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可以电话里说。”

  见识过钟馨的暴脾气,想着估计是和肖雯有关,左郁并不打算趟这浑水。不介入别人的感情,即使是当调和者也不行,这是左郁的原则。

  结果対方给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我不是解决个人感情问题。我要说的关于池千一的事。”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找上门来,还都和池千一有关。

  “我不感兴趣。”左郁准备挂电话。

  钟馨急了:“我必须说!”

  “那电话里说吧。”

  “一句两句说不清,要不然你下楼,耽误你二十分钟,我说完就走。”

  看来是有备而来,人都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总有一种预感,去了不会是什么好事。

  左郁思考片刻,选择婉拒:“下次吧,我今天暂时没空。”

  钟馨听她要挂电话的意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凑巧租到池千一的房子吗?不觉得很蹊跷吗?我实话说吧,你被骗了,她其实就是一个......”

  真的是在左郁快要挂电话之前一股脑倒了出来。

  于是这通电话打了将近二十分钟,期间左郁无数次处于挂与不挂之间的状态,觉得钟馨在撒谎,又觉得她说的话太真,听不出刻意表演的痕迹。

  钟馨说,两个月前,池千一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赌,说三个月之内必定把她追到手。钟馨还说,在那之前,池千一已经打过无数次赌,没有哪一次不是得到手之后就甩了人家。

  她还说,池千一是个表里不一彻彻底底的人渣,接着苦口婆心劝左郁和她分手。

  原话是:左老师回头是岸,你是多想不通要和一个这样的渣女在一起呢?

  说了很多,听得左郁头疼。她希望这些是谣言,权当一个刚失恋的女生胡言乱语,一切原因只为报复肖雯。

  但是,好像以诋毁池千一的方式来报复肖雯,有一种做无用功的感觉。

  站在钟馨的角度,完全没有必要,她大可找肖雯再闹一次,而不是现在这样,找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打电话。

  所以可能性只有一个:她说的都是真的。

  一旦这种可能成立,左郁便觉得自己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打断钟馨:“我没法相信你。”

  这句话是她最后的倔强,不管钟馨再说什么,她执意挂了电话。

  那边却依旧不放弃,黏人得紧,一条短信弹了进来:【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是录像,你想通了看看吧。】

  紧接着又弹了一个视频出来。

  左郁没立马点开,她犹豫了,如果不看那就是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而看了,则是正中别人下怀,钟馨是要她们分手,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

  但结局的关键点在于池千一到底做没做过这样的事,虽然以目前来看她大概率是做了。

  思考再三,左郁还是点开了那个视频......

  *

  池千一整天都很忙,但她还是忙里偷闲,时不时要给左郁发一条消息。

  但从下午六点开始,左郁便不再回复。

  刚开始池千一觉得可能是在和高泠吃饭,没回复也合情合理,到后面九点还没消息,不免有些焦急。

  九点画展之后,张旻龙和徐静之执意要去参加晚会,池千一夹在中间,不去也得去。

  但她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发什么呆?”身旁的徐静之问她。

  “假设你刚谈恋爱,你会连续三小时不回你対象消息吗?”

  徐静之表情很是奇怪地看她一眼,但还是回答:“不会啊,巴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吧。”

  “好吧。”

  池千一有点心不在焉的,漫长的等待让她觉得非常煎熬。

  徐静之愣了片刻,笑她:“你谈恋爱了?”

  池千一没说谈了也没说没谈,以徐静之対她的了解,大概率是谈了。

  原本是想深入问一下的,但看池千一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接着问下去。

  晚上的聚会是非常普通的那类,实际就是扩大社交的一种方式罢了,池千一向来不感兴趣,她找了个角落给左郁发消息,依旧没回。

  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半,左郁不可能没回家,池千一只好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通电话过去。

  第一个没接,第二个没接,第三个没接。

  饶使池千一不是那种喜欢电话轰炸的人,心还是乱了起来,第六感,总觉得发生什么了,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接着打,第四个电话左郁终于接了,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听背景好像是在酒吧,池千一眉头轻拧,有点不明所以,这么晚了她还没回家啊?

  “你在哪?酒吧吗?”

  左郁无视她说了什么,直入正题:“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池千一以为自己听错了,拿着手机往外走。

  花园里十分静谧,此刻的安静和电话那头的吵吵嚷嚷形成鲜明対比,池千一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到底什么情况?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我们分手。”

  太突然,池千一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脑袋嗡的一声,慌乱中揪住那丝理智,很快为左郁开脱:“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醉,很清醒。你不是追到我了么?下一步是不是该踹掉我了?何必这么麻烦,直接一点。”

  声音冷静到可怕,听起来的确是没醉,清醒得不行。也正是因为清醒着说出这些话,打了池千一措手不及。

  “你怎么了?有什么我们可以好好说,我有点懵,为什么突然说分手,我没有做错什么。”

  “当着一群人的面说三个月之内追到我,你拿我打赌?”左郁那边吵闹声变小了不少,估计她也从酒吧出来。

  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那种沉寂的氛围,各自沉默几秒,左郁再次开口:“池千一,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很好追吧?我不想和你玩这种爱情游戏。”接着一声自嘲,冷语:“早告诉过你,平生最讨厌爱情骗子,没想到自己运气背成这样,遇到一个双面人。”

  池千一这边哽了一下,心跳得很快,“不是,你听我解释。”

  “嗯,你解释。”左郁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敷衍。

  “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完完全全不是那个意思!”过于心急,声调微微上扬,此刻池千一只有一个愿望,要是在左郁身边就好了,可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是你,我以为你只是长得像你的一个人而已,是,我有错,我不该用这样的态度来対待爱情,和你一起之后我也知道自己不対,暗中发誓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左郁打断她:“打赌的事,是你亲口说的吗?”

  “是,是我说的,但是我刚刚说了啊,我不知道你是你,我也......”池千一喉咙像是堵了一块木塞,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越描越黑的感觉,什么不知道你是你,这种绕弯的回答左郁怎么会听?

  可是要怎么说?异地的情况,隔着电话怎么说都有点苍白无力。

  “可以再冷静一下的,左郁,你要相信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不堪。”

  “想象中?我不敢想,我只觉得很累。”左郁那边声音有点低沉,嗓音夹带着一点点沙哑,听得出她很失落,“你有那么多前任,连你的猫都是和你前任共同养的,你画室还留着前任的画,我其实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是属于我的,感受不到自己的独一性,你真的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而且猫不是我和她一起养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难道刘林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该听我解释。”

  池千一承认她有些心急,话已出口好像又觉得语气不太対。

  果然一急,说的话就起到了反作用。

  “我听你解释,解释如何和别人打赌三个月追到我是吗?听你解释,说不轻易找裸l模画画是因为你的前任是你固定裸l模?还是听你说你的猫名字叫小刘,是因为你前任姓刘?就突然觉得没有人你我一个人依旧会过得很好。我们分手,这是通知不是询问,就这样。”

  “我——”池千一明显在小声啜泣,颤抖着说:“你能不能,能不能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挂了。”

  “不要挂好不好?”她的声音几近哀求。

  嘟嘟嘟——

  対方已挂断,池千一通回去,冷酷无情的网络通讯并不给她面子,已经被拉黑。

  她站在别墅门口,里头的莺歌燕舞,能想象是怎样一片光景,而此刻她只觉得冷,夜晚风寒,心更是凉。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变成这样?刚开始的感情就这样夭折吗?彼此的信任还没好好建立起来就瞬间被摧毁。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池千一还没放弃,她觉得如果及时出现在左郁身边,面対面好好和她解释,应该还有挽留的余地......

  *

  凌晨一点,左郁和高泠从酒吧出来。

  “左老师,好点儿了么?”高泠一声叹息,没去看她,只是说:“谈恋爱总是要狠狠受伤几次的,谁没遇到过渣。”

  “我喜欢她十年了,她怎么可以拿我来打赌?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解释还好,越说我越气。”左郁气不过,眼眶泛红,为了避免高泠看到,她稍稍低头,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泪。

  “我能理解啦,其实......其实是我,我还忍不了你那么久。怎么前任家里找,裸画还搁画室,什么猫还挂着姓,是个人都得气死。”高泠怜悯地摇摇头,这是第一次看左郁买醉喝酒,一向自持的左老师竟然还哭了,当然,她一直假装没看到。

  “今天谢谢你。”左郁沿街停下,似乎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又说:“要不是你,可能心情会很差。”

  高泠笑着摇头,“应该的,都是朋友,上一次你不也这样帮我吗?”

  前一阵子高泠也陷入情感危机,是找左郁帮的忙,原本以为向来冷漠的左郁不会出面,结果没想到她帮了,还帮得很干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两人关系好了些,至少可以算得上朋友。

  “打个车回家吧,我送你。”

  左郁摇头,“我自己回去,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家吧,到家之后我们报平安。”

  高泠没执意要送,左郁不让送她就不送,于是各自打车回家了......

  左郁从出租车里下来时已是深夜,小区空无一人,安静得不得了。

  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最怕安静,左郁也不例外。

  冷清原本是她的最爱,此刻多多少少觉得有点难受了。刚刚高泠在还好,好歹能聊几句,现在一个人就容易多想。

  她进入小区,沿着林荫道往大堂走,凌晨时分,绿化带响起几道嚖嚖蝉鸣。一人踱步,无比冷清,准确来说,那里已经不能算是家,左郁走了几步,踩在自己影子上,视线有些模糊,抬手摸了一下脸,后知后觉自己在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无法准确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可能是很难过吧,难过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难过。

  谈恋爱的确磨人。

  暗自发誓再也不谈,她宁愿一个人单着一辈子。

  零零碎碎想着,慢吞吞走进大堂,准备回家倒头就睡,明天搬家,重新回教师公寓住。

  上楼,坐电梯,开门,钥匙扔在玄关的桌子上......

  一气呵成,只是打开客厅灯,发现池千一坐在沙发上时,左郁还是愣了一下。

  两人目光相视,各自眼眶泛红,池千一脸上还挂着泪痕,看来是刚哭过没多久。

  左郁没想到她会回来,但好像又觉得并不意外。

  “明天我就搬走。”左郁把钥匙扔在沙发上,脱下外套一并扔了上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是她从酒吧带回来的痕迹。

  “听我解释。”池千一擦了眼角的泪,新的忍不住又从眼眶涌出来,控制不住。

  “没什么好解释的,好聚好散。”

  池千一起身,走到左郁面前试图拉她,手刚伸出去却被左郁避开了。

  “左郁——”

  “别碰我,有事说事。”

  池千一上前去抱她,刚拥到肩膀,左郁狠狠推了她一把,饶使红着眼,说出来的话依旧带着锋芒:“我不是让你别碰我吗?”

  如此冷漠,和昨天截然不同的人,她的温柔她眼里的柔情好像都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瞬间消失了,池千一觉得陌生,有种无法控制爱意快速流失的感觉。

  她控制住自己不要哭,只是看着左郁,认真地问她:“必须分手吗?”

  “电话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不想面対面还和你纠缠。”

  “也许你觉得我在撒谎,但我必须要说,我対你是认真的。対,在不知道是你之前,找了很多替身是不対,可是我没有做过任何対不起你的事,你要这样就分手,我无法接受。”

  池千一好像也有自己的理由,至少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対,以她所见,过去已经过去,无法改变,她能保证未来,左郁却不听她解释,这是很恼火的。

  但她终究不是左郁,不知道対方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所以你觉得自己很委屈?”左郁抬眼,目光刺向池千一,语气里免不了几分讥诮,她以一种带着张狂的嘲讽的眼神看着池千一。

  “対,觉得你还是在意我前任很多,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如果说刚刚池千一还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那现在也稍稍失了理智偏了题,而她如此回答也彻底惹怒了左郁。

  “你觉得我在意的是你前任多吗?非常好笑。”左郁倒是先流了泪,两行湿泪直直从眼眶里涌出,面无表情不带情感,“替身,你真的很会为自己找借口,这些年来你找了多少个替身,以她们像我为由搪塞过去,究竟是为了消除自己的寂寞还是如何?我想你心里很清楚。”

  被训斥的人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小声呜咽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哭,她没有说话,不知道怎么说,事是自己做的,辩解就是错。

  左郁接着说:“喜欢你十年,我一直一个人,从未找过什么替身。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像你,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哪里来什么替身。”她也擦擦眼泪,似乎接受了某个事实,摊开内心又说:“这些年没人能走近我的心,不像你,来了一个走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透,突然觉得你也普通。”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相信?当初如果知道你就是左郁,当初如果知道那个人是你,我怎么都不会打赌。而且那天我喝得很醉,连我自己都——”

  她看着左郁,发现左郁在摇头,于是没接着说下去,似乎她自己也明白,已成定局,多说无用。

  “不管是以怎样的方式用我打赌,我都不接受。打赌视频我看了,赌是你打的,话是你说的,一桌人看着你,你笑着自豪地说以你的手段怎么可能追不到我,嗯,你很棒。”左郁揉揉眉心,似乎很累,“就这样,分手吧。”

  “我不分!”池千一想去抱左郁,惹得対方反感,比刚刚更大的力道推了回去,好在身后是软软的沙发。

  “前任,放尊重点。”左郁凛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池千一対于这个新称呼极其不适,气得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啦啦地落了下来,看来左郁很懂怎么让她伤心。

  “在打赌那天你就应该想到我们会是这样的结局。”左郁觑她一眼,目光里噙着陌生的冰冷,或许这才是她另一真实的一面,“我们分手,你一点都不冤。”

  左郁不顾池千一哭泣,只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应该是要收拾东西。

  走到客厅拐角,她无意补刀,但确实补了一刀,在池千一哭得最厉害的时候,她又说了句:

  “结束了,今天开始,别再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