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谢宁刚下楼,忽然顿住脚步。
江郁站在不远处的榕树底下。
怀里抱着一个保温袋。
谢宁抿了抿嘴巴,不搭理他,继续走。
江郁几步跟了上来,企图把保温袋递给他:
“我给你买早餐了。”
谢宁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他头发上落的雪。
更生气了!
也不知道在这里站多久了,他究竟有没有病人的自觉啊?
谢宁鼓了鼓双颊,挥开江郁递来的那个保温袋:
“不要。”
保温袋被他挥得掉在了地上,一个牛肉汉堡咕噜一下滚了出来。
这家牛肉汉堡店离谢宁家挺远的,他很爱吃,但因为距离过远,很少跑去买。
大冬天的早上,江郁特意跑去买的,就这么被他给弄地上了。
谢宁眸子里闪过一丝愧疚,抿了抿嘴巴,想说点什么,看到江郁弯腰把那个汉堡拾起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神色如常,不仅没有生气,还拉了拉谢宁的袖子:
“我错了,原谅我嘛。”
谢宁冷笑一声:
“知道错了,但不改是吧?”
江郁顿时不说话了。
昨晚谢宁问他大晚上的,站在窗边做什么,江郁还有心思开玩笑,说他睡着了太闷,出来透透气。
可谁透气会后半夜跑到窗边吹冷风啊?
还吹这么久?
又联想到他之前和江郁视频时,听见的那个花瓶闷闷掉地上的声音,那时候窗户应该就是开着的,才会被风吹倒。
一次可以说是透气,两三次就是故意的了。
这样一来,江郁一直反反复复发烧的原因也找到了。
“我想继续做你的同桌。”
“生病也没关系。”
生病了顶多有点不舒服而已,但当谢宁的同桌,可以在桌子底下握着他的手,中午可以看他睡觉,上化学课做实验的时候,同桌还可以变成搭档,一起做实验写数据。
想到这,江郁松开了谢宁的袖子,默默跟在他后面,和往常那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谢宁走进教室,把原本和江郁同桌的课桌又挪回来。
胖子欣喜道:
“哟,终于搬回来了?他病好啦?”
谢宁抿了抿嘴巴,没说话,继续搬着。
见他脸色不好的样子,胖子哈哈笑:
“也是,让你这个死对头去当他同桌,老杨还真是瞎点兵,让我去照顾也比你来得强啊。”
谢宁哼了一声:
“胖爷,你可不要立这种flag啊。”
胖子倒吸一口寒气:
“说得对。”
要他去当江郁的同桌,他摇了摇头。
不敢想不敢想。
谢宁的课桌在靠窗的里面,他先把江郁的课桌挪出来,再把自己的搬出来。
刚搬到一半,江郁就进来了。
江郁望了一眼谢宁,又望了一眼谢宁手上搬着的课桌,拧了一下眉。
见他挡在过道上,谢宁抿了抿嘴巴,道:
“让一让。”
江郁黑漆漆的眸子望着谢宁,一动不动。
谢宁抱臂道:
“再不让开我就生气了!”
胖子看了看谢宁,又看了看江郁,硝烟四起,本以为即将发生一场大战,没想到江郁垂下眸子,避让到了一边,看着还有几分委曲求全的意味。
胖子:“?”
他揉了揉眼,是自己眼花了吗?
江郁怎么可能对谢宁露出这种表情呢?
胖子再瞅瞅,就看见江郁视线斜瞥过来了。
还是熟悉的眼神。
淡漠、冷厉。
像在警告他别多管闲事。
胖子肯定,刚才绝对是他眼花了!
谢宁搬到胖子旁边,坐下,继续看书。
江郁见他不搭理自己,默默走回自己的课桌,坐下来,低头给谢宁发微信:
搬回来好不好?我想继续当你的同桌。
放在桌肚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谢宁知道是江郁发过来的。
他才不要看。
早读的时候,老杨照例来教室巡查,发现江郁又安静地趴在课桌上,蹙着眉头,一副难受的样子。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惊讶道:
“怎么还在发烧?”
谢宁竖起一只耳朵听着,心想,肯定发烧了。
昨晚在窗边吹冷风,今天一大早又跑到他家楼下等他,又跟在他后面来学校。
老杨正想让谢宁带他去医务室看看,又看到谢宁坐在胖子旁边,他咦了一声:
“你怎么又坐回来了?不是说了等他病好了再搬回去吗?”
谢宁心想:
江郁就是打着这算盘呢。
不是以为病了就可以一直当他同桌吗?
他就是要告诉江郁,病了也当不成他的同桌,这样江郁就不会一直故意让自己病着了。
谢宁斜瞅了江郁一眼。
江郁瞳仁黑漆漆的,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同时眸子里又暗藏着一丝希望,跟一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狗似的,想祈求主人的原谅。
谢宁硬下心肠,转移目光,让老杨给江郁重新找个同桌,还给他出主意:
“江郁同学病了,照顾他是应该的。我建议大家轮着来。他病一天就换一个同学照顾,让他感受一下咱们班集体的温暖。”
江郁听了,抬头望了谢宁一眼,眸子委委屈屈的,跟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似的,又趴回课桌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谢宁心里暗爽:这下如意算盘落空了吧?
老杨想了想,谢宁跟江郁本来就不对付,勉强让他一直照顾也确实不妥。
环顾一圈,对胖子说:
“就你了,今天你来照顾吧。”
胖子:“!!!”
胖子与江郁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不情愿。
江郁又望了谢宁一眼,委屈地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也低落地跟着垂下,恹恹道: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
老杨摸上保温杯:
“你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这回咱们一定要让你感受到一班大家庭的温暖。”
又对胖子说:
“搬吧,当他一天的同桌,让他体验下咱们一班同学的热情!”
胖子不情不愿地搬了,他不敢靠近江郁的桌子,就没挨着,中间隔了一条空隙,又扭头看了江郁一眼,他神色恹恹的,一副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胖子也不敢吱声。
中午下课,谢宁约胖子去食堂吃饭,胖子起身对谢宁嘀嘀咕咕,小声道:
“老杨让我照顾他,我要不要叫醒他去吃饭啊?”
谢宁转头看了一眼,江郁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似乎是在睡。
眉头微微蹙着。
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谢宁在心里骂了一句活该。
又忍不住心软。
他叹了口气,说:
“他应该是不舒服,让他先睡吧,去食堂给他带饭。”
胖子哦了一声。
到了食堂排队,胖子又说:
“他喜欢吃啥啊?挑不挑食啊?我也不知道我带的饭他吃不吃呢,要是不吃我就尴尬死了。”
吐槽过后,又笑了:
“唉,我问你也是白问。你也肯定不知道。”
谢宁咳嗽一声,说:
“那就随便打呗。病人生病了不太喜欢吃油腻的,你就给他买份海鲜粥,多加一份虾仁鱿鱼就行了。”
胖子嘿嘿笑:
“看来你上一周当他同桌还当出经验来了啊。”
谢宁咳嗽一声。
等回到教室,江郁已经醒了,恹恹地趴在课桌上,胖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份海鲜粥推到江郁面前。
江郁眼睛望着谢宁,对胖子说:
“吃不下,谢谢。”
胖子说:
“不吃哪行呢?你吃点才能好起来啊。”
江郁固执地望着谢宁,道:
“不吃。”
谢宁火了,从座位上站起来,扭头,凶巴巴道:
“吃不吃?”
胖子:“……”
感觉好可怕。
谢宁把那份海鲜粥推到江郁面前,把勺子硬塞进江郁的手里:
“给我吃。”
江郁眸子委屈巴巴的,坐起身来,默不作声地拿过那份粥。
打开一看,发现是海鲜粥。
他嘴角翘了翘,默默吃了起来。
胖子:“……”
胖子惊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对谢宁耳语道:
“你上个星期,就是这样照顾的啊?”
江郁是这种吃硬不吃软的人么?
胖子握拳:学会了!
这就照办!
下课休息十分钟,谢宁余光往后瞟了江郁一眼,见他一下课就趴在课桌上,水也不喝一口,就给胖子发微信,让胖子给他倒一杯热水。
胖子哦了一声。
是的,病人确实要多喝热水。
胖子拿过江郁的保温杯就跑去给他接了,又跑回来放到江郁面前,学着刚才谢宁的语气,咣当一声,把保温杯放到江郁面前:
“给我喝!”
江郁眼皮一掀,凉凉的眼神瞥了胖子一眼,胖子顿时就感觉后背冷飕飕的。
咋回事?
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缩了缩脖子,用求救的目光看着谢宁。
谢宁忍笑,只淡淡瞟了江郁一眼,江郁就默默地拿起那个保温杯,乖乖喝了起来。
胖子松了一口气,本以为照顾一个病人会很麻烦。
没想到还挺轻松的。
江郁很安静。
基本上不出声。
或趴在课桌上,或写作业看书。
胖子心想:
不愧是学霸啊,都病了还能坚持看书做题呢。
过了会儿,窗外下起了雪。
谢宁写累了,扭头往外看了一眼。
他们教室在二楼,可以看到窗户下那条小径上铺满了厚厚的雪。
前排的人扭头看到谢宁望着窗外,问他:
“看啥呢?”
谢宁说:
“这么厚的雪,不堆个雪人可惜了。”
前排的前桌顿时来了兴致:
“这还不简单?咱们来比赛吧,就做一套真题,谁错题最多谁就下去堆个雪人。”
前桌和旁边几个同学都加入了进来,最后那个倒霉蛋是胖子。
胖子说:
“我愿赌服输!明天早上你们来教室就能看到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雪人!”
第二天早上。
谢宁进教室,看到江郁趴在课桌上,闭目睡着了的样子。
他环顾一圈,见教室没人,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轻轻抬手贴在他额头上。
顿时皱了一下眉。
好冰!
又看了一眼他的头发,还沾着雪,湿漉漉的。
谢宁抿了抿嘴巴,闷闷不乐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真是的。
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他把书包塞进桌肚里,不经意扭头一看,忽然愣住了。
就在他这个课桌靠着的那个窗户下,有棵油松,冬天了还是翠绿的。
油松旁边,堆了一个雪人。
好大的雪人。
脑袋上戴着一顶红色的圣诞帽。
脖子上围着一条红围巾。
鼻子红红的,插了一根胡萝卜。
好可爱哦。
谢宁睁大眼睛,趴在窗边望着。
过了会儿,胖子进教室了。
谢宁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没想到胖爷还挺有堆雪人的天赋啊。”
胖子说:
“我没啊,我本来想堆的,但早上太冷了,我跑去堆了一分钟就受不了了,刚从食堂吃完早饭呢。”
又顺着谢宁的视线望过去,顿时惊讶道:
“草?哪位勇士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