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谈完生意出来，就听说你闹到医院去了。”杨又琛直接开门见山，“下午还好好的，说说吧。”
“我和朋友被人打黑棍，堵在学校外面了。一生气，就还击得重了点。不过你放心，没打残。”杨又明故意把自已加了进去，否则杨又琛不可能接手这个麻烦，他声音里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哥，你看，善后一下呗……”
杨又琛冷笑一声，没接茬，反问道：“杨又明，你是进入叛逆期了吗？”
“没，哥，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能主动找事儿吗？真的跟我们没关系，是那小混混主动挑事儿下黑手的。他在学校因为打架斗殴都记两次过了！”杨又明把张柯的黑料一股脑甩出来，这些都是事实，也不怕他哥去查。
杨又琛信了七八分，他亲手把杨又明带大，对他还算了解，知道他性格，大概率不会是他主动找事儿，遂道：“先这样，晚上回去再说。”
杨又明挂完电话，长呼出一口气，骗他哥不容易，早晚得让他查出来，但是只要暂时糊弄过去，把事情解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反正他哥从来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杨又明还在琢磨晚上回去怎么跟杨又琛糊弄过去，就看程锦直接被推了出来。
他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明显已经昏迷。额头上挂着汗珠，脸和唇都呈现一种病态的青白。
杨又明被程锦这副神态吓得发不出声，刚刚进去还好好的，他就接了一个电话，就一会儿时间，怎么，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
医生拿着片子，主动跟杨又明说明：“腹部ct检查结果出来了，确认是外部撞击导致脾破裂，病人现在已经出血性休克，我们要立刻为病人做腹腔镜微创手术。”
“……你说什么？”杨又明脑子一炸，“啤破裂？他，他之前看起来，好好的啊……”
主治医生和护土将程锦推向手术室，准备手术。
见杨又明脸色十分难看，留下的医生向他解释：“内脏破裂听起来很吓人，但也要看损伤程度和出血情况，他这个出血不是很严重，只需要粘合凝固止血，缝合修补就可以了，你不用太担心……”
医生后面说了什么，杨又明已经听不进去了，随之而来的暴虐情绪在心中翻涌，他后悔了，他就不应该拦，该亲自动手教训一顿那几个畜生。
所以其实程锦一直在忍耐，他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程锦的异常呢？如果，如果他一开始就想起那个人的面孔就好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杨又明心中既然自责又后悔。
*
程锦恢复知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他将目光从白色的天花板上移开，这是一间单人高级病房，至少程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漂亮宽敞的病房，有沙发和装饰，还有一张看护休息的小床。
扫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杨又明的脸上。
杨又明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低着头，两只手捧着手机在打字。
杨又明似有所感，打字的动作突然停下，抬起头来，脸部挂上肉眼可见的笑容，“你终于醒了，你脾脏破裂，做了一个小手术，你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谢谢你。”很久没有说话，程锦嗓音发哑，顿了顿才问道，“医药费是你垫的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谢。”杨又明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问医药费，脸色暗了暗，“这个钱你不用管，张柯寻衅滋事，你正当防卫，他把你打得内出血，这个责任在他。你安安心心养伤，别想那么多。”
程锦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张柯两只手关节脱位，正骨已经好了，头上好像缝了几针，反正都是小问题。另外三个人都是皮外伤，擦点药就回去了。他们四个加起来都没你伤得重。”杨又明叹了口气，“你是真能忍，脾裂出血还能装得若无其事，还说没事，幸好我没放你走，让医生给你做检查，要不然你得晕倒在半路上。”
程锦看着杨又明喋喋不休，浅浅笑了笑，“是，多亏了你。”
他喉咙干涩，说话不太舒服，咽了咽喉咙。
杨又明整副心神都放在程锦身上，注意到他的动作，“很渴吗？医生说你做完手术不能喝水也不能吃东西。”
他起身在床边的柜子上拿了两根棉签蘸水，然后凑到程锦唇边，“医生说渴了只能这样，你忍两天。”
杨又明擦拭的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带着不太熟练的温柔。
阴影覆上来，程锦只觉得唇上湿凉，还有些痒，他不太习惯和别人这么亲近，有些想躲，但忍着没动。
等杨又明擦拭完，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将把那几滴少得可怜的水珠咽下去。
“谢谢。”程锦对杨又明说，“现在几点了？”
杨又明看着他怔怔出神，没有说话。
“……”程锦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疑惑道，“怎么了？”
“噢，没事。”杨又明慌乱的把视线从程锦的唇上移开，顺手把棉签丢到垃圾桶里，心不在焉道，“现在半夜一点了。”
“你是为了照顾我才留在医院的吧，麻烦你了，你……”程锦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盯着杨又明，“你不舒服吗？你的脸很红，是不是发烧了？”
“……”
杨又明眨了眨眼睛，努力压下心中燥意，解释道，“我有点热，这病房太暖和，我穿得太厚了。”
这个理由很蹩脚，杨又明有些心虚。
“热吗？”程锦惊讶道，把目光从他泛红的耳朵上移开，“那你把窗户打开吧。”
“不了，外面风大，你现在身体虚，不能吹风。”杨又明说得冠冕堂皇，却不大敢直视程锦，他突然想到什么，“你的针快完了，我去叫护土过来。”
护土跟着杨又明进来，拔完针看到旁边的水杯又叮嘱了两句，“做完手术这几天千万别喝水别吃东西，大概两三天，能正常放屁排便才行。”
“姐姐，我记得，你放心吧，辛苦你了。”
杨又明嘴甜，长得又帅气，听说又是医院哪位董事家的孩子，护土看着他笑了笑，提醒道：“下次叫我们可以直接按床边上那个红色的按钮，不用亲自跑一趟。”
“额……谢谢姐姐。”杨又明心虚的笑了笑，他总不能说他是故意找借口出去的吧。
护土离开以后，杨又明对程锦说：“你之前昏迷，所以我拿你手机通知你家人了。我看里面就一个联系人，我打电话过去，她说是你姐，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她明天早上赶过来。”
“谢谢，”程锦说，“麻烦你了。”
“别，从你醒过来，你自已数一数，你说多少个谢谢了。”杨又明不太高兴，“咱俩不是朋友吗，有你这样客气的朋友吗？”
程锦张了张嘴，沉默片刻，平直的唇线弯了弯，“好，我不说了。你守了我这么晚，快去休息吧。”
“好。”杨又明说着把手机放到程锦床头的柜子上，“你之前那个手机坏了，我书包里正好有一个不用的二手手机，你拿去用吧，反正，放着也是浪费，我电话卡已经给你换好了，给你放柜子上。”
程锦偏头看了看崭新的手机，还没说话，杨又明像是猜到他会说什么，没有给他张口拒绝的机会，“别拒绝，这真的是家里淘汰不用的旧手机，没骗你，所以别有负担。”
程锦张了张嘴，杨又明又阻止他，“也别说谢谢。如果实在要说，就说晚安吧，困死了，我去睡觉了。”
杨又明不给程锦反应的时间，直接关掉灯，爬上旁边的小床。
“程锦，晚安。”
夜色里，程锦从窗户缝里透进来的灯光可以看到杨又明的大概轮廓，他们的距离很近，只隔了一米宽的过道。
杨又明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清晰的落进程锦耳朵里。
程锦看着小床上拢起的侧影，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隔壁也彻底没了动静，大概是睡着了。程锦终于缓缓闭上眼睛，“杨又明，晚安。”
那声音轻不可闻，可在寂静的夜晚里还是被杨又明清晰的捕捉到。他其实没睡着，也不认床，但今晚有些失眠。
杨又明闻言睁开眼睛，心底像拂过一片羽毛，酥酥的。他摸黑往程锦的方向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清。
程锦其实像一个漂亮的发光体，璀璨，引人注目，可又有一种强烈的距离感，永远和别人划出一道屏障，没人能越雷池，也没人能靠近他。
杨又明一步一步的试探，靠近。越过雷池以后，他得到的何止是这一句晚安。
杨又明眼底眉梢都漫上笑意，在黑暗中隐秘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