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降谷零来说,他此刻就像一台遭受病毒的电脑一样。内部多出了与之无关的记忆,这些凭空而来的记忆让他有些惊慌,甚至感到恐惧。

  为什么自己的大脑出现完全没有过的记忆,难道有人控制了自己的大脑吗?还是……自己本来就被人操控了大脑,现在浮现的是消失的真实记忆?

  他双手支撑在水池两侧,冰凉的触感拉扯着理智,让他没有因为记忆的紊乱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Hiro?他是谁!这个名字好熟悉,我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名字就会觉得痛不欲生呢?降谷零想不明白,就像他想不明白自己的脑海里会浮现这样奇怪的记忆。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圈发红,还有些肿,想必昨天晚上一定是在诸伏面前狠狠地丢了一次脸。

  他有些想笑,在这种的情况下,自己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些问题。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觉得镜子里的人不再像自己,就像活了过来马上要取代他一样。那个人掐住了自己的脖颈,窒息感扩充全身,马上给就要吞没自己了。

  “降谷?”诸伏景光的声音及时出现,让降谷零从那可怖的幻觉中走了出来。

  也许是瞧见了自己苍白的脸,和不太正常的脸色,诸伏有些关心道:“降谷……”

  “没事。”降谷零赶在对方问出口前,说道,“我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诸伏景光虽然还是会怀疑,但出于礼貌还是没有过问。降谷零看着诸伏景光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这也是他喜欢跟诸伏达成合作的原因,他不会强迫自己说出自己不愿意说的东西,即使他非常好奇。

  餐桌上摆着自己爱吃的菜,在看到这些东西后,降谷零压抑的心情渐渐地消失了几分。

  他主动问道:“不好奇我昨天晚上的怪异举动吗?”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倒也坦诚:“是很好奇。但我觉得你现在不想说,所以我也就不多问了。”

  “你就不怕是跟组织有关的事情吗?”虽然想要诸伏不要干涉自己的事情,但对方这么干脆的态度又让他有些不满意。

  诸伏景光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也柔软的弧度:“我想如果是公事有关的话,你会说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降谷零看向诸伏景光,对方依旧温温和和的样子,但是从接收到不明记忆的不安,渐渐消失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只要觉得有对方在,再困难的事情都会被解决。

  “别说得太绝对,当心以后会后悔。”降谷零移开视线,别扭地提醒诸伏景光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他说道:“我只信任同伴。”

  降谷零搭在茶杯上的食指微微蜷缩,完全信任吗?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被这样的话术迷惑,但是感性上又在催促着自己向诸伏表达着这份喜悦,终于有一个人会完全相信他了。

  “这个任务结束后,我们的嫌疑差不多就要洗清了。”诸伏景光在适当的时候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正事,“刚才公安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说琴酒袭击了铃木家的小姐。”

  降谷零愣了一下,他觉得诸伏接下来的话会牵扯到他。

  事情也如他所料,诸伏确实提了:“这是铃木小姐受袭时的照片。”当照片出现,看到与志保酷似的发型后,降谷零就知道诸伏察觉到了自己知道志保的下落。

  “所以你想问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诸伏景光笑了一下,“只是想告诉你,志保也许还活着,不要太紧绷,我们会找到他的。”

  降谷零愣了一下,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诸伏不应该质问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志保的动向吗?为什么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察觉到了自己困惑,诸伏景光笑着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降谷零移开了视线,将疑惑藏在了心里。他的心里甚至在想,也许诸伏没有发现自己联手百利甜将志保藏了起来。

  他不是不想让妹妹正大光明的活着,但A药带来的效果实在太令人震惊了,在见过这种药的威力后,他宁愿“宫野志保”死亡,也不会让她再次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返老还童,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目标。这个秘密一旦暴露出去,这个世界就再也容不下所有了解A药的人了。旁人他尚且管不了,但自己的妹妹自己是一定要看住的。

  在志保恢复正常,且他彻底销毁A药的所有记录之前,他是不会让志保出现在任何势力的面前。

  所以——降谷零有些不安地看着诸伏景光心中浮现了几分愧疚,虽然他也不明白这几分愧疚因何而来。

  “但是雪莉出现的事情,已经被组织上层知道了,他们会派人去找雪莉。你猜人选会是谁?”诸伏景光已经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你和我中的一个。”降谷零倒也没有因为走神而跟不上节奏,他分析道,“你和我还在考察期,考验一个人的忠诚,最让人信赖的考验就是当组织下令处理你最重要的人的话,你是否能为组织抛弃他们。”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难怪组织里的人大多没有重要的人,是害怕某天自己处理掉在乎的人吧。”

  “是啊。所以你自己当心吧。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

  降谷零心中一痛,昨夜的悲痛欲绝又一次席卷了自己的心房。等等我,hiro,求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能救你了!求求你再等等我——

  他忽然觉得头上一重,抬头看去,发现了诸伏景光竟然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眼神温柔。

  “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情,而且就算有那天的话,我也会尽力逃跑的。不会让你为难的。”诸伏景光笑道,“而且别那么肯定,万一被下追杀令的是你呢。”

  降谷零怔怔地看着诸伏景光。看他愣神,诸伏伸出小指:“要不我们约定一下,无论我们两种的一个任何一个人出现最糟的情况,都不要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没救了,一定要拖到最后一刻,等到另一个人来救自己。这样怎么样?”

  “zero不要难过了,我会陪着你一起找到你的老师的。”

  “真的?”

  “真的。我们可以拉钩钩哦。”勾在一起的小指,与那段模糊的记忆重合。就连跟自己做约定的人也与那个黑发蓝眼的孩子相似。

  不,应该说是重合了。直到现在降谷零才惊觉,眼前的诸伏与记忆中的hiro多么的相似,柔软顺滑的黑发,上挑的猫眼,像大海一样的眼睛。诸伏明明就是放大版的hiro不是吗?

  hiromitsu,hiro,这不就是诸伏景光的昵称吗?降谷零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强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不,这不对,自己与诸伏之前从没见过,为什么会出现小时候在一起的记忆?难道……现在还是梦吗?

  然而握紧的拳头传来刺痛感后,却告诉他这不是梦。

  “降谷?”诸伏景光满脸疑惑,想要去扶撑在桌子上的降谷零,“你怎么了?”

  “别过来!”降谷零语气决然地拒绝了诸伏景光,但又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反常。现在明美还在公安手里,而且诸伏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不能冲着无辜的人发脾气。

  他软了语气,又学着萩原的样子找了个借口:“抱歉,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你还是有夫之夫。跟我拉拉扯扯,当心那位生气。”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和松田只是很好的朋友。这个不是在很早以前说过了吗?就不要打趣我了。”

  降谷零一面喝水压下心底的种种疑虑不安,一面打趣:“假戏成真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还是要吐槽,你找谁不好非要找那个卷毛混蛋,当心以后被没有家庭地位。”

  诸伏景光无奈:“都说了不是了。我的理想型不是松田那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降谷零放下水杯,“看在我以前被你拒绝的份上,告诉我一下,好让我死得明白一些。”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忽然跟不上降谷的脑回路了。

  “不想说?”降谷零反客为主。

  诸伏景光摇头:“不是,是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但是我知道我不喜欢什么样的。”

  刚才的异样被降谷零三言两语地翻过去了,只是等他就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心中的疑惑又一次浮现了出来。

  我之前明明没有跟诸伏见过,为什么脑子里会抛出这样的记忆。还有刚才那段记忆,自己站在已经关门的工业诊所前,看着人去楼空的场景,他心里明白艾莲娜老师是离开了。

  可是,这个时候他不是跟艾莲娜老师一起离开了吗?为什么自己会站在门外呢?还有记忆中的hiro为什么会说我会陪你一起去找你的老师呢?

  难道记忆中的我是因为遇到了hiro错过了跟艾莲娜老师离开的机会,之后他为了弥补我,答应跟我一起寻找艾莲娜老师?

  这样似乎可以解释清楚,降谷零看向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就跟记忆中一样。

  那,昨天晚上出现的记忆大概就能说清楚了。自己或者hiro查到了艾莲娜老师在组织中,所以我们两个才会潜入组织中,就是为了寻找艾莲娜老师。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心痛呢?昨晚的痛彻心扉还历历在目,降谷零抚摸着自己的心口,到现在那股懊悔悲痛还残留在自己的心间。

  人的记忆会被篡改,大脑有时都会自我欺骗,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自己都难以分辨。

  他靠在玻璃上心中是一派迷茫,我的记忆还是可信的吗?如果它是正确的,为什么会平白的多出这些记忆;可如果多出来的才是正确的,我曾经的坚持又是对的吗?

  无数个问题向降谷零砸来,让他手足无措起来。

  “喝杯牛奶吧。”诸伏景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降谷零一惊,紫灰色的眸子睁得大大的。

  诸伏景光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将牛奶递到了他的手里,轻声说道:“喝吧,安神的。你刚刚经历过情绪波动,喝一杯牛奶会感觉好一些。”

  降谷零接过牛奶,发现温度适中。他盯着牛奶,过了好久还是向诸伏景光问了如今困惑他的问题:“诸伏,如果你突然发现了一直坚信的东西不再可靠,但你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取代物,你会怎么办?”

  诸伏景光微微一怔,稍作思考后,回答:“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降谷零不解。

  诸伏景光点头:“是啊。一直信赖的东西不可靠的话,对我来说是件大事,我需要时间好好整理情绪。之后的话,我可能会去查明真相。我是个警/察,对于谜题总是有好奇心,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它变得不再可靠。但我绝对不会让它耽误我要做的事情。”

  “典型的警察思维。”降谷零评价,又问,“假设它会影响到你对过去现在未来的认知呢?”

  “过去已经是过去了,空想无用;现在悬崖勒马,重新判断,未来还是一样美好的。”诸伏景光唇角噙着笑意,“只要你是你,无论其他的东西怎么改变,你都只是你而已。没有任何变换而已。”

  “我只是我吗?”降谷零喃喃自语。

  诸伏景光点头:“是啊。打个比方说,如果我失忆了,你会认为我不是诸伏景光吗?”

  “不会。”

  降谷零斩钉截铁道。恍然间,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就是自己,无论多出来的记忆还是原本的有的记忆中,自己都是降谷零,想要保护宫野家的降谷零。也是——他转过头温和地注视着身侧的诸伏景光心道,想要留在诸伏身边的降谷零。

  心中沉甸甸的大山轰然倒塌,降谷零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没想到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听着降谷零略带放松的语气,诸伏景光笑了笑:“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

  “是啊。”诸伏景光跟降谷零分享了一段童年趣事,那是他在长野难得的温馨记忆。

  降谷零靠在墙上听着诸伏景光的描述,眼前浮现出了两个小男孩奔跑在平原上的样子,金色的麦田中想必都是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是很令人向往的画面,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也想看看长野的麦浪。

  “当然可以了。”诸伏景光笑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吧。带上宫野她们,一起长野玩。”

  看着做出承诺的诸伏景光,降谷零的心头一暖。这样好的人,只怕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忘怀了,可是他却也不会踏出那一步。

  诸伏是好人,等待他的是光明的人生,自己可不能坏了他的人生。

  他想了想如果事情结束了的话,在安顿好妹妹们后,做他一辈子的协助人,就像苏格兰至于波本一样,做最忠实的影子。即便不能在一起,远远地望着他走向最好的人生也是好的。

  忽然有些感谢组织交给自己的东西了,否则自己怕是跟他再也没有联系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被诸伏留意到,于是错开眼睛半开玩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吗?还说这样的话,是想让我越陷越深吗?”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随即白皙的面孔上染上了薄霞,莫名的有一种白里透红的娇羞。降谷零忍俊不禁,他没想到苏格兰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曾经想方设法的想要苏格兰露出原本的样子,却把人越推越远;可是现在什么都没做,反而离诸伏越近了。

  这大概就是无心插柳吧。降谷零环着手臂,看着半天憋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不,我不是嫌弃你的,最后越描越黑的诸伏景光选择同手同脚地走出去。登时,笑声就从降谷零的喉咙中溢出。

  那笑声宛若山间清风朗月,自在逍遥。

  降谷零抹了抹眼泪,将目光落在了玻璃上,只见玻璃上的倒影眉眼含笑,整个人洋溢着欢快气息,他伸出手摸了摸玻璃上的自己,心道,原来你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所以我才会同意零君跟绿川,不,应该说光君接触,甚至鼓励去追人。因为零君你在提到他的时候,脸上露出的表情真的跟所有的时候都不一样。”宫野明美眼中含着笑意。

  今天诸伏景光要去汇报任务,于是就把降谷零一起带去了。降谷零本以为会被公安的人盘问,没想到却见到了已经失联多时的明美。天知道他那一刻有多开心。诸伏好像一直是这样总是喜欢给人惊喜,在不经意间让人心动。

  “他是个好人。”降谷零看向宫野明美,“看来公安把你照顾的不错。”

  宫野明美颔首:“风见先生虽然古板严肃,但是个好人。我想能跟光君成为同事的人,都是不错的人吧。”

  降谷零叹了口气:“你还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抱歉。”宫野明美忽然说道,“是我的任性,害得哥哥你变得被动了。”

  “不是你的错,是贝尔摩德太狡猾了。而且我也得谢谢你,替我下了一次决心。现在看来我选择的路是对的。”

  在面对宫野姐妹的时候,降谷零眉宇间的戾气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留给两姐妹的形象永远是一个温和可靠的兄长,当然偶尔也会固执的让人头疼。

  “不用宽慰我了,哥哥。是我的天真,害了自己也害了你们。但是我真的很开心,你们能平安无事。”宫野明美眼中含泪。

  降谷零揉了揉宫野明美的头:“不要把错处都推到自己的身上,我也有错,我不该一直都忽略你们的想法,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一股脑地给你们。贝尔摩德就是利用了我们彼此不愿意对对方说心里话的特征,设下了这盘局。不过我们也要知错能改啊,不要一错再错了。”

  宫野明美吸了吸鼻子:“我倒好,只是零君你才是知道错误,但坚决不改的典范吧。妈妈为此可叹了不少气。”

  “……我说百利甜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原来是你说的。”还没闹绝交的时候,百利甜每次发现自己一意孤行的时候,就会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

  宫野明美吐了吐舌头。她把手搭在了降谷零的手上:“虽然我不能陪着你了,但我还有志保,我们的心会一直追随着你,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降谷零拍了拍宫野明美的手背:“我知道。我会把志保平安无事带回来的,也会让你们平安无事地度过一切困难的。”

  看着兄妹相聚温馨画面,风见感叹:“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波本还有拉拢过来的可能了。这么一看,完全就是一对苦命的兄妹而已。”

  “他们本来就是。”诸伏景光透过玻璃看过去,“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父母,孩子也无法左右父母的决定。他们加入组织是一场意外,同样地获得更高的位置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风见:“这点我会做记录的。想必会为他们争取到有利的局面的。”

  “辛苦你了,风见先生。”

  风见:“我们公安这么多人,不能就出现你一个好人吧。”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

  “对了,这两天你不在,伊达警官就把他查到的东西交给我了。”风见将手中的文件交给了诸伏景光,“有时候我都觉得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让你们几个相遇。”

  诸伏景光不解,但当他翻开风见给他的文件后,心中同样觉得事情确实巧了。

  萩原研二,男,6岁时在神奈川失踪,现下落不明。其父母退休在家,其姐萩原千速在神奈川本部任职。

  难怪萩原会把家里人的消息封锁得死死地,如果被有心之人发现萩原的姐姐是警/察的话,恐怕他或者他本人都不得安宁了。

  只是他觉得,萩原千速,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降谷:其实你可以问我的,不用调查

  诸伏:啊,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萩原:……

  松田:……

  关于新文《论松田对萩原日久生情》我打算在原更不变的基础上,再加一点规则怪谈之类的元素,感觉会挺有意思的,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