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打赌?为什么要找替身?池千一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准确来说,在左郁出现之前,她都处于漂浮不定的状态,没真正思考过什么是爱情。

  如果一定要给出答案,那曾经的她一直觉得爱情是随心所欲,或者说是一场游戏。

  而如今的行为就像赌徒突然想上岸,流浪汉突然想要一个家,解释就变得非常苍白无力,论谁都觉得不合情理。所以左郁不相信她也是正常的。

  两人争执过后,听到左郁房间一声反锁,池千一不敢打扰,只是坐在沙发上,目光没有着落点,身心俱疲,处于一种无助的放空状态。

  不知道事情怎么被自己搞砸成这样,明明左郁是给过她机会的。

  “喜欢你十年,我一直一个人,从未找过什么替身,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哪里来什么替身。”

  左郁刚刚说的话犹在耳边,仔细想想,是真的辜负了对方的一片赤诚之心。

  应该是很失望吧?眼神如此决绝。

  除了后悔还是后悔,池千一有种自讨苦吃的感觉,应了那句话,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夜已深,却心乱如麻,窝在沙发上毫无困意,黑夜漫长,相距如此之近,隔得那么远,更是磨人。

  池千一就这样等待毫无意义的时间流逝,夜色从深灰到墨蓝,彻夜无眠,关于爱情这个高深的话题扰了她一整夜的思绪。

  直到天微微擦亮,卧室传来细碎的声响,毫无睡意的池千一坐直身体,静听屋内的动静。

  卧室里先是脚步声,很快声音停止,池千一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抬起手准备敲门,一只手却悬在空中,有点无措。

  连敲门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十分惧怕,惧怕看到左郁时,对方脸上露出的是厌恶的表情。

  但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于是池千一鼓起勇气敲了一下门,开口叫屋里的人:“你醒了是吗?”

  屋里的人并没回答,但拖动行李箱的声音大了些,隔着门池千一听出来了,她在收拾东西。

  下一步该是要搬走了吧?

  “我可以进来吗?”

  卧室里的人终于答了:“不可以。”

  未得到允许,池千一只能站在走廊等候,听着卧室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听到一道拉链声,大概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届时池千一浑身汗毛竖起,还没来得及回神,下一秒,卧室的门打开了。

  天未完全亮,一抹墨蓝天光随着门缝透了进来,随着蓝色夹带的,还有那股难以抵消的沉闷。

  两人四目相视,左郁的脸夹带着几分疲惫,看样子昨晚她也没睡好,或者说是没睡。

  她手里拿着钥匙和门禁卡,递给池千一,“你的。”

  短短二字,音色竟然夹带着沙哑,很难不怀疑她是哭过,但再看那张脸,平淡无恙,

  池千一没接钥匙,总觉得一旦接过手,那她们之间可以有的联系又少了一点了。她直直看着左郁,试图通过左郁的眼神看出一点对方是在置气的意思,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左郁平静到可怕。

  “那我放茶几上。”左郁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边走边说:“东西我已经打包得差不多,暂时先拿行李箱走,剩下的,天亮了我让搬家师傅来帮我拿,到时候你得给师傅开个门,我不来了。”

  伴随着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池千一心脏蓦地一疼,像是原本完好的情况下生生拉开一道口子,不想她离开,连忙跟了上去。

  “你先别走。”她伸手去拉左郁的胳膊,触碰到她纤细的胳膊,太瘦了,好像压根抓不住,下一秒就要从掌心溜走。

  “放开。”

  “好,我放开,但你可不可以先别走?”

  左郁转过身来,幽幽地看着池千一,表情很认真:“接受我们已经分手的事实?”

  池千一倒吸了一口气,眼里噙着的泪就快要溢出,张嘴想说话,可难过到什么都说不出来,唯一能表达内心的方式就是摇头。

  只能摇头,她不想左郁离开,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懊悔和难过,该如何表达自己真的很舍不得她,这是一道世纪难题。

  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了没用,左郁会相信吗?左郁不会相信。

  左郁不再看她,把钥匙和卡放在茶几上,干脆利落没有留念,既已分手,留恋是留给傻子的,昨晚一整夜未合眼,很多事情想得透彻,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场空就一场空。

  她拉着行李箱往外走,草草换了鞋,临开门时池千一又拉住了她,这次似是临死前的最后挣脱,一双手紧紧搂着左郁,湿泪啪嗒啪嗒滴在左郁衣领里,饶使再是滚烫,融化冰山也只是杯水车薪。

  池千一难过到有点失控,或许是情绪上涌,泪已决堤,伴随着低沉的哭声和颤抖的肩膀,在左郁耳边断断续续地饮泣,让她别走,说对不起,以及一些含含糊糊的听不清的话。

  左郁却以冷淡打断了她:“够了没?”

  池千一摇头,搂得更紧了。

  “松开,不然我会讨厌你。”

  听到讨厌二字,池千一强迫自己咽下不该有的情绪,再忍不住也不敢哭了。

  她害怕左郁讨厌她。

  “松开,再说一次。”比冰块还冷的声音,如置身寒冬一般刺骨。

  池千一松了手,低下头不去看左郁,长发遮住整张脸,泪水沿着清瘦的侧脸滑落,她压下哭声,肩膀却忍不住颤抖。

  门打开了,砰的一声,又合上了。

  整个空间变得寂静,玄关一片漆黑,延伸出去的客厅涂满了低抑的蓝色。

  天稍稍亮了些,但还没完全亮。

  池千一靠着墙,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状态,浑身力气被抽离,脚底虚浮,眼前光景显得很不真实,她无比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如果能重头再来,一定不犯错。

  *

  左郁站在电梯里,看着红色数字逐渐倒数,直到数字变成“1”,她才从里面走出来。

  推开大堂的门,天蒙蒙亮,冷色调的光让她的脑袋有点晕,有时候清晨不是一天的开始,而是未完黑夜的延续。

  是已经决定要了断了,但心里的难过是抑制不住的,她也想哭。

  爱情的确是摸不透的东西,它要让谁栽跟头谁就得栽跟头。

  不能再哭了,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朝小区门口走,结果眼泪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索性最后不往前走了,站在一棵树下放肆地哭了一回。

  她没法像池千一那样情绪外放,更不愿意在分手的时候表现出丝毫的软弱,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发泄一下情绪。

  很快,天渐渐亮了,晨练的人从楼里出来,左郁整理好情绪,拉着行李箱去小区门口打车。

  今天周一,即使心情差到极点,还是得上课,这是生活最令人崩溃的地方。

  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回到教师公寓,地板上已经铺了满满的一层灰,当初搬走的时候没有想到一个月之后还会回来,不禁有些唏嘘。

  浴室的热水器打不燃了,昨晚没洗澡,早上又走得匆忙,左郁不想带着一身酒气去上课。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高泠求助,她记得高泠也是住教师公寓的,就是不知道这个点她起了没有。

  左郁发消息试探了一下,好在对方秒回。

  借用浴室洗个澡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以两人的关系,闯入对方的私人空间还是有一点点尴尬,当然,这份尴尬仅限于左郁。

  从高泠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衣来开门就可以看出她并不在意。

  “随便洗,欢迎欢迎~”高泠开门让左郁进去,只看了一眼,她眼含怜惜,问:“昨晚没睡吧?”

  左郁点点头,“分了。”

  “分了好,下一个更乖。”高泠指了指浴室的位置,“先洗澡吧,看你这憔悴样。”

  时间紧,左郁没客气,快速进了浴室。

  高泠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直感叹:美女是不是都眼瞎?

  一切进行得很快,左郁洗澡估计就花了二十多分钟,从浴室出来,高泠躺在沙发上看晨间新闻,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觑了左郁一眼,还是那语气:“洗完了啊?”

  “嗯。”

  “开心点儿,看开点儿,全麦面包吃不吃?”高泠指了指桌上的面包,她已经吃了一片,还剩一片。

  左郁看着干瘪瘪的面包直摇头,“不了,你吃吧,没胃口。”

  高泠赶忙起身,表情一百个不愿意,拉着左郁说:“我跟你说,人最傻的就是分手了不吃饭折磨自己,我初恋甩我的时候,我半个月不爱吃饭瘦了十斤,他妈的后来逛街人家都有新欢了,你说冤不冤?”

  说着把那片全麦面包塞到左郁手里,笑着安慰她:“早饭还是得吃的,别饿着自己。”

  她也是好心,左郁接下了,说了声谢谢。

  从高泠家里出来,距离上课还剩二十分钟,左郁没来得及吃早饭,回家换好衣服出门。

  周一的早上是最繁忙的,人群如粥,学生从宿舍出来,熙熙攘攘一大片。

  左郁行走在校道上,不少人和她打招呼,她一如往常地颔首回复,人群中很快看到熟悉面孔。

  “左老师!!!”池静隔着大老远就打招呼,脸上笑容依旧洋溢,估计是还不知道池千一那边的事,她上左郁的课,所以同行,很快走到左郁身旁,乐呵呵地说:“早上好呀!”

  她如此热情,左郁也不好拂了小姑娘的意,点点头,嘴角上扬浅浅的弧度,终究是心情不好,表情有些勉强。

  池静并未察觉,只是笑着说:“左老师,周天让我姐也带上我和左樱一起去好不好?”

  左郁不明所以,“什么周天?”

  “她不是周天要开车带你去看海嘛?偏心死了!说只带你去让我别掺和。”

  左郁侧目去看池静,她眼里的笑意是真的,那种嘴巴上很嫌弃姐姐但实际还是祝福的情绪左郁也感受到了。

  突然很难过,左郁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下去。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池静也驻足,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左郁拧眉,硬生生把那种难受咽了下去,尽量平缓道:“你先走,我好像有落下东西没拿。”

  池静愣了一下,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左老师眼角通红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后知后觉点点头,“哦哦,好!那我先去教室等你!”

  左郁折身逆流而行,池静盯着她的背影,同理心突然爆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悲伤,这种气场蔓延到周围,与周边路人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池静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但好像又不是错的。

  十五分钟后。

  左郁提着电脑包走进教室,原本还是一片嚷嚷,在她出现在讲台时,大家慢慢安静下来,非常配合。

  学生们都很喜欢她的课,即便是周一还是座无虚席,看着台上的左老师,今天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但又具体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等学生们都准备好了,上课铃响起时,她一如往常作风快速进入状态:“同学们请翻到上节课我们讲到的第六单元.....”

  依旧是和往常差不多的姿势,一只手习惯性地撑住讲台,另一只手去翻课本。

  只是手刚触碰到书本时,脸色有些苍白,紧接着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蹙了下眉,似乎在调整呼吸。

  很快又说:“你们先回顾一下,我把课件投到屏幕上大家再看看。”

  她蹲身去插U盘,忍下那一点点不适,等到她插好再起身时,视线突然有些涣散。

  台下的学生人影交叠,刚开始是一个叠一个,紧接着一群叠一群,嗡的一声,一声超长的长鸣钻进耳朵,她看到学生惊恐的面容,紧接着,咚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了下去。

  顿时教室乱成一锅粥,有人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反应快的学生已经赶紧冲上讲台,池静冲在最前面,第一时间搂着左郁,见她脸白如纸。

  “晕过去了!赶紧送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