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秘书敲门进来。

  秘书年纪稍长,发丝间已经生了些白发,他就像前朝留下的元老重臣,但是依旧遵守本职,无论顾早这位不靠谱的新董事长如何为决策,他都从未多言半句。

  似乎是知道顾早对他有防备,如非通知,他甚至极少出现在顾早面前,任由着顾早重用两个野路子的秘书助理。

  他也照常做着自己的工作,尽心尽力的教授新秘书

  秘书捧着文件微微颔首,声音端重沉稳:“小董事长有什么吩咐?”

  顾早转着签字笔,流水线一样签字:“你去查查我五叔要开的新公司技术具体怎么回事,要真是有突破性进展,我就不拦着了。”

  秘书道:“好的,小董事长请稍等。”

  顾早听着办公室的门关上,马上扔掉笔起身往休息室去,把休息室的门推开一个缝隙蹑手蹑脚。

  宋沉抬了抬眼,手指点在书页上,眼角微弯。

  还是装作没看见吧。

  顾早轻手轻脚的往阳台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几下,顾早急忙捂住。

  “谁啊,扫兴。”顾早心中怨声抱怨。

  宋沉抬头安静的将目光安放在顾早身上。之见顾早皱着眉划开手机,惊讶道:“真,真稍等啊。”

  顾早后退了两步,用手机挡着脸道:“就当我没来过。”

  “好,我什么都没看……”宋沉把书展开。顾早跨了两大步,把十几米的距离骤然缩短,好像忽然出现在宋沉身边似的,他捧起宋沉的脸吧唧吧唧亲了两口,把最后一个“见”字亲回了肚子里。

  “再等等。”顾早迅速说完,一阵风似的甩上门。

  宋沉的手举在空中,愣了几秒,顾早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摇头笑了笑,翻过一页。

  顾早闪回办公椅里,重新拿起一只笔绕在指尖转,道:“进!”

  秘书进门递给顾早一个新的文件夹道:“资料显示五先生没有赞助过任何团队研发,但是五先生那边一直和新城公司的高层人员单方联系密切,前几天刚被发过律师函,近两个月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顾早手中的笔停住,脱口而出道:“难道是谁被挖走了?”

  他家老头子的秘书天下第一灵敏,堪称当世百晓生。

  顾早连忙找补:“呃……带着核心技术的人,走不好可就直接走厂子里去了,哈哈也不知道新诚集团哪个不靠谱的技术人员,真是他们公司用人不识,对吧。”

  秘书温和的笑笑道:“当时新诚公司的投资人还是老董事长派我去查的。”

  简言之,秘书早知道他就是新诚公司的投资人。

  顾早面无表请:“不早说。”

  “老先生知道是小少爷,高兴了好几天呢。”秘书说道。

  顾早讽刺的话习惯性的要说出口,却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制止,他不自然的看了看别处道:“哦。”

  办公室中忽然安静下来,秘书没等到顾早的下文,便说道:“暂时只能了解到这些情况,更深一层的需要点时间。”

  稍等是一个转身的时间,点时间估计也不会长到哪去。

  顾早道:“也不用太急。”

  “少爷也不能太不急。”秘书话外有话,“现在是小少爷的机会,小少爷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想法,五先生等……都不用顾忌。”

  顾早一直防着秘书就是因为他和老头子是通着气,可转了一圈,偌大的公司里,他现在竟然只能和秘书说一点心里真实的话。

  顾早摇摇头:“就当我是一个过渡吧,等我哥回来,集团交给他。”

  他不能被集团拌住脚,那些人他不想管,一旦管了,一时半会儿很难脱身。

  秘书略微惊讶道:“少爷之前不是一直有很多想法吗,新诚公司的成功也证明了您理论的可实践性。”

  顾早看到办公桌上摆着一副眼镜,好像是昨天晚上摘下来放在这里的,他也是看见眼镜才想起来,宋沉今天一天都没有带着眼镜。

  “能看清吗?”顾早心道。拿起眼镜好奇的架在自己鼻梁上试,他看向不远处的穿衣镜学着宋沉的样子推眼镜,却发现竟然没有度数。

  “没度数天天戴眼镜,装的好像多斯文一样。”没度数的眼镜带着不妨碍顾早看东西,他斜倚在办公椅一侧,悠闲地拿起一本文件看。

  “您是说宋少爷?”

  “你怎么知……哦,他天天在公司里晃,你是应该知道。”顾早推了推眼镜,发现这东西老往下滑,他还以为宋沉老推眼镜是故意的,原来是不合适。

  “宋少爷一开始好像确实不戴眼镜。”秘书尽力回忆道。

  顾早眉峰皱起,浅色瞳孔颤抖般的晃动两下,顾早顿了顿,才出声问道:“你见过宋沉,从前的。”

  “跟着老先生去国外的时候,远远见过两眼。”

  顾早警惕的看向休息室的门,招手叫秘书近一些,小声问:“是什么时候?”

  “宋少爷来顾家做私人医生之前,老先生出国的那次。”秘书答。

  顾早若有所思,道:“你和我讲一讲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的,他状态怎么样?”

  顾早问的焦急,恨不得当时在国外看到宋沉的人是自己。

  连秘书的回答都不由得停顿一下,他本能的觉得不对,但是很快回答:“我那时也只是远远看过几眼,宋少爷当时……和现在确实有些不一样。”

  秘书细细想来才发现那时的宋沉意气风发,完完全全是一个少年人。不像现在,老成的过分,若论境界,可以和他家老先生较一较高低——被顾早起的跳脚时候的老先生除外。

  顾早等的急,催促道:“哪里不一样,你快说啊。”

  秘书道:“好像宋少爷短时间内成长很多。”

  秘书说完观察顾早的反应,顾总并没有很惊讶,他摘下那副眼镜放在桌子上,盯着眼镜说道:“那时候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

  秘书摇了摇了头:“抱歉小少爷。”

  顾早手指扣在桌面,轻轻的没有声响,秘书偏头看向那扇关闭的休息室的门,道:“我知道宋少爷来国内,不止是学术交流,宋家当时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需要将宋少爷暂时送出来保证安全,所以才会私人医生的名义来到顾家。”

  顾早得表情也没有多惊讶,但是能看出来他很烦躁,指尖重重的在桌边敲了两下,收回手还于胸前道:“你肯定还有消息,捕风捉影的我也要听。”

  “我只能提供可靠消息。”秘书道,“在没有得到实质性证明之前,有误导性的消息不能说。”

  “我是问你,不是问你身后的情报网,你的见解,说来给我参考”顾早快速说完,指甲掐着手心里的肉,用疼痛缓解心底不断涌出的焦躁情绪。

  秘书道:“宋家当时有一个很年轻的总管家,他既没有资历也没有经验,忽然一天被宋家现在的家主带回来安排在那个职位,”

  “现在的家主,现在的家主不是宋沉的爷爷吗?”顾早不清楚宋家的构成,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并非,是现在家主是前任家主的弟弟,是宋少爷的叔公。”

  顾早一拍脑袋,信息量有点大:“算了,我先消化一下。”

  秘书盯着墙上的时钟安静了一会儿,好像真的再给顾早消化消息的时间,随后道:“五先生最近和一个叫陶系的人走的很近,陶系不是新诚公司的在职工作人员,却可以自由进出公司。”

  “需要多关注一下吗?”秘书问道。

  顾早:“!??”

  名字有点耳熟,可我怎么具体想不起了?

  秘书:“陶系和少爷您同校,现在是硕士研究生再读。”

  顾早一下子有印象了,那是他本学期唯一一次去学校,没办法不记得。顾早右手摸到抽屉,拉开才想起陶系的名片他没收。

  “嗯,剩下的我有时间去公司了解。”顾早推回抽屉,低头看着文件在思考。

  “少爷您真的有空闲的时间吗?”秘书默默补充后,低头一看,顾早泪流满面,“少爷您没事吧。”

  顾早抽了纸巾道:“没事,就是心里苦。”

  上班人真惨呜呜呜。

  秘书给顾早递了两张纸巾道:“小少爷我先去忙了,您慢慢哭。一个小时之后还有个会议需要您参加。”

  “还有!”

  “是早上您推掉的那场会议,时间调到下午了。”秘书道。

  顾早捂着脸,欠的账终究要还。

  宋沉坐在阳台上的躺椅里咯吱咯吱悠闲的摇,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顾早以迅雷之势冲进来,掀开被子,鱼一样灵活的滑进被子里。

  然后安详的盖上被子躺平。

  宋沉走过去把书盖在他脸上,让顾早躺更安详一点:“秘书把你的精气吸走了?”

  顾早把书往下拉一些,露出双小鹿一般灵动湿漉的眼睛。宋沉伸出手轻轻摩挲他的眉尾,心脏都化了半边。

  谁料顾早一开口却是:“只有你能吸我的精气。”

  啊,不是小鹿。

  宋沉把书重新给顾早盖上。

  是小狐狸崽子。

  顾早坐起来,书掉在腿上。顾早匆忙下床穿鞋子:“我一会儿有个会议。”

  “头一回见你开会积极。”宋沉道。

  顾早拽起宋沉:“谁要开会积极,我要逃了。”

  “不太好吧。”宋沉七手八脚摁住顾早,“你总不能不负责任。”

  顾早噘着嘴:“就你负责任。”

  “我以为负责任是优秀的美德,拥有应该值得骄傲。”宋沉道。

  顾早垂着眼眸,心烦意乱的扯开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衣领——当然是宋沉的。

  他咬的嘴唇发白,宋沉看到的时候不禁惊了惊,连阻拦的动作都忘记了:“不开会就不开吧。”

  顾早摇摇头,直起身子半跪在床上环抱住宋沉道:“有我呢。”

  “嗯?”

  我是不是确诊什么了?

  …………

  顾早灵光一闪,宋沉就知道闪过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忙往后撤退,被顾早一把摁住:

  “走,你跟我一起去开会。”

  宋沉:“你们的内部会议叫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顾早跪坐在床上,视线和宋沉齐平,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搭在膝盖上道:“不过分,我自己一个人呆着无聊。”

  “你别太盲目信任我,要对任何人都保持一定戒心。”宋沉耐心劝告顾早。

  顾早的眼神期期艾艾,仿佛在诉说——如果这个世界我连你都不能信任,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宋沉一愣:“好吧,我永远都不会辜负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