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魏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被人熟知的。
魏家的家主魏晸,在朝堂上不过是一个芝麻小官,上朝的时候待在所有大臣的最后面,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到。
不过,他却培养出了两个极其有潜力的儿子——长子魏断仪、次子魏风尘,两者都在今年的考试中,一次性过了乡试和会试,即将要参加殿试。
若是都过了殿试,那往后入朝为官,魏家前途不可估量。
魏断仪是魏晸的嫡子,魏卿尘是庶子,他的娘亲是魏晸妻子,也就是嫡母的陪嫁丫鬟。算起来,有着小半张脸胎记的魏卿尘,在这个府中过得当真是不怎么顺遂。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喜欢接济那些惨痛之人,也救了许多身陷囹圄的人,比如洛白。
洛白不敢想象,若是没遇到魏卿尘的话,自己如今会是什么样子。就算是死,也死得极其不堪。
洛白微微咬了咬唇。
他不知该怎样报答魏卿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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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不愧是,两位公子除了必要的活动,其余时间都留在家里看书。尤其是魏卿尘,经常性的看书到凌晨,趴在桌案上,睡两个时辰,便又起来看书了。
每当这时候,洛白都会躲在房顶偷偷地看他——隔着两间院子,透过魏卿尘书房的影子,幻想他此时此刻的行为。
他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根本没有那个福气去魏卿尘身边服侍。
所以,哪怕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魏卿尘,他心里也是满足的。
洛白在小厨房里烧柴火,因为他比较瘦弱,占的地方比较小,而且做事专注,不会引起失火。
而洛白自己也是愿意的。他娘亲清荷毕竟是醉仙楼出来的女子,见过不少饭菜里下1药的肮脏行为,自然也把那些都说给了洛白听。
所以洛白觉得,哪怕自己不能待在魏卿尘身边服侍,也要替他看好他的小厨房,免得被那些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就这样过了几日后……魏卿尘竟然派人来找他,说是让他亲自去见二公子。
那一刻的洛白,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激动,险些站不住。
旁边一人却冷嘲热讽道:“哼,娼J之子,就算再可怜又怎样?这样的出身,怕是连一向善良大度的魏二公子,也是嫌弃得很,怕是要把某人赶出去呢!”
……是吗?
洛白知道,自己有多特殊。这里被救回来的男男女女,各有各的苦楚,每个人都很惹人心疼,但他是醉仙楼出来的,他娘亲是承欢于不同男人身下的J子,这一点他不可否认。
换句话说,其他人再不济也是良民,可他却是个贱民。
洛白低了低头,脑海中浮现魏卿尘那光风霁月的脸蛋,即便大家都觉得魏卿尘半张脸的胎记吓人,可洛白依旧觉得他的魏二公子美好的要命。
“二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你休要胡说!”
下意识地狡辩。
或许也是因为,自己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吧。
那人却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然后道:“罢了,就算二公子心善,不肯赶你走,可你也知道,二公子是即将参加殿试的人,若是旁人知道他府里养了你这样一个贱奴,以此来做文章,你觉得他会如何?他的前途会如何?”
嗡——
洛白听到自己脑袋里面嗡嗡的响声。
不过时间不等人,他也不舍得让魏卿尘等他太久,于是正在愣神的时候,脚步也不受控制地往魏卿尘所在的书房走去。
刚走进院子,就闻到一阵好闻的墨香味儿。
夹杂着那人身上雨前龙井的味道。
洛白深深地吸了一口,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此时的他对自己道,就算魏卿尘要赶他走,他也不能怪魏卿尘。魏卿尘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他若是有良心,应当自己离开魏卿尘才是。
“你来了。”
听到这声音。洛白惊了一下。
不知何时,他心心念念的魏二公子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面色温柔,黑发遮住有胎记的半张脸。
“今日,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魏卿尘静静道。
是要送他离开魏府吧……洛白自嘲地笑了笑,他真是何德何能,竟然引得魏卿尘亲自来给他送行?
“好。”
其余的话,洛白不想多说,只想静静地享受这最后和魏卿尘待在一起的时光。
马车在街道上行驶着。
但凡听到外面有乞丐的哀求声,魏卿尘都会扔出去一把碎银子。
洛白忍不住提醒了句:“公子……这些人里,有很多年轻人身强体壮却假装乞丐,跪在那里骗银子的……”
魏卿尘点点头:“我知道。”
“知道还……”
“可总有些是真的需要这些银两不是吗?”魏卿尘笑了笑,“哪怕我扔出去的这些银两当中,只有那么一两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那也是值得的。”
“……”洛白羞愧地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魏卿尘这样的胸襟,他真是这辈子都不可比拟。
“你说话的样子挺好玩的。”魏卿尘冷不丁做了个评价。
“……??”
“今**见到我,一直不怎么说话,倒是让我以为,那日抱着我不撒手、直往我怀里钻的人,不是你这孩子呢。”
“……”洛白脸红了。
他不过小魏卿尘三岁,却被称作“孩子”。
“才没有……”
魏卿尘借势跟他多聊了几句,问了问他过去的情况,在哪里生活、小时候都由谁教导之类的。洛白也没有隐瞒,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他的娘亲是醉仙楼的清荷姑娘,他的爹爹是个负心汉,他的后爹不计其数……
洛白第一次那么畅快地说出口,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魏卿尘一直静静听着,偶尔说两句“你娘亲品行高洁,不是一般女子”应和。
洛白呆住了。
他竟然……不嫌弃自己娘亲是那种风月场所出身?
还是……魏二公子他太过善良,所以不愿意当面打压他呢。
马车行驶到了目的地,两人下车。
这里是护国寺后山,山路崎岖,再往上马车就上不去了。
怪不得来的路上一阵颠簸。
魏卿尘带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颗上百年的菩提树下,指着这棵大树道:“去后面看看。”
洛白乖乖走过去。
但当他看清楚菩提树后的场景时,他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簌簌而下。
原来,魏卿尘此次带他出来,并不是要赶他走。
这菩提树后,有一处刚刚修建的十分精致的坟墓,墓碑上,刻着他娘亲清荷的名字。
魏卿尘道:“纵然清荷姑娘身体是脏的,但她的心却比一般人都要干净。只是你我摆脱不了这世俗,不能将她葬在显眼的地方,我便选了这处,希望她能在佛光普照下,早登极乐。”
洛白扑通一声跪下去,给清荷磕了三个响头。
“娘亲,你可以安息了……”
他的眼泪流不停。
魏卿尘递了块方巾给他擦眼泪,但是洛白却直接地吼一声,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抱住了魏卿尘的大腿,呜呜呜地哭着。
“……”魏卿尘没有推开他。
不知过了多久,洛白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唐突魏卿尘了。
他的眼泪是脏的,弄脏了公子的衣袍可如何是好?
洛白连忙起身。
“公子……”
他呆呆地看着魏卿尘身上被自己眼泪弄湿的那部分,有些无助。
魏卿尘却不在意地笑了笑,说:“你弄脏了我的衣衫,可愿用你的一生来偿还?”
“……??”洛白想多了,又怕自己没想多,更怕自己不敢想。
直到魏卿尘拉着他的手,道:“你也知道,我过得不容易,我们的苦头差不了多少。我只问你一句,若我留下你,你可愿意为了我赴汤蹈火,待来日我功成名就,与你一起睥睨天下?”
“我愿意!”洛白毫不犹豫地回答。
“若你不答应,我会给你一笔银两让你走,保证你衣食无忧,且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生活,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我愿意跟着公子,且一辈子效忠公子!绝无二心!”
洛白举手起誓。
魏卿尘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洛白如此坚决。他眯了眯眼睛,笑着说:“你肯如此,那以后便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听到这句话,洛白只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的。
上天待他还是不薄的,让他遇到魏二公子这样善良的人。
别说是伺候他了,命给他都愿意。
魏卿尘都不嫌弃他这个贱民,他有什么资格远离魏卿尘?
他高高兴兴地跟在魏卿尘身后,一想起以后就能在魏卿尘“身、边”伺候,便忍不住笑出声。
可他不知道的是。
魏卿尘手里拿着一柄短剑。
本是打算如果洛白拒绝,就直接送他和母亲团聚的。
以及那个说洛白会耽误了魏卿尘的人,都是魏卿尘安排的。
他要的,就是刺激洛白,让他心甘情愿且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为自己赴汤蹈火。
为自己卖命。
至于什么贱民……呵,哪位大臣府中没有一两个醉仙楼的人儿?以供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