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听,唱娘亲之前教给你的歌谣……好孩子,咱们小洛白最勇敢了,是不是……唔啊……”
小小的少年被人绑在树上,根本就挣脱不得。他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身体瘦弱的要命。哪怕被绳子勒出了血痕,流出的血也很少。
“娘亲!娘亲!呜呜呜!”他哭着喊着,嗓子都喊破了,浓重的血腥味儿从自己的喉咙传上来。
足足有八个时辰没有喝水,嘴唇泛着白,已经起皮了,若是认真看,还能看到这皮下的血丝。
眼泪也早就流干了,眼眶肿得不像样子。
泪水是咸的,一点儿也不好喝——这是小洛白第一次尝到眼泪的味道,因为他实在是太渴了,又没有水喝,只能用舌1头艰难地去舔自己的眼泪。
而他面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一个虽面色憔悴蜡黄,但是仍然能够看得出五官标致的女子,还有……五个穿着邋遢、浑身脏污的乞丐在一起。
这女子是洛白的娘亲,醉仙楼的头牌,清荷姑娘。她曾经是整个京城人人向往的至美,是哪怕卖艺不卖身还引得无数贵门公子一掷千金的存在,她曾经无上风光。
直到她遇到了那个让她误终生的人,不仅失去了自己的清白之身,还怀了小洛白。
可当她承担所有压力,将小洛白生下来以后,那人却嫌弃她是烟花之地出身,不肯将他们母子两个接回家去。
清荷和小洛白,也被赶了出来。
一个从小便在醉仙楼生活的卖艺女子,除了弹弹琵琶、唱唱曲儿,便没有旁的傍身技能。
为了照顾小洛白,她只能慢慢堕落,用自己的身体赚取银两。
其实,她生的美,哪怕不是初次,也会卖个好价钱。只可惜她爱上的那人是有妻子的,那妻子从中作梗,清荷在醉仙楼便待不下去了。
清荷只能自己找客人。
从屠夫到马夫,再到后来的乞丐,她为了小洛白来者不拒。也因为如此,彻彻底底地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再也赚不了银子了。
昨日,清荷被五个要饭的乞丐拖到这里来,可任凭她怎样求饶,他们都不肯将洛白赶走。甚至还把小洛白留了下来,绑在树上,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洛白,听话,唱娘亲教给你的……歌……唔!”
“快唱啊!”
洛白知道,娘亲是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切,可是事已至此,他又怎能装作看不到呢?
但是为了给清荷心理安慰,洛白还是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声唱:“水鹤湾,影迢迢;有位故人叹兮遥!叹兮遥,谁曾唱;公子来日赏平安……”
这是清荷教给他的歌谣,也是洛白送清荷走的歌谣。
美丽的女人在自己最爱的小洛白呢歌声中,渐渐没了意识。可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因为,她不想她的小洛白担心她……
“娘亲,娘亲!”洛白哭的哽咽,他知道,娘亲再也听不到了,他再也没有娘亲了,从此以后,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玛德,真是晦气,这么快就没气了!”
“别啊,别走啊,这身体还热着呢,趁热啊。”
“嘿嘿嘿,我觉得也是!”
“……”
洛白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被无形的手指给撑着,怎么都闭不上。
他要记住面前的一切,记住是谁害死了自己的娘亲!可……就算记住了,又能如何呢?
他那么弱小,如何能替娘亲报仇,他那么没用,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住……
就在此时,一个乞丐骂骂咧咧地吐了口唾沫在清荷身上,嘴里哼唧着一句“老子还没有完事儿呢”,又是暴躁的一脚踹在清荷本就纤弱的身体上,最后,他巡视一圈,把目光放在了被绑在大树上的洛白身上。
洛白身体剧烈颤抖着,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带着嗓音也低了下来,恐惧地看着这乞丐。
乞丐走到他的面前,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洛白那张还没有长开的脸蛋,半晌之后笑了笑,说:“臭小子长大以后,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儿啊,说不定比他娘还好看!!”
有人插了一句:“什么美人儿啊,充其量是个兔儿爷,我说,你不会是看上这臭小子了吧?他才刚刚弱冠,身上没多少肉,就算你喜欢兔儿爷,也不该看上他啊。”
“瞧瞧他那身材干瘪的,屁股上能有二两肉?”
但是这个忍到极致的乞丐却是不管了,猥琐地笑了笑,说:“这不是还有嘴吗。”
剩下的人愣了愣,然后一个人说:“流弊!”
小洛白一直跟着清荷,就算清荷一直在尽自己所能保护她,不让他沾染这些事情,但是洛白不止一次地偷偷听过。
他很快就明白,这个恶心的乞丐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很想吐。他用仇恨的目光紧紧盯着这人,心里暗下决心,若是这人真的敢对他做什么的话,他一定给他咬断!!啊啊啊!
他不要啊!
但是他又能怎样呢?他好无助。
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那乞丐用手抓住了他的下巴,稍微用力,他的下巴就脱臼了。这下子别说咬人了,他连说话都难受得很。
娘亲,娘亲,洛白好难受,洛白好想去找你啊娘亲。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残忍时刻的到来。
但是——
想象中的恶心却没传来,他反倒闻到了一阵好闻的茶香味儿。
清荷懂茶,教会了他许多,洛白知道,那是雨前龙井……很昂贵的一种茶的味道,寻常人是喝不起的。
洛白睁开眼睛,只见面前出现一锦衣男子,他背对着自己。
风轻轻吹过,他乌黑漂亮的头发拂过他沾满污泥的脸蛋,洛白忍不住狠狠吸了一口。
那味道,让他无比安心。
后来的事情,他不怎么记得了。
累到了极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他开开心心地依偎在清荷的怀里,闻着娘亲的体香,唔,好像也夹杂着这样一股淡淡的雨前龙井的味道。
“娘亲,不要走,不要离开洛白……”
“娘亲……”
他死死地抓着“娘亲”的衣袖,脑袋也不安分地往人的怀里拱。只是拱着拱着,好像碰到了什么“武器”……
洛白猛然间睁开眼睛。
入目是华丽的芙蓉帐,几个丫鬟围在旁边照顾他。
他的伤口都被处理好了,躺在暖烘烘的云被里。
洛白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直到有个小丫鬟提醒道:“嘿,你都醒啦,就别抓着咱们公子了!公子可是个实打实的男人呢,结果却被你喊娘亲喊了一晚上,你还抓着公子的手不放,我们怎么用力都掰不开呢。”
真是没想到啊,这小人儿看上去那么瘦弱,抓着公子的时候,那力气倒是挺大的。
“……”
洛白赶紧松开手。
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一“公子”的大腿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那么他刚刚蹭来蹭去的时候,不就是碰到了这人的……
洛白觉得有些抱歉,连忙撑着身子想起来。
不过,公子却把他按住了,声音若清风明月:“你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听话,躺好,好好养伤。”
他的嗓音,仿佛有某种特殊的魔力一般,洛白听着听着就顺从了,乖乖地躺在床上。
他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公子。
公子他……虽说用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却是绝美的。尤其是那丹凤眸,眼尾微微上扬,还带着淡淡的粉色,眼底一颗红色的小痣,平添了几分妩媚。
不过,从洛白的角度,刚刚好能够看到,公子那头发遮掩之下,是一片溃烂般的红。
那是占据公子小半张脸的红色胎记。
好可惜啊,若是没有这胎记,公子生的一定光风霁月般美好。
洛白觉得此生见过最美的人便是自己的娘亲清荷,不过遇到公子以后,他觉得……好吧,他们两个都很美,只不过娘亲美得温和,而公子美得很有攻击性。
“服侍他吃些东西,我回书房了。”
“是。”
公子离开以后,便由丫鬟服侍他。
洛白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可公子身边的丫鬟,被教养的同他一样善良。
一个姐姐笑着说:“别客气啦,咱们都是公子从外面救回来的,分什么高低贵贱呐?我叫青鸾,你叫我青鸾姐姐就好啦。”
“青鸾姐姐……”
“哎呀,你好乖哇,姐姐好喜欢你呀,嘻嘻嘻。”青鸾一张婴儿肥的小脸充满了满足。
然而洛白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她十分伤心——
“青鸾姐姐,我叫洛白,虽然我很感激你,但我还是最想知道,公子叫什么名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
“公子的名字唤作——”
“魏卿尘。”青鸾回答他,“京城魏家,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