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余痕回响【完结番外】>第3章 明暗

  池旭飞订的餐厅是本帮菜,包间并不大,只有一张长方形的四人桌。池旭飞先走进去,挑靠门的一边坐下,然后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机、墨镜这些零碎放在了身旁的空位上。

  像游戏世界里从天而降的障碍物,玩家必须遵守绕行规则,林展思和单持白在另一边并排坐下,没有人觉得有哪里奇怪。

  他们认识的这么多年里,总是这样的。

  无论在哪种语境里,三个人的关系似乎总有种微妙感,近一些远一些,很难平衡。他们之间当然也有一些微妙的倾斜。

  相比起林展思和单持白一同长大的情谊,池旭飞的加入似乎晚了一些。小学划片前,为了刚好的学习环境,池旭飞的父母带着他搬进了林展思家隔壁。而彼时的单持白和林展思已经培养出一些他们独有的热衷,譬如用滑雪场带回来的铲子,在院子里毫无意义地翻土。

  附近也不是没有别的小朋友,但大多和他们不同频,觉得这样无趣。只有刚搬过来的小池旭飞完全不怕生,站在旁边看了两分钟,然后回家找了一个汤勺,加入倒腾的行列。

  那天夜里,贡献出自己搬家后唯一一个勺子的池旭飞,只能艰难地用公用的大汤勺吃饭。三家人的闲谈多了新的故事,而故事多了第三位主角。

  到上高中以后,池旭飞又成了掉队的人,单持白和林展思在学校里的事他都并不清楚。好在池旭飞已经习惯这种慢半步的关系,他也不会因此感到伤心或什么。

  旁边的座位空着当然很好,池旭飞把自己的手臂搭到一旁的椅背上。对面的两个人当然没有这种条件,都正襟危坐着,像很紧张。

  池旭飞浑然不觉,把餐单推到单持白面前:“菜已经点了,我让小林挑的你喜欢的,你再看下要不要加点什么吧。”

  单持白的坐姿松了些,手指点在餐单上,轻轻地往桌边推了推:“不用,就这样吧。”

  他看也没有看,让林展思觉得有点意外。单持白在吃方面又轴又挑剔,堪称怪人,不然也不会连吃一年的梦龙卷。

  这种意外反而让他松弛下来,侧过头看单持白,一如从前:“不看看吗?我按照你四年前的口味点的,没变吗?”

  单持白回望,轻轻笑了下:“没变。”

  他多固执,怎么会变呢。

  菜上得很快,他们之间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池旭飞把席间变成采访席,问了单持白许多留学生活的问题。

  单持白再懒得说话,此刻也无可逃避地成为话题的主角。

  要从哪里开始介绍他的四年呢?是第一年初来乍到的惶惑,还是第三年独自申硕的忙乱?是一次次被取消的机票,还是异乡的寂寞?

  但这些单持白都不会说。

  他独自走过了一段并不算好走的路,又如何呢,轻舟已过万重山,何况各人有各人的辛苦。拿艰辛做谈资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尽量说些趣事。

  念不出“持白”两个字的教授、在校园草坪上横行霸道的松鼠、怀特岛的沙滩和海风,他只说这些。

  其实他表达能力并不算好,但池旭飞大概是采访的天才,很擅长问问题,引导得他把生活中普通的碎片都说得绘声绘色。

  或许是因为如此,到后半程,林展思又变回从前的那个林展思,神采飞扬地加入话题。

  餐桌变成课桌,软布垫下的是教室的硬木椅,林展思转着笔侧过身看他,说着最新鲜的事。

  横亘着的四年空白好像消失了,单持白回国以来第一次觉得高兴。

  他们三个其实一起去过英国的,初中的时候一起报的夏令营。但当时年纪太小,所有行程都跟着学校安排,所看见的风景似乎和单持白看见的完全不同。

  这成为他们这一餐的重要纽带,池旭飞和林展思勉力挖掘着脑海里残存的记忆碎片,试图寻找一些相似或不同。仿佛这样就可以真正对单持白的四年生活感同身受,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于是话说得比饭吃得多,这顿饭被拉得很长。等他们终于要散场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时间太晚,林展思的宿舍已经门禁了。

  他实习的公司离学校不远,所以他仍然住在学校里,最后一个学期室友都陆续搬出去了,他一个人住四人间,几乎失去住宿的感觉。也不必查寝,以至于他把门禁这件事忘了。

  池旭飞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单持白不是订酒店了么?你上他那住去,也省得我开车绕一大圈送你俩。”

  刚点亮的灯好像又灭掉了,林展思愣了愣,干巴巴地问了句“方便吗”,用尴尬的姿态提醒单持白:他们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

  空气里流动着一些错综而隐秘的情绪,池旭飞没有察觉,不由分说地把两个人塞回了后座,导航到单持白订的酒店。

  单持白订了三天房,从周五到周天,某种程度上,这确实是为林展思订的。他知道林展思周一要上班,所以选择只在上海停两天半,周一就飞回家。

  也不是没设想过林展思会一起住,只不过他预设的是四年前的林展思,可他却在到达上海的半小时内敏感地觉察到,他的数据过时了。

  善谈的林展思变得寡言,热情的林展思变得疏离,连两个人并肩的距离都远了一些。

  他原以为只是四年的陌生带来的生疏,餐桌上的畅谈以后就会变好的。

  可是不是,离开那张餐桌,失去他们共有的夏令营的话题,林展思又变得沉默起来。像天边很遥远的一颗星,时明时暗,单持白用力地眨眼,也无法看清。

  原来的常态成为偶尔,空欢喜,而尴尬的沉默成为新的常态。

  为什么?怎么了?仅仅是分开四年就有这样可怖的力量吗?单持白想不明白。

  在他遗憾失去的四年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作者有话说:

  状态不好,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