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逛逛?”左郁就那么看着她,一语戳穿:“那你还挺会逛的。”

  “来接池静,高泠刚给她补完课。”

  左郁提着垃圾袋往前走,池千一默默跟在身后。

  “高泠那栋不在这边吧?”

  言外之意怎么反方向也能到这边来。

  池千一只能如实招来:“我想着来都来了,就过来看看。”

  “那要是我不下楼倒垃圾呢?”

  “我本来打算看看就走的。”池千一加快脚步和左郁并肩而行,有意主动搭话:“你现在养花啊?”

  “嗯。”左郁语气始终淡淡的。

  很快走到垃圾桶旁,左郁把袋子扔了进去,打算原路折返,人刚转过身,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姐!左老师!”

  一看,池静正朝两人跑来。

  左郁停下脚步,待到池静跑到她面前,她才说:“补完课了?”

  “嗯嗯!你介绍的那个高老师超好的!”

  “那就好。”左郁点点头,表情稍稍松懈了些,“我还有事情要忙,先回去了。”

  池静乖巧点头,“啊,好,左老师再见!”

  池千一插话:“再见,早点休息。”

  左郁没搭理池千一,只是对池静颔首表示明白,随即转身走了。

  池千一和池静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池静拉了拉池千一的胳膊,“姐,走了,别看了。”

  池千一念念不舍,刚刚原本还想和她聊两句的。

  收回目光,和池静慢慢往教师公寓外走,一路上,池千一问她今天补课怎么样,从池静那边得到的全都是正面的反馈。

  池静说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老师,也从来没见过哪个老师像高老师那样耐心温柔。

  越听越夸张。

  倒不像是学生对老师的评价,有点像粉丝对偶像的评价。

  “她真的有那么好吗?”

  池静笑着点头,“真的!你看我这么讨厌英语的人,在她那儿我就是愿意学。我终于知道高老师为什么那么火了,这样的老师谁不爱呢。”

  虽然池千一对高泠的评价一直一般般,但池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再带什么主观偏见去说人家不是好老师。

  “行,你觉得好就好。”

  “对了姐,明天开始我都在高老师家吃饭~”

  池千一:“......”

  短短一天时间亲生妹妹胳膊肘就往外拐,姓高的,很牛啊。

  尽管心里并不觉得高泠有那么好,但池千一并没阻拦。池静已经是成年人,她该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随她去好了。

  两姐妹走出教师公寓,池静主动挽起池千一的胳膊,指着教师公寓对面那面画墙说:“哎呀,姐,你也很棒啊!你看你画的画多好啊!你在我们学生圈里可出名了!”

  池千一不关心这些学生圈子里的事,加上之前都是在画室,当然不可能知道。

  “他们都说前一天还是另一张画呢,一个晚上过去就变成了《夜莺与玫瑰》,还说你的白玫瑰特别有创意!”

  池静这家伙嘴巴就像是抹了蜜似的。

  “其实这画是给你左老师的。”

  “!!!画家就是浪漫!”

  池千一摇头,“但是她好像没什么反馈,甚至都没有对这幅画有任何评价。”

  “没有啊,期末大复习的时候,她还提过这幅画呢,在勾画《夜莺与玫瑰》那一课的时候,她还问我们有没有看过这幅画呢。”

  听到池静说这些,池千一重获希望,分手之后,左郁对她一直很冷漠,所以她从来没希望左郁会给她什么反馈。

  没想到对方只是没有给她反馈罢了。

  “姐,我觉得左老师她不是真正不在意你,但是你可能触碰到她的原则问题,她应该会用很长的时间来消化。”

  “嗯,你说得对。”池千一摸摸池静的小脑袋,“希望我还能有一次机会。”

  “如果没有呢?”池静的眼神清澈透亮,问的问题也相当简单单纯。

  “如果没有啊,那你姐姐可能就要孤独终老了。”

  对以前的池千一来说,孤独终老是一个完全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词。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同了,最近她常常在想,如果往后余生那个人不再是左郁,那一个人过也行。

  两姐妹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公寓,顺着一条直直的林荫道再走几百米就可以到学校门口。

  暑假开始,学校里的人少得多,所以路上也就零零散散遇到几个路人而已。

  有些是学生,有些是学校的职工人员。

  走了一会儿,池千一突然停下了脚步。

  池静侧目去看她,“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刚刚走过去那两个人有点眼熟?”池千一转身,去看身后的人,那是一个大概一米八五的青年男人,男人身旁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看起来像是父子。

  两人都戴着帽子,一边走一边在商量着什么。

  “怎么眼熟了?”

  那两人已经走远了,池千一却还盯着他们的背影,“感觉在哪儿见过,但是又说不上来。”

  “可能是学校里的老师吧?”

  池千一摇头,“不可能,感觉气质不像。”

  “啊?你是不是紧张过度啊?就是两个很平常的路人啊?”池静轻轻拉了拉池千一的手肘,甚至抬起手在池千一的眼前晃了晃,“好了,人都不见了你还在这发呆!”

  池千一收回目光,实在是想不起来,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太多。

  她们继续往前走,马上就快到学校门口。

  池静接着话唠:“也不知道左老师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无聊,我感觉她比以前更高冷了......”

  提起左郁,池千一的心倏然重重跳了一下。

  “等等。”

  “怎么了?”

  “我们得回去一趟。”

  *

  左郁扔完垃圾上楼,整理了一会儿课件,很快便收到了高泠的消息,对方说,能不能过来拿点儿资料,明天给池静补课用。

  左郁当然说可以,两人同为老师,资料共用也算是比较正常的事情。

  高泠说她要一份四级乱序词汇书,问左郁有没有,左郁在一堆资料里翻了一下,很早以前用过,还好她没有扔书的习惯。

  她让高泠过来拿。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左郁搁下手机去卧室里拿睡衣,准备等会儿冲个澡就睡觉。

  几分钟后,门铃响起,估摸着是高泠来拿书了,左郁赶紧去开门。

  门打开那刹那,门口刚好站着两个人,那两人抬起手准备敲门的样子。

  估计也是没想到左郁会开门,三人均是愣了一下。

  左郁反应快,连忙关门。

  但对方的反应比她更快,刘汉梁眼疾手快赶紧握住她的手腕,另一人配合他,把门死死卡住。

  “干什么!”左郁想挣脱,但她的力气敌不过两个男人。

  “哪有爸爸来看女儿,女儿这么不欢迎的模样?”

  左郁自知刘汉梁是油盐不进的东西,转而视向刘柏,“你也要堵我的门?”

  刘柏顿了一下,他没刘汉梁那么不要脸,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多少还有点感情在。

  但毕竟是废物宠子,向来是爹说什么是什么。

  “儿子,想要钱就把她的门给我堵上!”

  刘柏听指令,立马用他那魁梧的身材卡住门,左郁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上次那两万不够,拿钱来!我们也不闹,你再拿五万我们就走。”

  左郁忍无可忍,她知道缠是缠不过这俩烂人的。索性不挣扎了,就站在两人之间,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

  “不给是吧?不给咱们把她的东西拿走。”刘汉梁比土l匪还土l匪,指着刘柏说:“你去看她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太荒谬,人生中第一次被打l劫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哥哥。

  “你确定?”左郁双手环胸毫不示弱,“你们这是在犯法。”

  “我们他妈需要钱,一家人能犯什么法!难不成你真的敢去告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要和法盲讲道理。

  刘柏已经进了屋子,他那模样可一点都不像是癌症晚期的人,倒像是一个赌鬼,一个瘾君子。

  “你们真的觉得自己能拿走这些东西吗。”左郁直直看着刘汉梁,觉得眼前这个人愚蠢无比。

  刘汉梁恬不知耻,笑嘻嘻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敢拿的?不管你多讨厌我多讨厌你哥哥,我们血浓于水,永远永远都是一家人,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短短几句,说的左郁几近崩溃。什么血浓于水什么一家人这绝对是听过的最恶心的词。

  这些年来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早就对这些厚脸皮免疫,可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破防的点在于,前一阵子才给了刘柏两万块,是因为刘汉梁说他生病了,合着这一家人合伙来欺骗她。

  那个所谓的癌症晚期的病人正在她的房间里翻东翻西。

  这边刘汉梁还在持续输出,左郁不想听,但不得不听。

  她觉得很恶心,她想叫出口,但左邻右舍都已经回家了,整栋楼暑假还没回家的老师就一两个。

  而且,就算这一次可以赶走他们,但只要他们知道她住在这里,就可能有下一次下下次。

  就在左郁已经快要完全崩溃的时候,楼道响起了稀碎的脚步声。

  刘汉梁愣了一下,试图把左郁往屋子里推,左郁执意不就。

  那人的脚步声实在是太快,快到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三五秒钟的时间,池千一出现在左郁的视线。

  她先是看着紧紧攥住左郁胳膊的刘汉梁,眉头瞬间蹙紧。

  “你干嘛!放开她!”池千一冲到刘汉梁面前,狠狠踹了他一下。

  直接上脚左郁是没想到的,还踢到了似乎很重要的地方。

  紧接着,池千一伸来一只手把她拉过去,将她护在身后。左郁有点恍惚,她其实并不害怕刘汉梁,只是觉得他很烦。

  这样的情况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了,但是没有哪一次有人出来保护过她,因此她从来不有这样的奢望,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设想。

  所以当她站在池千一身后的时候,一种很难言喻的情绪袭上心头。

  “你这个臭东西能他妈不来烦人吗?”池千一毫不客气,一副极其强势的模样,言语和眼神都相当暴躁。

  左郁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粗鲁地骂人。

  裆l部被踢了一脚的刘汉梁呲牙咧嘴地痛,抬手一只手指着池千一的鼻子,“老子、老子找自己的女儿,你管得着吗你?”

  “撒泡尿照照自己脸好吗!你配吗!”

  在屋子里搜了一圈的刘柏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出来,看到这一幕愣在原地。

  而池静和高泠也姗姗来迟。

  顿时楼道就站了四五个人,屋子里还有一个。

  池静和高泠站在楼道拐角看着池千一和左郁。

  而刘柏这个呆子手足无措,突然害怕起来。

  刘汉梁哀嚎连天,看样子是痛得不得了。

  池千一指着刘柏的鼻子命令他:“我已经报警了,警l察很快就会到,你现在最好是电脑给她放下。”

  刘柏吓得腿一抖,乖乖把电脑放在了地上,他一个一米八几的人,身高纯纯就是摆设,整个人弱到不行。

  紧接着池千一扭头开始训斥刘汉梁:“你是脑袋长到屁l股上的对不对?你算个什么东西?左郁这些年来全靠自己,自己生活、自己独立自强。你哪儿来的脸找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钱?”

  不等刘汉梁反驳,池千一接着又是一段输出:“还把你的希望放在你废物儿子身上吗?你看他那怂样。”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刘柏竟然一语不发。

  几人陷入短暂的静默。

  “刘柏。”刘汉梁大声训斥他:“你是不是纯爷们儿?她骂你也不知道骂回去是不是?”

  结果刘柏软软地来了一句:“她们报警了,爸,我们快走吧。”

  刘汉梁一脸恨铁不成钢,往地上吐了口水,“真他妈孬l种!”

  属实是自己骂自己的程度。

  他们的声音有点大,若不是教师公寓的人大部分都回家了的话,肯定现在围观的人很多。

  池静躲在高泠身后,小声说了句自己有点害怕。高泠把她护在怀里,小声说:“放心,高老师在呢。”

  刘汉梁自知理亏,拉着刘柏准备走人。

  池千一却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临门一脚挡了他们的去路。

  “如果以后你们再敢来骚扰她,我肯定不会客气,我说到做到。”她指着刘柏,“说的就是你,信不信我找人揍死你?让你到头来爹都不认识。”

  刘柏听到虎躯一抖,低下头躲在了刘汉梁身后。

  站在池千一身后的左郁表情微动,她还没想到池千一还有这么“蛮不讲理”的时刻。

  她这是以流l氓的方式对付流l氓,的确,单纯讲道理的话对方是绝对不会听的。

  但是......她这说话的方式也太不池千一了吧?

  反正,认识池千一这么多年,左郁是从来没有看过这般蛮狠。

  刘汉梁拉着刘柏直直往楼下走,身后的池千一持续口头攻击,这辈子最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

  人已经无影无踪她还在说。

  “好了。”左郁出声,示意她可以闭嘴了。

  站在楼道的高泠也笑了出来,“看来对付无赖,还得池小姐来。”

  刚刚人多,情况混乱,还没来得及捋清楚状况。

  现在走了两个瘟神,池千一才有机会松一口气。她看着高泠,再看看躲在高泠怀里的池静。

  “......”

  池静她一个半夜敢看午夜凶铃的女孩,有那么胆小吗?干嘛往人家怀里钻啊?

  “池静,过来。”池千一朝她招手,示意她可以脱离高泠的怀抱了。

  池静却摇了摇头,“我还有一点害怕,刚刚真的被吓到了。”

  可怜兮兮的表情有卖惨的嫌疑。

  叫不动池静,池千一把矛头指向高泠。问她:“你怎么也在?”

  高泠眼含笑意,洋洋得意地说:“我来找左郁啊。”

  池千一警铃大作:“这么晚你来找她干嘛?”

  一旁的左郁终于开口:“你管她来干嘛,我还没问你怎么来了?”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池千一瞬间就蔫了气,她的表情相当复杂,有一点点不可置信,还有一点点难过,外加一点点委屈。

  “我不是看有人欺负你吗......”

  “他们欺负不到我的。”

  池千一直接委屈爆l炸,“那就是我不该来咯......”

  她一副软软糯糯的样子,和刚刚飞扬跋扈的模样判若两人。

  左郁很想说是的,你不该来,但觉得这样说对方肯定会很伤心。

  于是还是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一切前提都是以自己安全为主,你刚刚太冲动了你不怕他们打你吗?”

  “不是有你在吗?”池千一瞳仁里闪着光,又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站在一旁旁观的高泠忍不住笑,笑声很低,刚好能传到池静耳朵里。

  “你笑什么呀?”池静抬眼去看高泠,低柔的光芒落在她的脸上,五官精致,好看极了。

  高泠低头,凑在池静耳边小声说:“你觉不觉得,你姐姐在左老师面前特别嗲?”

  高泠说话的音量很柔,热气扑腾到池静耳朵边缘,漾开一层暖暖的粉红。

  “嗯......”池静木讷地点点头。

  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至于高泠说了什么完全没听清楚。

  池静满脑子都在想,她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有点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