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山水间【完结】>第39章 倒霉

  宋子房暂放下这个深奥的问题,目光一凝道:“能通过画技考试,老夫相信你们的画技都不会低劣到哪里去。”

  “但自你们的双脚踏入翰林图画院的这一刻起,你们就必须忘了之前所有的学画过往,也忘记曾经画过的那些图!从今日你们坐到这里开始,你们就应该做一个乖巧的学生,一个全新的画者!不要妄图蒙混度日,不要贪念投机取巧,图画院不留闲人,一旦让老夫发现你们懈怠了,老夫定会让你们卷铺盖走人!”

  这就是宋子房除了教导这些生徒以外的另一番责任。

  他身为画院的掌院,君上命他招收这些生徒,主要的目的就是从中择取出最优的画师,为君上服务,而这些初出茅庐的生徒,家世不同,品性不一,就像刚外头收割回来的野草一般,也需要仔细打理,不合规矩的就必须剔除出去。

  他语气凌厉,丝毫不留情面的说完这席话,唬得座下生徒们一阵心惊肉跳。

  不知谁起的头,生徒们不约而同的垂下头去,应道:“不敢。”

  就在这一片和谐的声音中,谢棠听到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她扭过头,想寻到声音的来处,却只看到了自己同窗一张张神情紧张的脸,辨不清方才一道笑声是谁发出来的。

  上头的“教授”又继续说话了,谢棠连忙扭回头,继续认真听讲。

  “……进了这里,你们就要明白,自己将来要为君上服务。君上可能会命你们绘制宫廷宴会、壁画、屏风,甚至于圣容御真。不断磨砺自己的画技,是你们进入这里应该做的事,而万事小心谨慎为尚,则能保全你们的性命于君上前,务必将这四字牢记在心中……”宋子房语调又放缓,循循教导道。

  后来这些生徒才知道,今日这个和蔼时如春分,严厉时似雷霆,亦松亦驰的人绝非寻常的“教授”,而是这个画院里统筹所有事务的掌院-------宋子房,号意斋,善人物佛道,因笔法细腻,颇得君上器重。

  -

  “眼看中秋越来越近了,你打算在你父亲面前怎么解释?”顾氏端坐在曹闲月的面前,忧心忡忡问道。

  她所担忧的人却没有她那么多烦恼,曹闲月端着笔,正一笔一划的往往描红字帖里填字,一脸无畏道:“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曹闲月本想直接和顾氏坦白自己和谢棠的事的,但又害怕她会对谢棠挑三拣四,索性就决定先将这件事隐瞒起来,到时候一起留着与她的父亲一块惊喜。

  势必要二老不能有一点反悔的余地。

  顾氏又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带着歉意道:“母亲原以为在你父亲面前蒙混过一次就结束了,所以才会给你出那种馊主意,没想到你父亲会那么执着的,一定要让你把人带回家瞧瞧。”

  曹闲月神色正了正,放下笔,握住顾氏的手道:“娘亲,这件事本就不怪你。”婚姻由父母决定,但在这宅邸中她父亲才是真正当家做主的人,他做下的决定,顾氏区区一个妇人哪里能插得上话,这个道理换到别家去也是一样。

  而且顾氏也不是没有为她做过努力,所以曹闲月心里对这件事很平和。

  顾氏蹙着眉,扯了扯曹闲月的袖子,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你的表哥?他是知根知底的人,若是将他带到你父亲面前,你至少也有个说法?”

  曹闲月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嘴一撇,道:“娘亲,你真的了解表哥吗?”

  “当然……”顾氏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曹闲月语气别有一番意味的说道:“你说他稳重老实,可我怎么听说他房中已经有了不少的侍妾?”

  顾氏口中的那个表哥年龄也才不过18岁,这么年轻就乱搞,就不怕肾亏?曹闲月阴恻恻想着。

  对于她来说,顾氏的做法和曹徽的做法没有什么两样,都是想强迫自己嫁给自己不乐意的人,若有差距,也就是一个差一个更差的区别。如此一来她更不可能倾向任何一方,越发坚定自己的选择。

  “你说他一心上进,前途光明,我怎么听说他屡试不第,到现在连一个秀才出身都没有?”曹闲月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一般道。其实这些事只要有心去调查一下就知道,顾氏不知,定然是有人在她耳边哄了她。

  人不能进行比较,一旦进行比较,她就觉得连她家驮货的驴都比所谓的表哥英俊三分。

  什么和谢棠比?好歹谢棠也是她亲手挑中的人,她那不成器的表哥也配和她比?

  顾氏哑言,支支吾吾道:“我怎么没有听过你表哥那么坏?”

  曹闲月三言两语就将她凑对的念头打消得一干二净,她也不至于将曹闲月从一个火坑里推到另一个火坑里,心里不禁责怪起自己轻信了自己娘家嫂子的话,以为顾毅真的不错。

  她小时候见顾毅长得白白胖胖,十分讨人喜欢,那曾想对方长大后竟成了这样一个人。

  曹闲月知晓她是一叶障目,见已经断了她的念想,也不深究什么,随手一甩锅道:“都是大哥告诉我的,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

  她大哥虽然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是顾氏假如真的去问了,他也一定能将这件事圆得妥妥当当,毕竟从小到大,他替曹闲月背的锅不计其数,早就轻车熟路了,所以曹闲月毫无后顾之忧。

  不消她的解释,顾氏就已经对她的话信了大半,再加这段解释,顾氏就更加相信了曹闲月的话。

  此后的几天里,即便她还是担忧曹闲月的婚事问题,但再也没有提过顾毅的事,曹闲月又顺利解决一个麻烦。

  -

  在曹闲月顺风顺水解决家中各种麻烦事的同时,有个人运气却没有那么好,甚至可以说是差到极点。

  天底下没有哪个幸运儿,会在入学堂不到几天的功夫,就被教授拎出来罚站,而谢棠就是那些被上天选中的倒霉蛋之一。

  而且事情还不是因她而起,只源于她不幸与那个惹事的人是同窗,于是教授发火的时候,就顺带把她一起捎了进去。

  皇城几乎占去了徽京内过半的面积,禁内大小楼阁错落,宫殿飞宇多如云海。如此庞大的建筑,自然免不了风吹日晒,雹打雨淋,时常出现建筑物上的色彩失色或是涂漆脱落的现象,需要工匠不时的对它们进行修缮和重新装涂。

  加之,当今君上喜好修园建林,新建的宫殿也同样需要装涂描画,这样的事情就更多了。

  寻常建筑大色块的填充,工匠信手就能完成,而更细节的描画勾线则常常由翰林院的画师们来负责。

  谢棠他们入画院的第二天,连椅子都还没有坐热,就被教授支派到了几处刚建成没有多久的宫殿前,要他们分组完成这几座宫殿的粉刷-上漆-勾线-壁画-再上漆,也就是说这几座宫殿从无色到有色的活计都由他们来做。

  这群初出茅庐的生徒,还没来得及拿起细毫,就先拿起了涂料的刷子,单论任务看起来毫无道理。

  谢棠与同窗的几个人共分到了一座宫殿,这几个人里除了昨天撞她胳膊肘的那个胖子以外,还有一个不善言辞的大高个的和一个外貌俊朗,浑身散发矜贵气质的同窗。

  胖子名唤余昊,大高个名唤作齐孟轩,而剩下的那个则唤作高凌寒。他们自分组后,之间就互通了姓名。

  给建筑上色,听起来简单却是个苦活。高大的建筑耸立在人的面前,人对它而言就如蚂蚁一般渺小,画师触手可及的地方寥寥无几,更多的角落都需要画师爬上竹制的脚手架,一直仰头去粉刷。作画时流动的漆料、颜料随时都会逆流回来,滴在画师的脸上、身上,甚至嘴巴里,若是站在脚手架上一个不小心,更会直接从高处跌落下来,轻则受伤,重则残废。

  谢棠他们几人私下一合计,这么危险又苦又累,不能全由一个人承担,所以他们便按次序轮流爬上脚手架给高处上色。

  一个爬上去上色时,一个扶架子,一个画墙低处,剩下一个就负责调色,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但即便安排的如此妥当,上一天色下来,也把他们累的腰酸背痛,脖子僵硬。谢棠回到家时,浑身的骨头几乎都要散架了。

  这样连续好几日下来,本抱着满腔壮志而来的生徒们渐渐流露出了不满之声。

  “我还以为我们一来,画院就会安排我们为君上作画,没想到只让我们干这种苦力。”胖子余昊扶着架子,哼哼唧唧道:“早知道要干这种活,我就不来了。”

  站在架子上的高个子齐孟轩,天生长着长手长脚,对于别人辛苦的活,他却能轻而易举就办到,加上本就沉默寡言,所以他没有应和胖子的话,一心忙着上漆。

  谢棠在粉刷墙根,简单的不需要思考,所以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在考虑着到时去拜访曹父曹母需要带上什么见面礼,才不失礼仪。画院发了一笔给他们的画纸钱,她打算先把这笔钱挪用一部分。

  “你以为这是个好地方吗?”高凌寒嘲讽的一声笑,话里似乎别有一番深意。

  胖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说道:“要我说,像这种低劣的活,交给下等的匠人都可以做,何须我们呢?”

  “是吗?”一个突兀的嗓音响起,让在场四个人的动作齐齐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听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