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发丝飘动,口中涌出雾气,墨尘在门口已经站了许久。

  袖中的拳头缩紧,黑眸黯然,唇绷得紧紧,下巴僵直。

  见墨尘回来却迟迟不进去,熊震天说道:

  “王妃发了高烧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我不知王爷和王妃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我熊震天敢用性命担保,王妃绝没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情。”

  距离那夜王爷气冲冲的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日,之后王妃就病了,许大夫一直在替他治病。

  昨日,熊震天去看望,询问他因何而受伤。

  他只说,不小心令自己的伤口裂开,却不曾说起王爷一句不是。

  可手腕的淤青和脖颈上的痕迹,以及红肿的唇,欺骗不了任何人。

  熊震天很气愤,可王妃毕竟是王爷的王妃,虽有不满,可他还能怎么做?

  “王爷若还想与王妃过下去,就好生道歉。”

  说完这一句,熊震天冷哼一声走了进去。

  话已至此,他不会再多说什么。

  王妃是他的主子,若墨尘再敢动手,他也不会任由着王妃受欺负。

  大不了,接着做土匪去。

  墨尘袖中的拳头松了又紧。

  他病了……

  是因为那夜吧。

  抬起自己的手,积压在他心中的石头,却令他失了理智。

  那个时候,他想着……

  摧毁他。

  眸里暗流涌动,薄唇松开,手垂落,终是转身朝离开王府大门。

  ……

  走在南城街道上,墨尘心不在焉,他没有带随从,而是一个人,单纯的想出来走走。

  “这不是墨王爷吗。”

  有人认出了他,墨尘蹙眉,并不想与人说话。

  “墨王爷,我是德景楼的掌柜,有幸见识过墨王妃的茶艺,一月后德景楼会开办茶会,我想请王妃与王爷一同前来,不知王爷能否行个方便。”

  “德景楼……”

  墨尘的脸,一瞬冷了下去。

  见王爷停下来,不接着朝前走,德景楼掌柜紧接着说道:

  “墨王妃的茶艺简直神了,不仅仅是我就连三皇子都赞不绝口。”

  此话一出,墨尘阴鸷的揪住他的衣襟,拳头捏得咯吱响。

  “他在德景楼与赵懿苟且聚合,是你提供的场地!”

  见王爷眼眸通红,满身戾气,掌柜急忙解释。

  “冤枉啊,三皇子只与墨王妃饮茶,且还争吵了一番,我听吵得厉害,偷听了几句,貌似是王妃在担心他的朋友丁亦。”

  “他们说了什么?”

  “三皇子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最后说什么,兵权被夺,王妃还打了三皇子,最后跑了出去……”

  墨尘眸光闪烁,松开手,快速往回走。

  心脏跳个不停,墨尘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是他误会了杜清远。

  他没有背叛他。

  他还是在意他的……

  可自己都对他做什么?

  他疼得哭喊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撕心裂肺惨叫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抽搐着晕厥过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喉结滚了滚,眸子闪烁着,他运转轻功快速到达王府,立在院子门口,正要进去。

  “按照约定好的,你可以走了。”

  杜清远后退三步,躬身一叩。

  “谢武王成全之恩。”

  “你嫁入王府本就是我安排,交易罢了,你无需谢我,倒是我,得谢谢你照顾我儿,若没有你,就没有我儿今日。”武王看向杜清远。

  “你还想要什么,但凡我能做到,定当满足你。”

  杜清远眸底黯然如死灰,干裂苍白的唇动了动。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离开这里。”

  武王感叹了一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段时间苦了你。”他将一个小瓷瓶递给杜清远。

  “这是你身上毒的解药,记得服用。”

  杜清远接过,捏着手心。

  “如您所说,一切只是交易而已,我这么做,是为了杜家,再苦再累只要武王信守承诺,一切都值得。”

  “咯吱……”

  院门被从外推开。

  院外一人目瞪口呆的站着,黑眸闪烁,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武王,唇张开,声音沙哑。

  “父王……”

  武王走过去,看着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满眼欣慰。

  “尘儿长大成人了。”

  “父王还活着。”墨尘脸上扬起笑容。

  他以为父王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武王与墨王重聚,我不打扰了。”

  杜清远低着头,从墨尘身边走过。

  墨尘快走一步拉住他的胳膊。

  “清远。”

  杜清远淡淡的转眸看向他。

  “方才我与武王的话,你也都听到了,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墨尘摇头。

  杜清远冷笑。“你一直问我,我留在你身边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一切真相大白,我在意你,关心你,照顾你,帮助你,都是因为与武王的交易。”

  墨尘眸光闪烁,眼底泛起红。

  “清远,你只是在生气,对不对?”

  杜清远抬眸看着灰暗的天空。

  “我曾说,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一荣则荣一损俱损,如今船已靠岸,你我各自安好,一别两宽。”

  甩开他的手,杜清远朝外走去。

  墨尘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呆立在原地,漫天飞雪落下,庭院寂静雪白,那抹背影就这这般绝决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交易?

  墨尘忽然笑了,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望着天空,他笑得肆意,笑得疯狂,却戳痛了杜清远的心。

  如此再好不过了。

  就如计划好的那般,带燙淉着杜家离开,改变自己和杜家被掌控的命运。

  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轨迹进行。

  他很开心,很开心……

  “少爷。”

  马车里,阿宝担忧的看向靠在马车壁上的杜清远,少爷真的要离开了,王爷没有出来阻挡,甚至没来送行。

  杜清远什么都没带,甚至连墨尘送的琴都不曾带走。

  马车渐行渐远,王府里传出琴声,这是他曾经教杜清远弹奏了几次的曲子,原本欢快的曲调,竟悲伤得让人闻之落泪……

  小德子立在门口,望着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弹琴的墨尘,沉沉的叹了口气。

  “王爷,去将王妃追回来吧。”

  屋内的琴声停下,墨尘垂着眼眸,深邃的黑眸毫无光亮,他整个人陷在阴影中,薄唇紧绷,手指继续拨动。

  琴声再起,却已变了味道,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

  马车在杜府门口停下,杜叙则和刘氏已经收拾妥当,只等杜清远过来。

  “清远,你还好吗?”

  刘氏上前握着他的手,这才发觉他的手冷得像一块冰。

  杜清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日一样。

  “咱们快赶路吧。”

  刘氏与杜叙则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马车由武王派遣的兵马护送着出了南城。

  杜清远掀开帘子看向高高的城墙,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恍然若失。

  车轱辘的在白雪覆盖的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雪虽然不大,可若想遮盖车轱辘留下的痕迹,并不是不能。

  只需要时间去慢慢堆积,慢慢掩盖,最后终将恢复如初。

  “墨尘,祝你前途似锦,你我再不会相见了。”

  帘子放下,杜清远靠在马车里紧闭上眼睛。

  他将会和计划好的一样,过普通人的日子,自由自在,平静安好。

  侍奉爹娘百年,养老送终,弥补前世对亲人的亏欠。

  至于墨尘……

  他会成为他记忆里一个过客,一个比之赵懿还要令他无法忘记的过客。

  却也终将成为过去。

  他杜清远,不会再被任何人左右。

  唇角扬起笑意,眼前霍然开朗,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未来。

  而他未来,并非墨尘。

  “阿宝,带干粮了吗,我好饿。”

  阿宝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饼。

  杜清远接过,张嘴咬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许是饼太凉太硬,哽住杜清远的喉头,啪嗒,泪水落到了手心。

  ……

  今日是年三十,各家各户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喜庆的对联。

  余桥镇东边一家院子门口,身着布衣的少年手举着灯笼。

  “这样对吗?”

  “再左边一点,再右边一点,对,再上一点,太上了,下去一点……”

  “现在呢。”

  “可以,就这样。”

  挂好灯笼,少年顺着梯子下来。

  脸色虽然苍白,可身子的却恢复了不少。

  武王给他的药丸,并非解药,而是一枚疗伤圣药。

  他压根就没中毒,这一点杜清远很明白,武王不会害他。

  他也没有信错人。

  武王将他们平安的送离了南城,并在余桥镇定居了下来。

  虽然日子没有以前富裕,却轻松自在,安然快活。

  “清远,阿宝,进屋吃饭。”刘氏的声音传来。

  杜清远阿宝一并朝屋内走去。

  “娘,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杜清远笑着走进去,迈入屋内却见桌前坐着一个男人。

  “好久不见。”

  杜清远脸上的笑容僵住,眸子闪烁着。

  “你怎么来了……”

  许若轻笑,“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你,不欢迎吗?”

  杜清远步入屋内,“阿宝去添一副碗筷来。”

  “这段日子,你过得还好吗?”许若看向杜清远,目光复杂。

  “我现在过得非常好。”杜清远坐在桌前,夹起菜放入口中咀嚼。

  “可想知道墨尘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