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你的家属吗?”

  楚郁爸爸看着阮辛书问。

  阮辛书站在原地看着楚郁的爸爸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是的吧?”

  我肯定是楚郁的家属吧,那,家属的家属也是家属。

  所以楚郁的爸爸是我的家属。

  ——嗯,没问题。

  阮辛书想着又点了一下头。

  这位爸爸看着阮辛书点头的动作一下子皱起了眉,不知怎么地就咳了出来。

  阮辛书连忙走了过去拍了拍老人家的背,

  “您没事吧?”

  楚郁爸爸一边咳着,一边摆了摆手示意阮辛书不用拍了。

  阮辛书收回了手,在楚郁爸爸旁边老老实实地站着。

  楚郁爸爸看了一眼阮辛书的样子,平复下来后,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辛书。”

  “……啊?”

  被只见过一次面的人这样叫,让阮辛书有点儿不适应。

  爸爸似乎觉得这样叫自己是理所当然一样,脸上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他指了一下他坐的沙发不远处的单人沙发,

  “你坐那里去。”

  “哦,好。”

  阮辛书点着头,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

  她视线有些游移地看着病房,扫到了写着病人名字信息的那一栏,发现楚郁的爸爸年龄那一栏写的是‘72’。

  她愣了一下,刚想着什么,爸爸就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和郁儿吃饭了吗?”

  阮辛书喉咙一动,“……还没。”

  “那把这个吃了吧。”

  楚郁爸爸把病床茶几上的一个袋子送了过来,里面放着一半柚子。

  阮辛书瞟了一眼那半个柚子,感觉无从下手。

  其实今天她和楚郁坐飞机回来的,是上午吃的饭,下午水也基本没怎么喝,本来应该很饿的,但是,她看着这个柚子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楚郁的爸爸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地看着她,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你不喜欢柚子?”

  “啊?”

  阮辛书怕他不高兴,立马像是被吓到的小狗一样摇了摇头,

  “不是,喜欢的……我喜欢的。”

  她立马伸出手拿了一瓣柚子。

  她看着手里的柚子,心情有些复杂。

  也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刚才,她在一路上看到了很多个病人,再加上闻到的医院的气味绕在鼻子周围,实在是让她没有什么胃口。

  但是,她还是在楚郁爸爸的视线下慢条斯理地撕开了柚子的皮。

  楚郁爸爸看着阮辛书的手指,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眯了眯眼睛,

  “你是画画的?”

  “啊,嗯。”

  阮辛书一边点头,一边慢悠悠地把柚子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咬了一小口,她感觉柚子的颗粒在嘴里爆开,自己的舌头却因为紧张有些尝不出味道。

  “画的是什么画?”

  爸爸看着她问。

  看着楚郁爸爸目光一看过来,阮辛书肩膀就是一抖,她想了一下组织语言,

  “呃,是画油画,就是——”

  阮辛书把自己工作的内容说了一遍,她说了很长一段,说完看了楚郁爸爸一眼,“就是这种工作。”

  爸爸听完她这段话,很久什么也没有说。

  阮辛书也不知道他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只是接着慢吞吞地把尝不出味道的柚子一粒一粒往嘴里送。

  爸爸沉吟了一声,似乎想了很久,语气有些担心地问,

  “那你这样收入稳定吗?可以养得活自己吗?”

  阮辛书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嘴唇,她想自己的工作其实怎么想都不算是一个稳定收入的工作,只能诚实道:

  “没有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收入都没有的,但是只要在某个时间段完成目标,就可以保证一段时间的生活费,想买什么也没有问题……”

  阮辛书抿了一下嘴唇,忽然觉得这样说完可能不能让楚郁爸爸放心,于是又连忙道:

  “但维持生活的存款肯定是有的,房子也是有的,可以养得活我和楚郁两个人。”

  “是吗……”

  楚郁爸爸表情还是很凝重。

  因为知道自己绝对不算是楚郁父母会喜欢的那种对象,阮辛书有些尴尬地坐着。

  “郁儿。”

  楚郁爸爸从阮辛书的身上移开视线。

  阮辛书有些局促地抬起头。

  “郁儿,她从小就很懂事。”爸爸接着道。

  楚郁的爸爸眯着眼睛,好像回忆起了楚郁小时候的样子,

  “她小时候也难得哭一次,一直不作声的,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憋着。”

  其实阮辛书也没怎么看过楚郁在自己面前哭过,只是,没有想到楚郁在自己父母面前也是这样。

  但此时此刻,阮辛书弄不清这是什么意思,只能无言以对地点着头,“……”

  楚郁爸爸转过头,睁着眼睛定定地注视阮辛书的脸,

  “辛书。”

  阮辛书点了一下头。

  爸爸伸出手,握住了阮辛书的手,他的手已经苍老,皮肤上面看着是受损了的,但是手却十分结实,

  “我知道,你们分开,你肯定也很难受……”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语重心长,阮辛书听着感觉心里面什么地方抽了一下,她想要客气地说一句‘也不是’,但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郁儿性子很容易吃亏,她喜欢的东西很少,对自己也很不在乎。”

  他沉默片刻,然后看向了阮辛书,喃喃道:

  “她妈妈走了。”

  “……”

  “我也老了,我知道对你这样说不太好,但我是个将死之人了,今后我想她只有一个人了……所以,你要待她好一点。”

  阮辛书听着不知不觉已经点了好几个头,她对着楚郁爸爸说了好几句只管放心好了,她爸爸这才如释重负地点了一下头。

  说完,没有过许久,楚郁就和医生一起回来了。

  她看了一眼阮辛书,又看了一眼她手里没有怎么动的柚子,似乎已经想到了发生了什么一样,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后,伸手拿过了阮辛书手里的柚子。

  “吃不下直接说吃不下就好了,不要勉强。”

  她声音低低的。

  感觉被喜欢的夏日的气息围绕,阮辛书身体感觉放松了许多,她抬头看着楚郁笑了一下,“没事。”

  医生进来又对着楚郁爸爸说了些话,几个人讨论了一会儿楚郁爸爸的病情。

  过了一会儿,楚郁说要回去帮她爸爸取东西,于是和阮辛书两个人一起回到了车里。

  天空还是雾蒙蒙的。

  阮辛书问了一下楚郁爸爸的病情,楚郁说了一下,然后看向了阮辛书,

  “担心他?”

  “嗯,刚才……”

  阮辛书想了想,慢慢启动了发动机,“他说要我待你好。”

  楚郁坐在副驾驶上面听着笑了一下,声音有些低了下来,

  “他说了这话?”

  阮辛书点了点头。

  楚郁眯了一下眼睛,很温和地看向了阮辛书,“那你答应他了吗?”

  “……嗯。”阮辛书点了点头。

  “那你会一直对我好?”

  楚郁好像开玩笑一样地问了一句。

  ——怎么?还能有假的好吗?

  阮辛书有些不满地看了楚郁一眼,像是小动物一样点了点头。

  “是吗。”

  楚郁眨了眨眼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好像很幸福一样地看着阮辛书。

  因为楚郁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幸福,阮辛书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地觉得心里面掠过了一阵苦味。

  “你爸爸很关心你……他说,自己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阮辛书有些想要叹气地抿了一下嘴唇。

  阮辛书想起阮景融还不到六十,今年也才五十岁,于是感叹了一句,

  “明明都看不出来已经七十了。”

  楚郁想着什么,淡然地笑了一下,

  “是啊……”

  阮辛书是在心里面算了算,“……你爸爸是四十五了才有了你的?”

  “嗯……”

  坐在副驾驶上的楚郁听着这句话,淡淡地笑了一声,

  “如果我们是亲生父女的话,应该是那样。”

  阮辛书听着顿了一会儿,她喉咙滚动了一下,感觉自己一时之间没有发应过来。

  发动机响着,楚郁平静地看着窗户外面,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突然道:

  “我真正的父母生我的时候应该是挺年轻的。”

  楚郁看着阮辛书很平常地眨了眨眼睛,

  “只是,他们是品行不端的两个人,丢下我闹得家里天翻地覆后,是现在的父母收养了我……所以,和现在爸爸年龄是差得有些大。”

  阮辛书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脑子里面想象了一个小孩模样的楚郁,想她一个人站着,想她不作声,不哭忍耐着的样子……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地,阮辛书感觉忽然心里面一阵疼痛油然而生。

  这种疼痛一下子挤掉了她许多过去的疑问,但又让她对此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