶毒言辞加身,都不敌赵新焕疑一句赵睦取向对陶夫人造成的伤害大。而真把陶夫人惹生气后,赵新焕心中又百般不是滋味。

  一切恩怨纠葛的源头是太医院那位名唤霍如晦的院首大员,官家医署有史以来首位女医官,皇帝与贺氏共同承认的杏林高手,大医官霍如晦。

  历来女子不得入朝为官当政,霍如晦任太医院院首却不曾受到任何人反对,一来因太医院官员不参政,二来霍如晦接手太医院连贺党都支持,至于原因之三,乃是霍如晦医术医德无可挑剔,就连“闻风弹人”的御史台言官多年来都不曾上折弹劾过霍如晦。

  无欲则刚,这是霍如晦过人之处,也是赵新焕难敌之处。

  这回金麒围猎,霍如晦随驾而行是皇帝临时决定,否则赵新焕不会让陶夫人同来,他设法让陶夫人来金麒,其实本心是想趁此机会缓和夫妻二人多年来的僵硬关系。

  千算万算,万算千算,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霍如晦还是见到了陶夫人,就在今早各家女眷奉皇后旨意来围场与猎时。

  想到这些,赵新焕无话可说。

  夫妻二人关系僵硬始于新婚,至而今十几载春秋积累,绝非一朝一夕可改善,陶夫人身心俱疲,深深吐息道:“闹腾一上午,我当真累了。”

  言罢颔首一礼,大步离开这个让人呼吸不上来的地方,去了旁边专门给她准备的私帐。

  作者有话要说:

  阿裳小日记:

  他们都觉得我年纪小,但是我什么都知道。

  ***

  作话:

  你是不是也觉得,女生有腹肌很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