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视线从向日葵上移向后方。
左严秋今日穿着小高领短袖,耳垂上清透的珍珠润着色。长发盘在脑后，整个人看着干练清爽。
微微扬起的眼线，似钩子勾着柳絮的视线,迟迟不能收回。
左严秋总是有这种魔力,让她不自觉地盯着她看，每一秒每一帧画面,都能从左严秋的眉眼间发现新的美妙。
就如同钻研好久都没掌握要领的曲谱，左严秋就是五线谱上的音阶,让她可以屏蔽外界所有，一心研究。
为的是在下一秒娴熟拉奏出来。
过了几秒,当玫瑰香穿过向日葵到达柳絮面前，柳絮才接过眼前的花束,低头看着怀中金色的光辉，她嘴角弯弯：“谢谢秋秋姐。”
柳絮低头微笑的画面，让左严秋直观感受到什么叫人比花娇，柳絮的笑容远比向日葵还要高贵明艳。
抱着花转身，柳絮说：“秋秋姐快进来，我刚刚把菜炒出来，洗个手就能吃了。”
左严秋默默关上门,跟在柳絮身后走进客厅。
房间很温馨。
至少比她家温暖，入眼的装潢不是黑与白,反而粉和白居多。
柳絮将花放到了茶几上，看着从厨房洗手出来的左严秋,拉开椅子：“秋秋姐，坐。”
等到左严秋落座,柳絮站在她旁边，“菜都是我自己炒的,可能不对你的口味。所以一会儿要是吃不习惯告诉我，我们去外面吃。”
说着柳絮掀开盖菜的罩子，左严秋看到了柳声的朋友圈，自然看出桌上的三菜一汤与柳声所发的菜容一样。
柳絮居然，为她准备了一桌…和她家人相同的菜。
不过有一点区别是，柳声发的照片里，其中有两盘菜里有着明显的大量辣椒，但是眼前的这两盘菜，只有少量的辣椒。如果不是这两道菜必须放辣椒提问，柳絮可能一点辣椒都不会放。
只因为，她不吃辣。
这种感觉左严秋说不出来。
是把她当家人对待了吗？
左严秋眼底快要愈合的冰裂纹有了再次裂开的迹象。
可…
“不会。”左严秋说，“我有看到柳董的朋友圈，当时我就馋了。小果很厉害，这么短时间学会炒菜，已经很棒了。”
柳絮被夸的脸红了红。
她知道左严秋说馋也不可能是真的馋，就是给她面子。
“我都没看见我爸发了朋友圈…”她上午忙着做菜，下午回来后还是忙着做菜，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左严秋轻笑：“明明你是寿星，还要做饭给我吃，辛苦了。”她抬手，在柳絮撑着桌子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坐下吃饭吧。”
被碰到的地方有种火烧云似的灼热，柳絮微微侧眸，左严秋嘴角的笑让她看起来没那么有疏离感。可是莫名的，柳絮觉得这抹笑眼熟，很像是……她进左严秋办公室，左严秋笑着唤她柳小姐时的样子。
疏离感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藏匿在了笑中。
柳絮心兀的一跳。
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敛起心思，柳絮坐到了左严秋对面。
柳絮不怎么饿，感觉在做饭时闻油烟闻饱了，又或者是油烟味抑制住了食欲。她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将拿起筷子的双手交叠在下颚，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左严秋身上。
准确点，是落在左严秋的嘴上。
那里好像可可西里般无人敢踏足的禁区。神秘到让人忍不住去探索，可却又对未知的危险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死亡率望而却步，最后只能在挣扎后选择放弃。
活了下来，可那里却成了心中永远的遗憾。
触及，是满身酸涩。
不过对于柳絮这样即将死亡的人来说，踏进那道警戒线浅尝一下味道，是死前的勇敢和完成遗憾的美好。
柳絮的视线太过直白，左严秋忽视不得，不过她倒没有行为柳絮的动作受限，举止优雅从容。
可是过了一分钟，柳絮还没有将眼神移开的想法。
她看着左严秋：
红唇轻启，吃进了她切的菜。
皓齿微动，咀嚼着她用心炒出来的成品。
嘴角微勾，对着她说：“果果，看我就能饱肚子吗？”
柳絮错乱的眨眼，将眼底欲出的念想隐瞒，笑着说：“对呀，秀色可餐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左严秋放下筷子，“这么说，我不用吃东西，看着你也能饱了？”
柳絮摇头：“不行不行，我是不饿，所以才不吃的。秋秋姐你该吃还是得吃，我好辛苦做出来的～”
左严秋嘴角翘起浅浅的笑：“为了不让你的辛苦白费，我尽量多吃些。”
柳絮捧心：“那我将会非常感动！”
左严秋回：“该感动的是我。”
左严秋说要多吃，但其实只吃了小碗的米饭，将柳絮炒的时蔬吃了大半，其余的菜还剩下了好多。
因为柳絮不住在这里，苏念珍也回了她家住，剩下的菜没人吃，只能倒掉。
倒菜时柳絮心中莫名衍生出不舍，自己炒的菜就这么浪费，早知道刚才自己多吃两口了。
左严秋看出柳絮的犹豫，轻声提议：“要不装进保鲜盒，一会儿我带下去喂流浪猫？”
喂小动物总比白白浪费强，柳絮点点头：“好。”
这样决定了，左严秋便让柳絮出去，她来收拾。柳絮怎么好意思？虽然在家里是吴姨帮她善后，她自己没有收拾过，但怎么能让左严秋帮她？
就在她抢着要去洗盘子的时候，手腕被人从后拉住，虽然还不到三秒就被放开，但柳絮还是怔在了原地。
定住了身听左严秋说：“你都已经做饭了，碗当然该我洗。”私心所在，左严秋不想让柳絮的手指碰盘子上的油污，那样纤嫩，如根根葱白似的手指，切菜都是奢望中的事情。
“你先出去，很快就好。”
柳絮今天带了个玉镯，玉镯下，被左严秋抓过的地方散着温热，和冰冰凉凉的镯子碰在一起，有着握着冰块潜入温泉水中，皮肤感受到了凉，心里却是酥酥麻麻的热。
她感受着腕间的温热，看着眼前人，不知怎的，忽然想碰一碰左严秋，去感受一下左严秋皮肤是冰凉的还是温热的。
柳絮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她伸手轻轻碰了下左严秋手臂。
是凉的。
在左严秋疑惑的眼神望向柳絮的手时，她已经收回了手，微笑说：“那谢谢秋秋姐了。”
语气自然到，仿佛刚才的举动是因为不好意思麻烦左严秋而做的。
让左严秋没有再起疑。
说完柳絮转身往外走，左严秋看着柳絮手抬到脸边，不经意像在抓痒。其实柳絮是将手指放到了鼻子下，嗅着指尖染上的淡淡玫瑰香。
碰一下就染上了味道，那如果…
柳絮不敢再想。
左严秋除了带着一束花来，还拎着一个口袋，就放在沙发边。
不会是送给她的礼物吧？
柳絮脚步不由自主走到那袋子边，里面是一个鞋盒。看了眼厨房里洗盘子的人，柳絮手指悄悄搭上袋子边缘，想看里面的鞋子是什么样的。
可就在她将袋子拉开一小截，可以打开鞋盒一道缝隙的时候，门铃响了，她的偷偷摸摸被迫停止。
先是往厨房那里看了眼，见左严秋没有发现她的所作所为后，柳絮跑去开门了。
“柳小姐，这是您订的花。因为花店没有这个花，是从别处调来的，所以送迟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辛苦了。”
送走花店员工，柳絮抱着花关门时，左严秋正好从厨房出来。
一眼就看见柳絮怀里抱着的绿色玫瑰。
这束玫瑰种类叫协奏曲，外层花瓣是淡淡绿色，中心是粉白色，两者结合如同奶油一样软乎乎的。
而左严秋的视线只在花上停留了两秒，便望向柳絮身上的青色的裙子。
来的时候，她就被柳絮今日的穿搭吸引住了。
一件类似旗袍般开叉长裙，曼妙身姿被裹束在真丝裙中。
裙子是柳絮做完饭后换的，换上没多久左严秋就给她发消息，说到楼下了。
那时她匆忙换好衣服，最关键是戴了左严秋送她的蜻蜓耳夹。
为了搭配这对蜻蜓耳夹，柳絮特意订了套真丝绣花鱼尾裙，清茶色的面料，腰间还有柳絮让绣花师傅后绣的两只蜻蜓，随着柳絮的走动，蜻蜓仿佛飞舞着翅膀，栩栩如生。
肩头两根纤细的吊带挂着，支撑着这条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艺术品。其实是有件开衫的，但在家里柳絮懒得穿。
她的头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头发盘得不是很紧，颈处零零散散落下了几缕发丝。
抱着花走到左严秋面前，柳絮将花递过去，“说了，每次约会都要把我自己送给你。”
左严秋没有接：“这是约会？我认为是为你庆祝生日的一顿饭。”
“对你来说是一顿饭，但对我来说不是。”
柳絮抱着花上前，有花做隔断，就算柳絮靠近左严秋，两人之间还保持着一定距离。
“秋秋姐，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而不是继续拒绝我。”
“做为朋友，这是应该的。”左严秋礼貌道。
柳絮会心一笑，她现在对左严秋的朋友理伦完全没反应，不仅习以为常了，还没很自然回击：“做为朋友，收下这束玫瑰也是应该的。”
柳絮手指不安分地拨弄着一片花瓣，那只染上左严秋味道的指尖，又染上了新的玫瑰味，不变的是，不论是花还是左严秋，都很香。
左严秋缓了缓，最终还是将花抱在了怀中。
柳絮见状，说了声等一下，然后踩着拖鞋到了沙发。拿起她的包在里面翻找着，“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左严秋忽然开口：“我家里还有你的一个包。抱歉，忘记拿给你了。”
柳絮不在乎地说：“没关系呀，放着吧，反正我包多。”
说着柳絮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将它递给左严秋，“打开看看。”
左严秋将怀里的花放到了柳絮的向日葵边，一黄一绿，放在一起居然很和谐。
左严秋将盒子拿到手中，打开。
一条珠子手链。
柳絮起身站在左严秋身边，“这个是夜明珠，虽然光亮比不上灯光，但在一片漆黑的夜里还是有些莹光的，不至于让你整个人陷入黑暗中。”
听到夜明珠，左严秋心颤了下。却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不明所以：“为什么送我这个？”
这问住柳絮了。
总不能说上次喝醉了做梦，梦见你怕黑，所以就求着刘声给她淘来一条夜明珠手链吧？
上次特意问柳声要不要给左严秋一个回报，除了是想跟两人说今天不能陪他们一天外，就是想让柳声帮她去一些好古玩的叔叔阿姨那淘条夜明珠手链。
只为了求一条颗颗饱满，珠珠品质高的手链。
要把最好的给左严秋。这样才在往后余生她不在的日子里，替她守护黑夜里的左严秋，让她不再脆弱。
柳絮笑着：“没为什么啊。就是你保护我，我给的回礼。”
说话间，她拿出手链，将其带到了左严秋手上。
“要好好戴着哦，在没有光的地方，它会像我一样保护你。”
同时柳絮两手蒙在珠子上，跟左严秋说：“秋秋姐，你看一眼它亮不亮。”
夜明珠，肯定亮。
心里清楚，可见柳絮眼里的笑，左严秋拒绝不了。
她微微抬起胳膊，柳絮的手就跟着她一起抬起。抬到了弯腰不费力的高度后，左严秋慢慢俯身，眼睛抵在柳絮双手间留的孔洞中。
而柳絮，清楚地感受到左严秋睫毛轻刷着她的虎口。
痒痒的，顺着血液一直痒进了心里。柳絮屏着呼吸，不敢泄露出一点异样，怕惊吓走靠她如此近的左严秋。
左严秋眨眼看着被柳絮造出来的封闭空间里，围进来的两颗珠子亮着清透的幽光。
心脏就这样被击中。
真好啊。
怎么会有对她这么好的人？
如此美好的人，不能被染了脏。
耳边是柳絮的柔声：“我其实有戴着试了试，它很亮的。”
密密麻麻的情绪似网般收拢，左严秋压制着已经涌到喉咙的情绪，哑声附和：“嗯，它很亮。”
可是……她不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