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人注定存在于不同的空间,时间的流速也不尽相同。当我们真心祈求神明告知我们答案时,我们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的,只有心中短暂闪过的感觉。所以,一定要去观察自己的心,去感受那一瞬间的馈赠。”

  降谷零脑海中浮现出老师去世前对他说的最后的话。她说她最担心自己,她担心自己给他的压力太大,让他变得不再是自己。

  回想起老师的话,他觉得老师像是拥有语言能力了一样。自己的每一个人生阶段都被他预料到了,而且也变成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一种。降谷零靠在手术室外冰冷的墙壁上,望着手术室。

  感觉?是看到紧闭的大门时感到的前所未有地紧张,还是惊叹于苏格兰的身份?他不知道,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可是一想到因此可能永远地失去苏格兰,他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窒息。眼眶会不自觉地发酸,眼泪无法压抑。

  你会离开我吗?你真的会离开我吗?降谷零无声地询问着病房里的人。可是入目之间,只有惨白的光,惨白的墙壁,还有紧闭的门。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现在的问题。

  忽然在长廊的尽头传来高跟鞋搭在地面的声音,哒——哒——像是T台模特在走秀一样。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医院的时尚女郎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了。

  降谷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眼中的痛苦迷惘全部消失不见。他马上恢复成了属于波本的冷漠戒备。

  他抬眼看向来人,果然见到了身着浅色套装的贝尔摩德。

  这个女人每次对同伴下手时都会借刀杀人,在每次内斗中她将自己塑造成中立派,其实没有人比他清楚,这些内斗背后都有她的身影。魔女是挑起纷争又完美隐身的人,而被称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更是翘楚。

  “别用那么冰冷的眼神看着我。”贝尔摩德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每次看到他就会想到那种美丽又有剧毒的蛇。

  降谷零冷冷道:“是来看我的笑话?”

  “当然不是,我只是前来问问同事而已。”贝尔摩德笑着看着他,“被背刺的感觉怎么样?”

  “不劳您费心,我早就习惯了。”降谷零冷冷道。

  “也许我应该换一个方式询问,”贝尔摩德像是故意挖人伤口一样,“被自己一直信赖的妹妹背叛,你感觉如何?”

  降谷零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他看向贝尔摩德,虽然面无表情,但却让人有一种凶兽被触怒的感觉。

  若是旁人肯定会闭嘴,但贝尔摩德却不以为意,甚至继续说道:“我早就说过宫野家是一群见利忘义的人,为了金钱为了欲/望,他们会化身魔鬼……”

  “贝尔摩德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激怒我吗?”降谷零冷冷地说道。紫灰色的眼中已经彻底冻结,没有一丝温度。

  贝尔摩德笑了一下:“怎么,被人说穿了你的失败,所以变得恼羞成怒?”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降谷零眼神锋利,“如果你想要知道详情,就去问琴酒去。他知道所有事情,不要再来烦我了。”

  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看着降谷零。据她所知,波本是被宫野明美和FBI联手暗算了,宫野明美故意露出破绽引诱波本上钩。就在波本被捕的时候,察觉到异样的苏格兰赶来救了波本一命。

  再之后,两人在混乱中,逃出生天。不过苏格兰被黑麦打伤,目前还在急救。但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虽然她嘴上说着宫野家是一群没人性的魔鬼,但她心里清楚,相处这么多年不可能说断就断。

  外面大雨瓢泼,贝尔摩德打量着坐着的降谷零。湿漉漉的衣服贴在了单薄的身体上,脚下一滩水渍。她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波本,但她不确定这样的狼狈又是不是他们计划好的。

  就好比,波本已经变质了呢?冰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美艳的脸庞多了几分冷意。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萩原研二的到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挤入修罗场,站在贝尔摩德身侧笑道:“大人你也来探病?没想到苏格兰这么引人注目。”

  贝尔摩德看着萩原研二,又看向降谷零,脸上的笑意回暖:“我跟苏格兰又不熟,这次来是来看看波本的。没想到你也来了,看来你们两个确实和好如初了。”

  萩原研二走到降谷零的身边,转过身笑吟吟道:“是啊。我们两个促膝长谈发现对彼此误会很深,所以打算和解。你不替我们开心吗?贝尔摩德。”

  甜腻腻的语调中蕴藏着杀机,贝尔摩德看向萩原研二,只见对方的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片深紫色,其中蕴含的情绪令人胆战心惊。虽然知道这两个人迟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她确定两人会因为隔阂不会再次合作。

  可是——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了。贝尔摩德心道,看来这次击杀不成,要给自己引来更大的麻烦了。

  但自己也不会任由这两个小鬼打压,只见贝尔摩德轻轻一笑:“你刚刚是在外面执行任务吗?怎么身上都是水迹,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降谷零神色如旧,心里却清楚,贝尔摩德是想借此探寻今晚的事情,萩原是否掺和其中,又或者说他是不是协助自己做了什么掩盖了事情真相。

  然而萩原研二自然是身经百战,他笑道:“没有啊。我只不过去找小降谷了而已,不过运气太差遇到了几个难缠的家伙。受了点伤,本以为已经味道已经被雨水冲掉了,没想到还是被你闻到了。真是厉害啊。”

  看着萩原研二手腕上的伤口,贝尔摩德自知这人是做好了准备,自己今晚什么都找不到。但她也不气恼,她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一时呢。于是她十分有风度地退场了。

  在贝尔摩德离开后,降谷零忽然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萩原研二,又把头低了下去。白色的瓷砖上散落着白光,汇在一起后刺得眼睛都疼了。他眨了眨眼睛,在深吸一口气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你杀了他?”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卡尔瓦多斯。在苏格兰带着明美跑向他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卡尔瓦多斯的红外线忽然背离了原有的轨道。能那么迅速地解决一个代号成员,只有跟他分开行动的萩原研二办到。

  这不是不相信那群公安的能力,只是公安为了得到线索会有意留下卡尔瓦多斯的性命,在这个过程中会造成卡尔瓦多斯逃走。

  萩原研二也不否认:“是我,除了我还有谁帮你们收尾。”

  “你的伤?”降谷零觉得光凭一个卡尔瓦多斯,应该伤不了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瞅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笑了一下:“当然是为了应付那几个野兽。顺便降低他们的警惕而已。”

  降谷零闻言了然,还是那个狡猾的百利甜。一句话八个坑,就等着笨蛋掉入坑中。想必苏格兰和卷毛混蛋的身份,他也早就知道了。也许这个人在很早之前就诱导着他靠向公安这边,是达成协议了吗?他不禁想道。

  萩原研二说道:“他没有怀疑吧。”这个他指的是琴酒。

  “自然是怀疑。”降谷零冷冷的,声音也有了一股子狠劲儿,“但是没有物证,人证也全都死了。他不信也得信。”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降谷零:“你心里有数就好。”他看向贝尔摩德离开的方向,说道:“像这样的试探只会多不会少。你自己当心。”

  “放心,我早有准备,他也早有准备。”降谷零看向手术室,他知道苏格兰现在正在接受组织的盘问。

  “降谷你要跟宫野一起离开吗?”苏格兰虚弱地说道。

  降谷零愣了一下。

  苏格兰的意识有些不清晰,他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导致波本没有听清楚。于是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要跟宫野一起离开吗?虽然现在可能不太自由,但是……等着组织消失后,你们就能过回最开始的生活了。”

  降谷零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乱跳,当心中隐蔽的愿望被人讲了出来,并可以实现的时候,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太想带着妹妹们离开这个恐怖压抑没有人性的世界了,在组织中他的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做错了哪一点就会让妹妹们遭受苦难。

  如果有机会能带着妹妹们离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带着她们离开的。而现在是一个好机会,虽然会生活在公安的监控下,但公安会比组织好上百倍,至少不会像组织那样随便杀人。可是——

  “我会找个时间将雪莉救出来。”苏格兰强行保持着自己的神志与自己交流,看着对方虚弱的样子,自己却觉得刺眼极了。如果自己离开了,那他要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呢?

  “我?”苏格兰颇为惊讶地看向他,宝蓝色的猫眼不禁睁大。

  看着对方这个样子,降谷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他不禁有些懊恼,作为一个代号成员竟然会在一个条子面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这是非常要命的。

  该死,自己真是受到冲击太多了,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然而苏格兰却笑了一下,笑得他心里毛毛的。降谷零不悦:“你笑什么?”难道自己的问题很傻?

  苏格兰好像读懂了他的想法一样,摇了摇头:“没有笑你。我只是在庆幸自己选对人了。降谷果然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温柔?他倒是没听过别人用这个词汇形容自己。降谷零狐疑地看向苏格兰心道,这人是失血过多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我很清醒,否则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谈判了。”苏格兰虽然声音虚弱,但是眼神清明,足以见得他现在还有自主行为能力。

  “所以有选择了吗?要跟宫野小姐一起离开吗?”苏格兰面容温和。

  降谷零看向被人背着的明美,刚才从集火的逃出来时,明美的腿被掉落的砖瓦划伤了腿,一时间不能走动。好在苏格兰的同事赶来接应他们,才让他们安全脱困。现在他们要去外围地带,也就说他也只有这段时间能够思考是留在组织还是留下做公安的线人。

  “你能做主?我觉得你们公安更希望我来做线人吧。”

  降谷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苏格兰。

  苏格兰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的选择更重要。我希望你能自由地选择某些东西,而不是被人强迫的。”

  降谷零心头一颤,喉咙像是被人塞了棉花一样酸痛难忍。他忍住了心中翻涌的情绪,看向苏格兰冷笑一声:“你还真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我用不着你来救,我自己的事情也会自己解决。”

  苏格兰好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选择留下的话,那我们对一下口供吧。今晚的一切,我们是唯二的见证人。”

  话音刚落,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响起。降谷零会过头看去,只见爆炸的火光像是被碰到的多米诺骨牌,一个连着一个。

  原来这就是唯二的意思啊,还真有些狼狈为奸的感觉。

  降谷零重新看向手术室的大门,恰好这时苏格兰也被人推了出来。他快步来到了苏格兰的身边,只见对方脸色苍白,但呼吸均匀看样子已经没有大碍了。

  直到这一刻,降谷零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降谷零知道对自己的拷问也开始了。他看了一眼沉睡中的苏格兰心道,你的心太大了,就不怕我放水利用你反制公安吗?在没确定我的立场就暴露身份,你是疯了。

  “我相信你。”在见到琴酒之前,苏格兰冲着他笑了笑,漂亮的宝蓝色在风雨中格外醒目,“我相信你的。”

  笨蛋。降谷零长舒一口气,眉眼松懈了下来,嘴角轻轻勾起,但你是第一个被我认为是笨蛋的人。

  他整理好表情转过头,果然看到了库拉索。库拉索是朗姆亲信,是朗姆最信任的人。亲信的到来预示着这次盘问至关重要,能不能保全自己跟苏格兰的命,全在这次了。

  办公室中,灯光白得刺眼。

  降谷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了库拉索面前,在心中吐槽医院的灯光刺眼。

  库拉索面无表情,拿出了录音笔,例行盘问:“你知道宫野明美与赤井秀一的血缘关系吗?”

  “不知道,但怀疑过。”降谷零保持着冷静。

  “既然怀疑为什么不上报?”库拉索继续提问。

  降谷零:“你知道的宫野姐妹对于我来说是家人,所以我们有事情会当面说,不会进行背调。这份信任使得我相信了宫野明美的话,放弃继续调查。我承认这是我的失误,为此我愿意接受组织的惩罚。”

  “既然你信任宫野明美,那为什么突然怀疑她。”库拉索犀利地问道,“琴酒说他在询问你的时候,你告诉他你察觉到宫野明美有问题,所以追查到了这里。”

  “是。信任不代表她在做了反常的事情不会引起我的怀疑。”降谷零说道,“我曾经拜托百利甜调查宫野明美最近的排班表。”

  库拉索:“为什么突然调查她的排班表。”

  “因为她最近几天的行为很不正常,加班密集,已经超出了合理范围。”降谷零回答,“反常就代表了其中有问题,就需要调查。然后我就调查到了她与FBI有联系,在看到黑麦后我便确定黑麦会进入组织恐怕有宫野姐妹的协助,而且她们打的是我的旗号。”

  这是降谷零和苏格兰在有限的时间商量出来的对策,借力打力,用贝尔摩德计策脱身。贝尔摩德想利用黑麦拉波本下马,那么一定会把黑麦能顺利进入组织的原因扯到波本身上。而现在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已经被接应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么波本就可以利用金蝉脱壳,将所有的过错推到了已经脱离组织的宫野姐妹身上。

  这样就把贝尔摩德的话堵死,她不能否认降谷零说得不对。如果她提出异议,波本就可以质问贝尔摩德为什么觉得不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这个女人才不会引火烧身,暴露自己知道黑麦的全部身份故意放人进入组织的事实。

  因为这个秘密一旦被捅出来,即便她是BOSS最宠爱的人,同样也被处决。在组织中的第一条要义,那就是永远不要做出有损组织利益的事情,一旦触犯这个人活不到明天。

  只要控制住了贝尔摩德,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虽然波本会被怀疑,但没有人可以对他下达处罚。在这之后,他只会应对测试罢了。这些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在询问结束后,库拉索关上了录音笔。异色的眸子倒映着降谷零的声音,过了良久才说道:“大人让我嘱咐你,低调一些。”

  库拉索的话,让降谷零发觉自己的胜算更大了。狼群中当狼王衰老了,其他成员就会蠢蠢欲动。他觉得非常适合组织现在的状态。这些年BOSS和朗姆的一直比较和睦,让他差点忘记这件事情了。自己算是朗姆这边的人,老家伙为了自己的势力一定会保自己。

  “我知道了。”降谷零颔首。

  再出门后,他看到了隔壁办公室里出来的萩原研二。只见对方神色如旧,看来是很快的应付过去了。

  萩原研二伸了个懒腰:“好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不在这里打扰你和苏格兰了。”在路过降谷零时后,他低声说道:“差点忘记说了,雪莉已经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了。”

  降谷零瞧了一眼萩原研二,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萩原研二见状笑了一下:“能力见长啊。既然你知道,我就放心了。走了。”

  萩原研二离开后,医院走廊中重新安静了下来。降谷零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苏格兰的病房中。

  他刚一进病房,就看到苏格兰已经从麻药中清醒了过来。这让降谷零不禁惊叹苏格兰强悍的身体素质,要知道他的清醒时间,跟琴酒在接受手术的后从麻药中的清醒时间差不多。

  “结束了吗?”苏格兰温和地问道。

  降谷零扫了一眼屋子,确定没有监听设备之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苏格兰的床边,语气略带挖苦:“看来你们的手段也没高明在哪里。”

  “时间来不及了。”苏格兰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在这之前,这里的人已经被相关部门叫走了,财物公安会有相应的补偿的。”

  降谷零切了一声:“炸/弹是那个卷毛混蛋做的?”

  “嗯。”苏格兰倒也坦诚,“松田是拆弹高手,自然也精通制作炸/弹。”

  “难怪你们公安会把他扯进来。”降谷零跷着二郎腿,一手撑着下巴,看向苏格兰问道,“说起来你之前说的让我选择是诓我的吧。你们公安更希望我作为线人替你们搜集情报吧,否则你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狡猾的家伙。”

  闻言,苏格兰却笑了。降谷零看着那淡淡的笑意心中忽然伸出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种花人偶然之间看到了呵护多年培育的昙花盛开了一样,他生气花朵不等他盛开,又开心于能见到花朵的样子。

  “笑什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笑。”

  “就是想笑而已。”苏格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接着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时间很短,他们得听我的。”

  降谷零怔了怔看向苏格兰,不禁说道:“你疯了。要在那个时候得罪同事。”

  “也许吧。可是我觉得,你应该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苏格兰的声音好似春日的流水,节奏缓慢却十分悦耳,“我喜欢平等的交流,不喜欢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别人身上。虽然说隐瞒身份是情不得已,但到底还是在骗人,所以我不再强迫你去做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温柔的人啊。温柔的人就应该被温柔坦诚地对待。”苏格兰笑了笑,“虽然我今天的一切真的有些头脑发热冒险了,但再来一次我也一样如此选择。”

  降谷零躺在病床上傻笑的人,忽然被气笑了:“到底是谁把你选到公安去了?”不过他也很感谢选苏格兰做公安的人,因为他自己才能遇到苏格兰啊。

  “你叫什么名字?”

  “景光,诸伏景光。”

  萩原:啊,我要去找小阵平了

  松田:离我远点

  风见:假装看不到身后的小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