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半碑>第23章

  桌上的数字钟无声地变化着,一晃神的功夫,小区楼下的广场舞都已经散了。

  我还是保持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姿势,在翻完某套漫画的最后一本之后,我把它放回了抽屉里,一摞书最上面的位置。

  我盯着这本漫画的封面,感到视线正在逐渐失焦,抽屉里的书仿佛全都混到了一起,刚才看过的画面像电影胶片一样,一帧帧地闪过,直到眼睛因为酸痛而条件反射地眯了几下。

  我甩了甩脑袋,终于回过神来——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就这么朝我打开了。

  我扶着抽屉的把手站起来,两条腿都麻了,不一会儿,针扎一样的痛感直愣愣地扑向了我。

  我咬咬牙,抓着腿三两步跳到了沙发上,在上面翻来覆去地躺了很久,我决定跟裴以北坦白“我发现了她的秘密”的这个秘密。

  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我认为,这种做贼心虚的隐瞒会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感;二是因为,我不记得这些书的摆放顺序了,现在已经恢复不成原样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把天花板的大功率吊灯换成了小功率落地灯,几乎都已经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门外忽然有了动静。

  一个陌生女人在门外问“你的钥匙在哪里”,我刚想从猫眼里看看门口的情况,就听到了裴以北的声音,她讲了一大串,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清。

  我打开门,看到裴以北被一个同事扶着。这个同事下午跟我见过,她一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样,不由分说地把裴以北交到了我手上。

  “喝了点酒、喝了点酒……”她半阖着眼睛,随着说话的频率挥了两下手。

  显然她也喝酒了,能把裴以北送回来实在不容易。

  我扶着裴以北跟她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她忽然出声问,“这是她家吧?”

  我先是点点头,后来怀疑她可能看我有重影,就跟她大声重复了两遍“是”,又问她商务应酬怎么会喝成这样。

  “没喝太多,是她酒量太差了,我得走了、我得走了……”她摆摆手,转身摇摇晃晃地朝电梯口走去。

  我问她怎么回去,她说不用担心,还有个负责开车的同事就在楼下。

  “叮——咚——”

  电梯到了,她走进去,很快就没影了。我把裴以北扶进房间,关上门,走廊里就只剩下了残留的酒气,潦倒地飘散着。

  “裴以北!你到底是喝了多少?”我把她放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说,“水是今晚烧的,虽然不太热了,但也不是很冰,你凑合着喝。”

  我其实并不指望她能听进去多少,甚至做好了她躺着不动、给她喂水的心理准备,但她忽然就自己坐了起来,边伸手拿杯子边挥手说,“不嫌弃、不嫌弃,自己人烧的,不嫌弃。”

  “你……没醉?”我在她旁边坐下,欣慰地往她腿上拍了一下,赞叹道,“可以啊,裴以北!你都会用装醉来躲酒了。”

  裴以北点点头,似乎是在认可我说的话。她抿了口水,表情里充满了骄傲,说,“我当然没醉,我就喝了几杯……刚才是有点晕,不过现在已经清醒了!完全——醒了!”

  “那你说说,你们今晚到底吃的哪门子饭,能吃四个钟头?”

  “今晚……今晚……今晚吃饭了吗?”她转过头,一脸迷茫地看向我,没过几秒,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杯子,抬起头疑惑地问我这个杯子哪里来的。

  看来还是醉了。我太高估裴以北了。

  “这是几?”我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的头跟着我的手指头晃了几下,自信地说,“一!”

  “这个呢?”我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她伸长脖子盯了一会,继续自信地说,“二!”

  “那一加二等于几?”

  “那还用说吗?”她索然无味地转了回去,放下了杯子,同样自信地说,“一加一等于二啊!”

  “你还说你没醉!”我摇摇头,站起身无能为力地盯了她一会,思考应该拿张毯子给她,还是把她搬去床上睡。

  想不通的问题,直接问是最好的,所以我问她今晚想睡哪,沙发还是床。

  “我就是没醉啊!你睡哪我就睡哪呗!”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借着力气站了起来。然后她开始往浴室走,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我就是没醉嘛,我还可以自己去刷牙洗脸……还有卸妆。”

  关于如何照顾醉酒的人,我的的确确是零经验。

  在今天之前,我身边还从来没出现过需要我照顾的人,又或者我曾经被需要过,但我完全没觉察到。

  所以我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她,顺手喝完了她剩下的半杯水。

  我突然想到,要是趁今晚她神志不清,把不小心看到那些漫画的事坦白了,说不定她大手一挥,这事儿就过去了。情况更理想的话,她到明天可能根本就不记得了。

  等到她发现顺序不对的时候,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当天就跟你坦白过了啊。”

  半小时后,她从浴室出来,妆已经卸了,换上了睡裙,头发还滴着水,看起来清醒了不少。

  “楠楠。”她喊着白天里给我取的昵称,光着两条腿,径直朝我走来,把电吹风递给了我。

  “怎么了?坏了吗?”我问。

  她半阖着眼睛摇了摇头,自顾自盘起腿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了下来,说,“帮我吹头发。它好像变沉了,我一举起来,就觉得它像哈利波特的扫帚一样,要带我飞了。”

  我给电吹风插上电,纳闷她喝的到底是什么酒,后劲这么足。

  电吹风呼呼地送着风,氤氲的水汽旋转着升腾,热烘烘地包围住我们。

  等她的头发大概半干了,我把风力调成了中档,试探着问她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能啊,我又不是聋子。”她点点头,因为幅度太大而不小心撞上了出风口,她吃痛地闷哼一声,被我按着头扶正了。

  “裴裴,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别生气呗?”

  “你说啊,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了?”她理所当然地说。

  你没喝醉的时候……

  我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一五一十地把因为找无线鼠标而翻出了她的漫画书、并且最后也没找到无线鼠标的事告诉了她。

  但我隐瞒了我津津有味地看了很久的部分。

  她缓慢地点着头,我忐忑地等待着。从背后看不清她的神情,如果现在没有电吹风的嗡嗡声,房间里一定都是我心里的鼓声。

  裴以北抬起胳膊胡乱抓住了我的手,把电吹风挪到一旁。她转过头来,睁着雾濛濛的眼睛问我,“你看到了?”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把自己整个人都转了过来,一手按着我的一边膝盖,撑起身体凑近我,问,“你觉得好看吗?”

  “应该……大概……挺好看的吧?”

  她按着我的膝盖又站起来一点,几乎是要趴在我身上。

  然后,她毫无预兆地朝我的嘴唇亲了一口,离开的时候,带起了一阵淡淡的酒精味。裴以北依旧用她亮晶晶的眼神盯着我,问,“是这种好看,还是哪种好看?”

  于是我就被定格在了一个很诡异的姿势——

  我靠在沙发背上,两腿中间站了个裴以北,我的右手还拿着一个嗡嗡作响的电吹风,搅乱着房间里暧昧的空气,另一只手则按在沙发座上保持平衡。

  “还有……哪种好看?”

  “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就着我的手关掉了电吹风,开始埋头吻我的耳后和脖子。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电吹风放到安全的位置,一边挣扎着推她,“裴以北、裴以北……你知道你在干嘛吗?等酒醒了你后悔都没地方说……我可不会对你负责啊……裴以北、裴裴、北北?姐姐!”

  她停下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从地毯挪到了沙发上,把我的两边手腕都按在沙发背上,一脸无辜地说,“你刚刚喊我姐姐了。”

  我一阵语塞,她还真是会抓重点……

  她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把我盯得一阵发热。她耸着肩膀又朝我靠近了一点,说,“你不觉得……”

  “觉得什么?”

  “我们都很热吗?”

  我用力闭上眼睛,痛苦地做了两秒的思想挣扎,再多一秒都是折磨。

  后悔的事交给上帝吧,我只要此刻的欢愉。

  我和她无限次接吻,她抱着我跌落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