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谢沥,你名字只有个奚不好叫,给你再添个字?”谢沥一边开车一边问。

  “沥沥!”男孩玩着自己的长发现学现卖,叫他的名字。

  谢沥总不能像傻子一样叫他奚奚或者小奚,实在叫不出口。

  想了半天,一锤定音:“在长松市捡的,以后就叫松奚。”

  松奚压根没管自己的新名字,一直对着谢沥叫:“沥沥,沥沥。”

  “别叫了。”谢沥试图制止。

  可松奚是个傻子,哪里会这么容易听话,仍然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后面谢沥没办法,就随他去了,叫累了会自己停下。

  他一路直接把车开到了黎浔古城。现在正处于夏日旺季,古城里面的客栈价格都比较贵,他挑来捡去最后选了一家地理位置一般,看不见黎江风景评分没那么高的客栈,定了标间。

  屏幕上显示大床房要比标间低二十五块,谢沥忍不住瞥了眼旁边自找的麻烦,不禁有些后悔早上为什么要回头找这个叫了他名字一路的傻子。

  “你先在车里坐会儿,我把房开好了再过来接你。”他下车前对松奚说道。

  松奚以为对方要抛弃自己,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下去,“沥沥,不走!”

  “我不是要走,你没身份证,跟着去开房的话要被查的。”谢沥解释。

  松奚还是不愿意放手,甚至发出呜咽声。

  谢沥不理解,“怎么又要哭了,都说我不走。十分钟,十分钟就回来。”

  “沥沥,不走!不走!”

  谢沥坐在车里和他僵持了半天都没让松奚妥协,只好把他带上,两人一起走到客栈附近。

  “看到那个客栈了吗?我去办入住,你在这儿等着,办完来接你。”谢沥指了指小巷子里的客栈,“在这里也能看到我。”

  能在自己的可视范围内,松奚点了点头,脸却还是委屈吧啦的。

  谢沥终于喘了口气去客栈把入住办好了,接着就在客栈睡了个昏天黑地。

  到了晚上他被饿醒了,想到今天一天只在服务站吃了桶泡面,拿起手机点了个外卖,正想问松奚吃什么,发现对方还在旁边床上熟睡,薄薄的被子被踢到一边,穿着他用来打底的背心,身体缺乏安全感蜷缩在一起,似乎许久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谢沥没把他叫醒,直接点了双份。

  没多久,敲门声响起,松奚微颤了一下,警觉地睁开眼,看见谢沥去拿外卖的背影,把门再次关上后才重新闭上眼睛。

  “吃饭了!”谢沥喊了一声。

  松奚不为所动,谢沥以为他睡得熟,轻轻去拍他的脸,“起来吃饭。”

  松奚这才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蹭了蹭,嘟囔着:“饿。”

  被他这么蹭,谢沥总觉得有一丝怪异,不自然地抽回手,“饿就赶紧起来吃。”

  松奚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他呲了一声,拨了拨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谢沥听见他的气音,“扯到伤口了?吃完饭换药再出门。”

  “头发。”松奚盯着谢沥说道。

  “头发怎么了?”谢沥正拆外卖,没看他。

  “头发。”松奚又说了一遍。

  谢沥终于抬头,看了对方那模样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让他给扎头发。

  “自己扎,不会就披着,屋里不热。”

  “不。”

  “你不什么,一分钱没有还想让我伺候你?”谢沥压根不买账,“不会扎就去剃光头。”

  松奚这下不说话了,默默地拿起外卖,坐直了开始小口小口吃饭。

  这是谢沥第一次认真观察松奚吃东西,发现对方虽然很饿吃得很急,但每一口量都很少,没有丝毫狼吞虎咽,根本不像那些流浪的傻子,看起来非常有教养。

  再联想到他那说一不二和爱使唤人的性格,说不准真是哪家走丢的大少爷。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离谱,在瞎想什么,哪家有钱人出门不都是好几个保镖,怎么可能会走丢,还被人打成了傻子。就算有,也早被人找回去了,哪里轮得到他捡。

  晚上两人出门逛逛,黎浔古城是湘州有名的旅游城市,到处都是苗族民俗风情,夜景特别漂亮,桥上和两岸的灯火顺着深蓝色的江面连成一片,汇聚成粼粼波光。

  正值学生暑假游客也多,江边窄小的道路上人挤人,谢沥稍不注意就能和松奚中间隔上好几个人,松奚就会在后面着急得打叫。他没办法只能牵着他的手腕,拉着往前走,只有这样才不用担心被人潮冲散。

  路边有许多小店谢沥都没怎么见过。打银的,打糍粑的,打手鼓的,编头发的等等,他俩看的眼光缭乱,有家店门口是一个仿真人老奶奶在打糍粑,把松奚看得一愣一愣的,驻足好久。

  “阿妹,编不编彩辫?”有个老奶奶手提着篮子过来问松奚。

  松奚转过头去困惑地看她,老奶奶这才发现认错了性别。

  “阿妹,要不要辫?”谢沥笑着调侃。

  松奚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往前走,不愿意搭理那个老奶奶。

  “怎么还生气了,你留着长头发,人家把你认成女孩很正常。”

  出门前谢沥怎么都不愿意帮松奚扎头发,松奚只好自己扎,马尾要么往右边歪了要么就往左边或者掉一两缕发丝没扎上去,他生气地全放了下来,直接散着头发出门。

  “不是!”松奚反驳。

  “我们男人都是短头发,只有女孩才留长头发。”谢沥忍不住逗他。

  “不是!”松奚是真的生气了,第一次主动甩开他的手,“不是女孩!”

  谢沥被他甩得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搭理谁。

  没多久,松奚就转头隔着人群望向他,借着街边暖色的灯谢沥能看见他泛红的眼圈。

  过了一会儿,小傻子逆着人流挤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垂着头似乎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却还是没说一句道歉的话。

  真犟,谢沥心想。

  眼前人再抬头,就有一滴泪滚落出了那漂亮的眼眶,在灯光的照射下,能看清那条湿润的泪痕,划过脸颊泛着光。

  相视许久,谢沥叹了口气,把他拉到一旁伸手擦了擦,“行了,泪腺怎么这么发达,动不动就哭。”

  “不是女孩。”松奚小声说。

  “嗯,我知道。”

  “男的。”

  “我知道。”

  说罢,松奚继续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谢沥也没挣脱,依着他去了。

  今夜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没再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