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等会儿, 我捋捋啊。”叶蝉盘腿坐在酒店沙发上,两手戳着太阳穴,苦思冥想道, “现在的计划就是说, 咱们的目标是混进那个英国**的秘密基地,然后找到他们内部藏放资料的办公室, 偷出资料。”
“呃,然后表面上用的名义是,走鼠来福建打开新的盘口,也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抢饭吃,本来走鼠要做东请本地的大佬们明天吃饭,但是消息放出去就被**截胡了, 人家现在要自己办个什么酒会, 还请咱们也一起去, 鸿门宴啊,是这意思不?”
CC坐在她身边,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叶蝉觉得离大谱:“但是名义上走鼠是来开店的啊, 你、你就一个人?钱呢?店呢?搁哪儿呢?”
“这个嘛。”CC讪笑着挠挠鼻尖, “你也说了,是名义上, 走鼠最近事儿多,腾不太出人手, 钱我倒是带了, 卡里存着呢, 不过头儿又交代说, 这个盘口的事可有可没有,你懂吧?”
她不懂啊, “不是,咱们现在可是要和人家正面battle啊,就…一、二、三,四,四个人?四个人赤手空拳杀进去,不太好吧?”
“确实不太好。”CC呵呵一笑,“别带我啊,我是标准的后勤人员,不能抛头露面的,而且你们要混进组织的地盘,肯定还需要我在后台辅助避开他们的安保系统的嘛。”
她说完,反转电脑屏幕,展示道:“这是他们公司发来的正式邀请邮件,他们这样的也算是外企吧?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你看看下边,还有着装建议和酒会餐单,仪式感拉满了啊。”
“什么外企!那就是个——”叶蝉义正言辞到一半,眼睛瞟过‘龙虾’、‘鱼子酱’、‘生蚝拼盘’等关键字,不由咽了口唾沫,“确实,是蛮有仪式感的哈。”
计划虽不靠谱,竟隐隐让人觉得值得冒险一试!
“不过现在都三点了,”叶蝉看了眼手表,“这上面写酒会安排在晚上十点开场,咱们满打满算还有七个小时,咋准备啊?这里写建议着西式正装出席,那咱们是穿西装还是穿晚礼裙啊?”
从进了门就是她们俩小虾米在议论计划,真正的两位家长一个倚在玄关,一个站在窗边,都不说话。
气氛不太对劲啊,这是吵架了?
叶蝉看向窗边:“龙姐姐,你说句话嘛。”
“都不穿,我会让人按照我们的尺寸的找三件合适的中式套装送来。”龙黎转过身,“叶蝉,你的尺码告诉我。”
定制这个事以前叶蓁在不死心为她打扮的时候也弄过,叶蝉觉得自己近期应该没有发胖的趋势,便将那组数报了出去,“我们,是我们三个的意思啊?真不带她?那人家要求穿西式,咱仨穿中式去,摆明了砸场子啊。”
“的确,就是砸场子。”龙黎传出尺码,解释道:“东南分部通常将秋季酒会安排在十月底,场地固定在The Lanesborough Hotel,这次他们提前举办时间又改换场地,便是知道我来了。”
实际上即便不用走鼠,她身上埋着定位器,在她们进入福建地界的时候麦克·海克斯应当也已经猜到她下一步可能的动向。
将计就计,她将定位器一并带了来,就是告诉他们,她在这里。
她的行踪已经完全暴露,隐藏身份反而多此一举,不如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将与走鼠结盟的事广而告之。
“那——”
沉默良久,顾弦望突然匆匆开口:“我去趟卫生间。”
说着,略弓着身子疾步迈进了厕所,刚坐下,下腹股股暖流便汹涌而出,难怪方才坠痛不已,她抚着额角,不由头疼。
失策了。
先前为了进入贵州,她特地做过准备,吃药推迟了上个月的生理期,再到秦岭前又补过一次,周期一推再推,时间已经全乱了,这次出来被琐事缠身,全然忘了这件事,整月刀山火海冷水里泡过不知多少次,身体总有记忆,总要报复的。
说来也挺可笑,禁婆骨的疼她都能受着,但生理期的疼法却每每能将她折腾得不善,腹内坠凿,简直像是工地钻建,不消片刻已是满额津津的冷汗。
“叶蝉,”她隔门唤道,“方便过来一下么?”
刚才看着就觉得顾姐姐不对劲,像是不舒服,她赶紧蹬蹬蹬跑到门口,小声问:“怎么啦?哪里难受?我去给你买药。”
顾弦望压抑道:“没事,你带了卫生巾么?”
叶蝉恍然大悟,“有应急用的,我去给你拿。”
为了商议方便,龙黎特意定了间套房,顾弦望虽在卧室,但声音她却听得清明,眼看着叶蝉翻箱寻找,她神色间那丝淡然也有些松动。
等人送去东西回来,她拉住叶蝉轻声道:“她不舒服么?”
声音很轻,叶蝉心说两人果然是吵架了,这个事不找龙姐姐却找她,那她得支棱啊,赶紧特务接头似的低语:“肯定是啊,我估计顾姐姐也痛经,最近不在我周期,我带的卫生巾不多。”
说着,又挤眉弄眼,恨不得直接把人推出门赶紧去买。
龙黎微微蹙眉,眼中有些茫然:“会有多疼?”
“呃,这个说不好,因人而异。”叶蝉本想问她之前没遇过这种情况嘛,后来又想她身边大概就是萨拉那类的雇佣兵,个个铁打的一样,“有的人疼起来那是要命的,都不能动,满床打滚啊,低血糖,头疼,呕吐,都有,啧啧啧,还有人直接能疼晕呢。”
要劝和,可不得往严重里说,一句‘还可能大出血’在嘴里滚了圈,她又觉得有点渲染过头了,“总之,这时候女生极其脆弱,极其暴躁,可得好好养着。”
龙黎僵冷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CC在一旁敲打键盘,回头问:“那我今晚的任务是啥啊?那个论坛ip现在查吗?”
“查。”龙黎走近沙发靠背,轻声嘱咐了几句,“信息导入时做得隐蔽些,他们的人疑心很重。”
CC捋顺了几条任务线,两指一抬:“OK,明白了。”
“叶蝉,衣服大致在五点左右会送到酒店前台,届时我若没回,你接一下。”
她的语气偏快,与寻常略有不同,在玄关稍等片刻,等顾弦望走出来,她交代了声:“我出去一下。”
见她点头了,这才开门离开。
呃……
叶蝉伸出手又放下,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科普得不太到位,只是下楼去买卫生巾而已啊,为什么龙姐姐一副要去爆破反派堡垒的架势。
顾弦望窝进单椅中,生理期报复性的不适感令人心烦意乱,她摁着太阳穴问:“她怎么了?”
哇,不愧是我磕的CP,单一眼就能看出对方不对劲啊。
叶蝉干笑道:“应该,是去买点备用品吧?午餐一类的,大家都没吃呢吧?”
CC瞥她一眼,又问顾弦望要了帖子的相关信息,一边查一边慢悠悠地说:“我说,你们两个真就这么信她啊?晚上可不是去普通的地方吃饭,那是麦克老鬼的老巢,英国那伙人是什么来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叶蝉不以为意:“知道啊,雇佣兵嘛。”
顾弦望警觉抬眼:“你有疑虑?”
CC笑着摆手:“我肯定信呐,我信我们头儿的判断,她能让我来,指定是不会让我轻易死的,以前我也和这位龙姐姐打过几次照面,人是靠谱的,我只是觉得你们这次风险挺高的,要是你们在前头出了事,我也跑不了。”
“放心。”顾弦望敛眸应道,“龙黎不是妄动的人。”
“你们有信心就成,只要今晚这一票做成了,我的任务应该也就完成了。”她哼着小调晃着腿,半晌又闲扯道,“之前我听头儿提起龙黎这个名字,就觉得挺有趣的,那会儿得保密,我都没人能说上。”
顾弦望半掀眼皮:“有趣?”
“是啊。”她笑嘻嘻的,“龙黎,lonely,我说这个名字不会是那帮英国佬起的吧,憋着坏似的。”
她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却让顾弦望心头发紧,lonely,孤独的,下意识的联想让她酸疼万分。
余光窥向玄关,走廊没有脚步声,她才刚离开不久。
孤独的,这三个字在脑海中与她的背影逐渐吻合,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温吞的,类似于将心脏放在盛满碎玻璃的水中飘荡的刺痛感,这种痛觉有别于她之于师父,之于养父母间的感受,不是剧烈,不是汹涌,而是绵绵不绝。
她指尖轻微摩挲,蓦然感到后悔。
龙黎说,她想从头开始的时候,到底是想到了些什么呢?
她彻底斩断与组织的牵扯,如同斩断与自己关联唯一的根,那时候,她赌的又是什么呢?
在山间,她为什么偏是忘了,问问她的愿望。
…
近五点时,龙黎回来了。
手中大包小拎,既有包裹严整的衣服鞋品,又有装满杂物的塑料袋。
顾弦望分类归置的时候,神色很是复杂,她买了很多‘备用品’,小票来自不同的超市,光只卫生巾就从日用到夜用到加长,备齐了三个顶尖的牌子,足够她用上几个月,除此之外,暖水袋,止疼药,退烧贴,甚至还有艾灸条她都买了。
餐食是粥点,汤品,以及一份单独包装的…佛跳墙。
这种买法,显然是对生理期了解不深的表现,顾弦望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买了这么多?”
龙黎将她的餐点单独在卧室的单桌上布开,轻声说:“查了些资料,不确定你对哪些材质过敏,我问过,这几个牌子选用的相对较多,应当不会太难受。”
查…资料?
顾弦望蹙了蹙眉:“我只是生理期,不是坐月子,没有那么严重。”
“嗯。”龙黎揭开佛跳墙的盖子,将勺子递给她,“午餐我没能及时安排,过了点,你慢些吃。”
顾弦望盯着粘稠的褐汤,这是古法熬制的佛跳墙,工艺巨费,比起广式改良要更稀少,这里不是福州,要找这样的店少不了打听,她们现在终究是在组织的地盘上活动,这样做并不安全。
备好餐食,她又去烧水,顾弦望转头看向攥着热水袋的人,龙黎看起来似已不生气了,但她并不喜欢这种用一件事带过另一件事的感觉。
“龙黎。”
“喝温水么?稍等一会,这是头道,酒店的壶未必干净。”
顾弦望拉住她,“今晚你不准备让我出席了,是么?”
龙黎慢下动作,鼻息逸出口气,并不隐瞒:“是。”
“即便我告诉你,吃药后并不影响行动?”
“嗯。”
顾弦望垂下眼睫,心绪复杂难以言说,她身负禁婆骨随时可能变异时龙黎信她,但她此刻不过是生理期,因着迫不得已的生理反应而受到些许局限,龙黎却要将她圈在身后。
“知道么?有时不忍与不信,对于感受者而言,其实很难区分明白。”
她手中转动着塑料勺,声线沉缓,娓娓道来:“年少时师父督促我们练腿功,从站砖,到站缸,寒冬时节,满满一缸冷水,只两线香的功夫就会结出薄冰。”
“那时我生理期总是疼得比一般人更厉害,师父知晓,到特定的日子,他便会问我行不行。”
“凡我说行,他便不阻,站缸必须满两个时辰,这是规矩,不论落水几次,时间不可削减。”顾弦望抿了抿唇,“我记不清我落过几次,但我记得,我没说过一次不行。”
“龙黎,这是我。”这才是我。
卧房一时阒静,连外厅的声响,似乎都收敛了。
半晌,龙黎低低地开口:“我令你不舒服了,是么?”
她学得很快,生活中所有的事似乎都是如此,她查询,她领悟,她独自一个跌跌撞撞,在有所偏差的嵌合中磋磨自己,没有记忆的人如同婴孩,偏生她睁眼时便是成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她是如何将自己拔苗助长的?顾弦望不知道。
那股难受的劲儿混杂了很多心绪,顾弦望放下勺子,伸手环抱她的腰,额间顶在她柔软的小腹上,她有些僵硬,带着些茫然无措,这都是神色里没有的东西。
龙黎也是个人啊,她想。
“有一点,我不喜欢当累赘。”顾弦望埋在衣料里轻声说,“你独自离开,我会多想,我会不安,采购已是如此,我不知你回到组织分部,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龙黎,我会有些许难受,这是第一日,即便是吃了止疼药,也会无法避免的比平日迟缓,如果需要搏斗,我可能需要更多的掩护和反应时间,但我保证,这些可以控制。”
“如果你我对调,你会选择独自等待,还是与我同去?”
沸水咕噜噜地响,啪嗒一声,水壶断了电。
龙黎轻缓地抚过她的发顶,“高跟鞋,会累脚,你可以么?”
顾弦望在她腹间点头。
“好。那便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