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不语从来没有想过跟别人接吻会是什么感觉,因为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让她有这样冲动的人。她又有轻微的洁癖,一想到要跟另一个人交换口津,符不语就感到一阵恶寒。

  然而跟苏水烟接吻的时候,却奇异的,没有那种感觉。

  大概是因为苏水烟这个人看起来太干净了。

  但是,符不语从前绝不会想到,自己第一次跟人接吻,竟然是因为那个人觉得自己想要被亲。

  一想到苏水烟用那种清冷淡定又像是施舍的神色跟自己说:“你看起来很想要被人亲吻”,符不语就要气炸了。

  羞恼和愤怒在她胸腔中腾腾乱撞,时不时还间杂着一些奇怪的情绪,像是失落,又像委屈。

  在往常跟每一个女人接触交流的过程中,符不语向来都是处于占据绝对优势和话语权的那一方。从来只有她跟别人说“不要太喜欢我”的份儿,没有别人说她“看起来很想被亲吻”的时候。

  开玩笑,她分明最是注意跟女人之间的肢体接触的分寸,牵手拥抱都极少,接吻这种行为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更不可能主动想要跟别人亲吻。

  这苏水烟可真是好样的,第一天见面就直接把她的所有禁忌都点着了。

  现在拐角里只剩符不语自己一个人了。

  在刚刚符不语正想要臭骂苏水烟一顿的时候,郑钧忽然找了过来。

  听到郑钧呼唤苏水烟的声音时,符不语跟苏水烟对视一眼,像是颇具默契一样,目光都落在彼此因为长时间亲吻而显得更加殷红水润的嘴唇上。

  符不语将本要说出口的话吞回去,没作声。

  苏水烟又盯着她看两秒,随后便移开视线,低头整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衬衫,拢了拢西装外套,轻轻说了句“再见”,就真的直接离开了。

  没有一丝留恋。

  符不语侧头看她走入灯光照耀得到的地方,姿态光明磊落,看起来完全不像刚刚经历一场激烈缠绵的亲吻,也丝毫不知道自己自己刚刚说了多么恼人的一句话。

  一身白西装服帖整齐,说她现在马上要去开董事会都有人信。

  符不语心中憋闷的情绪更加翻腾了。

  她此刻前所未有的后悔,刚刚就不应该走过来跟苏水烟说话,现在倒好,心情更差了,直接差到极点。

  在原地默默站了会儿,符不语气恼地又小声骂了句。

  她低头整理一下衣服,随后便也回到酒吧大厅。

  视线扫过原先苏水烟她们坐的那个位置,却发现那个位置上现在已经换了客人。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步凝旁边坐下,却又忍不住偷偷将全场瞄了一圈。

  不在,不在。

  苏水烟走了。

  符不语一口气要憋死了。

  她身上的低气压冻得步凝都打了个寒颤。

  “呦,祖宗,怎么了?谁惹你了?”步凝稀罕地看着她满脸不爽的样子,出声问道。

  符不语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要说她被一个女流氓非礼了?

  说出来步凝肯定要笑死她了。

  符不语抿唇,好半天,也只是说:“小沫跟我表白了。”

  “哈。”步凝似乎并不惊讶,笑道:“又一个小妹妹要失恋了。”

  细想似乎有不对劲的地方,步凝疑惑:“就因为她跟你表白 ,你就不高兴成这样?”

  这可不正常,从Sky开业到今天,跟符不语表白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怎么会仅仅一个表白就让符不语脸臭成这个样子。

  难道符不语真喜欢上小沫了?说出来步凝自己都不信。

  符不语摇摇头,又道:“她还想亲我。”

  说到这,符不语的口气竟然有点咬牙切齿。

  步凝不知道隐情,想到符不语的洁癖,对她的遭遇也算理解。她目光带着同情,又忍不住八卦地问一句:“那你真让她亲上了?”

  “没有。”符不语很快回答。

  但是刚刚跟苏水烟缠吻的场景却忽然在她脑子里冒出来,鼻尖甚至隐隐又闻到那股清甜的香味。

  越想越气,符不语没心思再呆下去了,将酒杯一推,说了句“走了”,起身离开。

  出了门,她直接打车去了健身房。

  现在时间不算太晚,才九点半。

  符不语到健身房之后,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就直奔跑步机。

  她是这个健身房的VIP客户,有一个专属的房间放置衣物以及换衣服。

  幸亏晚上喝的酒不算多,不然现在来跑步,胃指定要难受。

  看她那个脸色,健身房里往常跟她相熟的教练们这会儿都没敢过来打招呼。

  符不语独自跑了半个小时步,然后又在各个健身器材上练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带着满身汗打车回家。

  发泄完之后,心中郁结的情绪总算散去许多。

  坐在出租车后座的时候,符不语闻到自己身上汗臭味、酒味还有一点香水味混杂在一起,难受的很,恨不得马上冲到家里洗澡。

  健身房里虽然也有淋浴房,但符不语不喜欢在外面洗澡,只能忍着。

  司机大概也感受到她的急迫,加足马力,在不违反交规的前提下,很快将她送到地方。

  符不语跟司机道了谢,打开门,下车。

  迎面吹来一阵冷风,符不语赶紧拢住西装外套,看了眼大门一侧的面容识别锁,门锁应声打开。

  符不语走进院子里,随手关上门。

  她家这一代附近全都是大别墅,周边的邻居非富即贵。符不语虽然不喜欢混这个圈子,但因着父母的关系也勉强认识了些人。

  可惜她不主动混圈子,不代表就没人来找她。

  这一排别墅数过去,最后那一栋人家的小儿子,自从见过她一面之后,就经常嚷嚷着非她不娶。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跟着胡闹,想起那一户的长辈每次见到自己就十分殷切热情的模样,仿佛自己已经是他们家的内定媳妇,符不语就忍不住作呕。

  好在她的父母很懂事,没有擅自帮她回应什么,偶尔还会帮她挡一挡。

  想到她的这对便宜父母,符不语心中升起了点满意。

  她一头钻进屋子,进入大厅就跟她的便宜父母打了个照面。

  符父看到她进来,脸上笑容温和慈爱,即便闻到她身上的酒气,脸色也没变一下,只是问了句:“回来了?”

  这两人这个时候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起来像是在等自己回来的样子,这副场景倒是少见。

  不过符不语暂时顾不上这个,她随意点了下头,便大步冲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真丝睡衣贴在皮肤上,身上混杂的气味也被樱花味沐浴露的芳香替代,原本半扎起的长发现在濡湿着,垂落到腰间,随着人的走动轻轻摇曳。

  妆容褪下,露出奶白的皮肤,长睫扇动,似蝴蝶展翅。

  符不语慢悠悠将头发吹干,又做好护肤之后,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父母刚刚好像有话要跟她说。

  她垂眸思索片刻,将脸上面膜撕开,洗干净脸,又敷上昂贵的保湿霜,这才随意搭了件薄外套,起身下了楼。

  旋转楼梯走到一半,便看到符父符母依旧坐在原位上。

  听到动静,两人一致望过来,依旧含笑看她,脸上并无久等的不悦。

  符不语继续往下走。

  这两个人似乎还是很热衷于扮演慈祥的父母。

  就如同他们孜孜不倦地扮演一对恩爱甜蜜的夫妻一样。

  如果符不语没有亲眼看过他们两个各自在不同的地方亲密拥抱别人热吻的话,也许也能一直被骗下去。

  符父符母是商业联姻,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他们需要一份和谐稳定的家庭关系来维持体面,以及谋取更多的利益,彼此家世又合适,于是两人沆瀣一气,生下符不语,又和平地相处了这么多年。

  符不语初中时就撞破了这个家庭和平的假象,她没花多长时间就平淡地接受了。

  一家人很快就找准了相处模式,在必要时聚在一起扮演和睦家庭,其他时间各自快活,互不相关。

  一直以来,符父符母都没有怎么管束过符不语,好在符不语自由生长的成果倒也喜人,成绩优秀,工作出众,很给符父符母长脸。

  现在一家人又重新坐在一起,符不语便猜到,可能又有什么场合需要她了。

  符不语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来,符父看着她坐相自然优雅,又仔细打量她的长相,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眼看符父还想着先寒暄几番,符不语却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问道:“找我什么事?”

  符父说话被打断,也不恼,跟符母对视一眼。

  随后符父便笑着起了话头:“不语呀,你长这么大,我们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对不对?”

  这话说的倒是实话。不过这话后面跟着的,可未必是符不语想听的话,她眉间微蹙,下巴微抬,示意她继续说。

  符父:“是这样,爸爸妈妈的公司现在遇到了一点瓶颈,而解决这个瓶颈的关键钥匙,在一个女人手上。”

  话说到这份上,什么意味一目了然。

  符不语没有掩饰自己脸上抗拒的神色,一时没有说话。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一旁符母观察着她的脸色,调整语气,尽量让话语看起来更温和些:“不语,爸爸妈妈知道你不喜欢女人。你放心,你只管去试试,能不能成,能做到什么程度,都无所谓。只要你尽力了,往后爸爸妈妈便不会再要求你什么了。如何?”

  符父符母早就知道自己女儿很受女人欢迎,不然也不会起这个心思。

  事实上,符父符母心里对符不语是有一些愧疚的,但当初符不语接受得那样淡定,以至于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挽救。一直到如今,也只能顺其自然。

  要不是他们的公司实在遇到了难以跨越的难关,他们也不会跟符不语提出这个。

  实在是无奈之举。

  眼看着符不语还是继续沉默着,符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推到符不语面前的桌面上。

  “你看看,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爸爸妈妈也没办法强迫你。”

  符不语心里有些摇摆,她能猜到她爸妈跟她提出来,应该是真遇到事了。可要她主动去讨好一个女人,这跟平常在酒吧里同小姐姐们聊天游戏的玩闹性质不一样。

  她偏头,凝眸去看桌上的照片。

  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冻住了。

  “呵。”

  符不语突然发出来的冷笑声让符父符母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面面相觑,正想再说点什么劝说符不语。

  却见符不语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捻起那张照片。

  与晚间看到的白西装不同,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的是一身米灰色的西装,这身西装偏休闲,将她身上的柔和气质凸显出来,气势没那么强烈。不变的是身上那股子御姐气质依旧浓厚,也依旧抓人眼球,好看得紧。

  盯着照片上郝然就是两小时前还在酒吧里跟她热吻的那个女人,符不语心中冷笑愈发寒凉。

  照片被她捏出一点皱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符不语恨不得用眼神射死照片上的女人。

  半晌,她终于轻轻答:

  “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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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父符母:有一点爱,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