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山水间【完结】>第40章 被罚

  高个子默默放下手中的活计,从脚手架爬下来,乖乖垂首与其他三个人站立成一排。

  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紧绷着脸的人是画院里最严厉的助教,姓林名道常。

  谢棠他们入画院的

  没想到胖子无意的发牢骚,竟会被他撞见,四个人背后齐齐冒出了冷汗。

  “你们方才在这里说了什么?”林道常面色沉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锋利的目光在四人脸上来回打量。当他的视线扫过高凌寒时,不着痕迹的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的掠过。

  四个人都摸不准这位“黑无常”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把胖子和高凌寒的话听了多少,暗中面面相觑,吞声不敢言。

  胖子鼓起勇气来,嬉笑着企图蒙混过去:“没说什么。”但一对上林道常那深邃严肃的眼眸,他的笑容又胆怯的消退下去。

  “你们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林道常语气森然,让四人周身的温度直降了几分。

  就在他即将发作起来之际,高凌寒突兀一声反问,让本就僵硬的气氛更加局促了起来。

  “难道我们的话有错吗?”他昂起头来,双目直视着林道常,丝毫没有惧怕之意。站在他身侧的齐孟轩不想让他和助教发生争执,私下里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却被他置若罔闻。

  “画的再好,又如何?”他掷地有声的问道:“画的再好,难道还能像那些文臣武将般名留青史吗?难道还能像霍去病一样,驱匈奴于边疆,封狼居胥吗?”

  此话一出,剩余三个人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来,觉得这话甚是不妥。绘画在他的口中被贬到一文不值,那他们如此努力的考进画院岂不也是笑话一场?

  林道常冷冷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道:“既然你觉得绘画无用,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高凌寒仿佛被点中了死穴,突然哑了声音,谢棠侧头悄悄去觑他的脸,只见他满脸通红,欲言又止。

  “你们三个的想法也同他一样吗?”林道常气势一压,将矛头转向谢棠和其他两个人。

  谢棠和其他两个人连想都没有想那么多,连忙摇头否认。

  林道常冷哼了一声,道:“呵,你们的掌院喜欢把人分作三六九等,我的观点绝对无法与他苟同!”

  “我告诉你们,画技有高低,画者却从来不分高低贵贱!既然你们都还不懂这个道理,那就让我来给你们上这第一节 课!”

  他的话让四人立刻明白他之所以如此生气正是因为胖子刚才的最后一句话,而始作俑者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不知有没有在后悔自己的胡言乱语。

  周遭的其他生徒看到他们被林助教拎出来教训,纷纷假装无意的避开这块地方,以免被殃及池鱼。

  “凡执笔者,着墨之一二,无论粗鄙雅致,心中有画,即为画者。吴真人出身孤寒终名垂青史,仇大家始为漆工后天下知,自古往来圣贤几多曾是渔夫老妪,苍头百姓。今日不过是要你们上色,这点小事就叫苦连天。工匠又如何?他们日夜勤勉,专攻有术,拿起画笔,即可为庙宇殿堂添色雕琢,汝等无知傲慢,不过才入院两日,就敢仗着家世拙技在画堂口出不逊,倘若再学些本事,就目中无人了?”

  胖子发牢骚的时候,也没有想这么多道理,此时被林道常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开了悟,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话里的偏见,脸臊的跟猴屁股似的。

  林道常说完这席话后,再看眼前四个生徒,一个横眉竖眼不服气,剩下三个只知呆呆站着,一幅任打任骂的样子,再大的怒火也像打在棉花上。他深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恨这些生徒不争气,无一是良才。

  其实他这一席话落在谢棠的心里,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她诸多的感想,甚至有种忽遇恩师的感觉。只是谢棠一紧张起来,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努力了几次,还是张不了口。

  “不管谁刚才说了那番话,都给我回去认真反省!”林道常将话说尽,见他们仍然不为所动,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正要挥袖离开。

  如果此时四人安安静静不要反驳,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是世上的事十有十十十十的不如意。

  就在林道常转身刚踏出一步之时,高凌寒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切”。

  这一声“切”发出来后,不仅谢棠三个人僵在当场,就连当事人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也是一愣。

  他明明只在心里表示的不屑,怎么真的把声音发出来了?高凌寒一阵慌乱,想补救为时已晚。

  林道常寒着脸,紧捏拳头,缓缓转身,颌下的胡须都因气愤而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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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四个人就被林道常不顾斯文的一人送上一脚,责令他们双手拎着砚台,半蹲在大学堂的入口处罚站,不见太阳下山,不许离开,任由大学堂来来往往的师生观赏,同时也杀鸡儆猴给其他不老实的生徒看。

  “拖累大家了。”胖子蹲的浑身颤颤巍巍,叹了一口气,懊悔自己就不应该随便抱怨。

  眼前人来人往,每个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去,嘴角都忍不住翘起来,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的猴子一般,里面还有不少他们相熟的同窗,这个脸算是丢尽了。

  他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谢棠和齐孟轩了,两人明明自始至终都没有犯什么错误,却被他和高凌寒牵连着一起罚站和丢脸。

  高凌寒绷着牙关,努力将拎着砚台的双手举平,道:“说什么废话,一起经过难,一起吃过苦,大家以后就是你我不分的兄弟了。”他不似胖子,他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即便那只是个意外。

  “我说高凌寒,你怎么敢和助教那么说话?就不怕他真的把你赶出画院?”胖子虽然站都站不稳,但还是止不住八卦的心思。

  说到这个,高凌寒还是十分轻蔑的哼了一声道:“如果他们敢这么做,那才好。”

  胖子听出高凌寒和画院的师傅们似乎有点故事,眼睛一亮,正要追问,站在最边上一直不吭声谢棠,忽然说道:“其实我觉得林助教说的没错……”

  这一路过来,林道常的那句“画者不分高低贵贱”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响着,震耳欲聋,发人深省。

  “我……”胖子下意识的想反驳,但这次的确是他理亏了,怎么反驳都像是强词夺理。

  和谢棠一样沉默寡言的齐孟轩,也瓮声瓮气的附和谢棠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他本来就是一个工匠之子,通过自己不懈的练习才考进了画院里,希冀将来能讨君上赏识混个一官半职。如果真论起贵贱,他就不配站在这里。

  谢棠何尝不是如此。

  “那就算我错了。”胖子更加没话说,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没人再追究下去。

  又过了一会,不安分的胖子往周围贼眉鼠眼的看了一圈,压低自己的声音道:“手臂好酸,我能不能偷偷放一放,休息一下?”

  “劝你最好不要,林助教已经被我们气急了,你要是被他再抓到偷懒,你猜他会如何?”齐孟轩凉飕飕的说道。他已经被连累了一次,不想再被连累一次。

  “可是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还能更糟糕?”胖子不相信。

  “比如站到明天天亮?”

  “那还是算了,我安分点。”胖子低头耷脑下去。

  谢棠本来身子就虚,没站一会就满头大汗,可她还是咬牙坚持着。

  他们并不知道,在大学堂身后的楼阁里面的确有两个人正在瞧着他们。一个是罚他们半蹲的黑脸林道常,另一个就是在他们面前总以红脸出现,和蔼可亲的宋掌院:宋子房。

  宋子房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抚须,凭栏站着,微风将他黑白参半的胡须吹得四处飘荡。

  他眼底装着那四个罚半蹲的生徒的身影,半是感慨,半是嗟叹说道:“又是一批新的生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们都送走了不知道多少批了,年轻的依旧年轻,我们却……”

  林道常听着他又要感慨起岁月不饶人,不想听他矫情,直接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道:“这群新的生徒有才华的不在少数,个个都少年意气,不受约束,你要如何安排他们?”

  宋子房被打断了感慨却不恼,成竹在胸的说道:“就像从前那样,让他们给君上新起的宫殿刷几旬的漆,先磨砺一番再说。”

  “若是有特别乖张的,那就像今天这样,把他们单拎出来罚站,不用多久这批生徒就会服服帖帖,顺从画院的规矩。”

  “再不服的,就直接驱逐出画院,不用留情面。”

  “掌院真是好手段。”林道常怪声怪气的说道。

  宋子房微微一笑,转身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林道常的肩膀,就打算离开。

  林道常出声,将他挽留住,问道:“那我们那位高贤侄呢?”

  “一视同仁。”宋子房脚步稍作一顿,撇下一句话,便径直走了。

  太阳在谢棠四人千盼万盼中,终于落到了山后。放下僵持着的手脚,他们只觉得这手脚再也不属于自己了,互相作了别,谢棠艰难回到家后,却没想到家中竟有客人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坏消息是存稿快没了,好消息是存稿快没了,而且我没有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