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一直以为自己和李承霖只是合作伙伴, 实在无需多余的感情,可骤然见识此等场面,一时还是有些错愕, 大脑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已立在原地听了许久, 等她意识到此事时, 里头的两个人已逐渐没了动静。

  江辞仓惶逃离此处, 迅疾回到了永安宫,看着棋盘上未了的棋局,不由得思绪纷飞。

  半个时辰后, 李承霖也回宫了,她穿戴整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见江辞坐在位置上发呆, 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脸上带着笑意:“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坐在江辞对面, 从棋篓里取出一颗黑子,在指间把玩着, 又研究了一下棋盘上的局势,最终执子而落,看向江辞说:“到你了。”

  江辞回过神来, 当即站起身向李承霖行礼道:“臣身体不适, 恐怕不能陪长公主下棋了。”

  李承霖轻轻皱了下眉,打量着江辞的脸色, 看起来是有些不好, 便担忧地询问:“可请太医来诊治过了?”

  “臣一时疲累, 好好休息一下便可。”江辞再次行礼,“臣告退。”

  李承霖看着她的背影, 觉得她今天晚上似乎有些反常,难道是在怪她让她等了太久?也对,她明明说“去去就回”,结果却花费了快一个时辰,属实是有些言而无信了。不过,她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当真是生病了?

  “紫萁。”李承霖唤道,“本宫离开永安宫时驸马还好好的,怎么不到一个时辰,驸马的脸色就这般难看?可是你们照顾不周的缘故?”

  紫萁慌忙行礼:“奴婢们不敢。殿下离开永安宫后,祺安公主又派了人过来,说是您很喜欢那件宝贝,所以特意来邀请驸马同去长乐宫赏玩,驸马便随着去了。奴婢还以为驸马会与您同一时刻回来,没想到驸马先回来了,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奴婢不敢询问,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承霖低头思索,觉得此事疑点众多。

  李姝派芸香来邀请她去长乐宫赏玩夜明珠,刚走出永安宫,芸香又说:“公主说夜明珠的光辉在月光下更为动人,因此特让奴婢领着长公主去往御花园。”

  李承霖有些纳闷,若是邀她去御花园,一开始就说去御花园便好了,怎么偏偏说去长乐宫?还非得等到出了宫门才说去御花园?

  虽然疑惑不解,但她表面上没有声张,默不作声地去了御花园。

  结果在御花园等了许久,李姝才姗姗来迟,且有些慌乱的模样。

  刚才听紫萁说起,果然觉得不对劲。

  李姝让芸香把她带到御花园,却让江辞以为她去了长乐宫,后面又派了另外的宫女,把江辞骗到了长乐宫,也不知她对她究竟做了些什么,一个时辰不见,脸色竟这般难看?

  她站起身来前往卧房,微弱的烛光下,帐内人似乎睡得安详,可她隔着纱帐,隐隐能看见江辞微微蹙起的眉心,便知晓她还没有睡着,所以轻声问道:“可是祺安给你受了什么委屈?”

  江辞正在伤心处,只觉得委屈难过,哪里还能认真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她又提起了李姝,蓦然想起上次在璞州,虽然她是扮成了徐斌的模样,可李姝毕竟把药下在了她身上,她居然都没有计较,由此可见她对李姝的偏爱了。而她对自己的照顾与忍耐,不过是凭着那两份恩情罢了,哪里来的真心呢。

  江辞越想越觉得苦涩,听到了李承霖说话,却闭眼不答,只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李承霖瞧她的样子,分明就是不想与自己说话,也不知是哪里惹到了她,可看到她这么恹恹的模样,她心里也觉得烦闷,叹了口气后,便转身离开了。

  紫菀迎了上来,询问道:“殿下要去哪里?”

  “偏殿。”

  “您与驸马吵架了?”

  “多嘴。”

  待李承霖离开后,江辞缓缓挪动着脑袋,最后睁开双眼,隔着纱帘望着几近燃尽、摇摇欲坠的烛火,也禁不住叹了口气。

  奇怪,她为什么要难过啊?她一开始不就是打算利用长公主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吗?明明是互相利用罢了,谈什么真心不真心的,当真是狭隘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心情,缓缓睡去了。

  次日一早,两人吃着早膳,李承霖便假装是随口一问:“身子可见好了?”

  “多谢长公主关心,臣已经无碍了。”

  江辞脸上带着笑容,可李承霖能明显察觉出她的疏远,自是没胃口继续吃饭,草草喝了碗粥后,便一同前去丽华宫见怀意公主了。

  太子投毒一案凶手已伏法,怀意公主脱了嫌疑,自然可以安然回国,为了表示歉意,李承贺特命李承霖在丽华宫置办酒席,为怀意公主饯行。

  宴席结束,李承霖将东越独有的蓝田玉赠送与怀意公主,作为两国交好之礼,怀意公主自然也需回礼。

  除了回礼外,怀意公主还叫住了江辞,说是有些话想单独与驸马谈谈。

  江辞望了李承霖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李承霖轻轻垂下眼眸,表示无妨。

  得到长公主允准后,江辞才起身走到怀意公主身边。怀意公主忍不住调侃道:“看不出来,驸马还是个妻管严。”

  “身为驸马,便是长公主的附属,因此不敢僭越。”

  “好了,不逗你了。”怀意公主朝身后人递了个眼色,那人立马呈上了一把通身火红的宝弓,怀意公主将宝弓拿起,递到江辞面前,高傲地说道:“上古时期,后羿拉动神弓,射下了九个太阳,凡间才恢复正常,万物重新生长。当时的人们便把后羿的神弓称为‘落日神弓’,本宫的这把宝弓也叫‘落日神弓’,拉满时,它的力量决不逊色于后羿的神弓。宝弓自然要配神箭手,本宫技不如人,已是无颜再拉动宝弓,今天便把它赠予你,只盼它在你手中能爆发出‘落日’的气势。”

  这把落日神弓通身火红,暂不知使用了何等材料,但光从外表来看,定是上好的工匠打造而成,江辞一时看花了眼,便将它拿了起来,在手上试着力道。

  嚯!果然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将它拉满,上头若放上箭矢,只怕都能射入石头中。

  江辞虽然十分喜爱,然而无功不受禄,她不敢平白接受怀意公主的礼物,只默默地将宝弓放回原处,向怀意公主作揖:“在下武功尚浅,那日不过是侥幸获胜,实在担不得公主如此厚礼。”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怀意公主用不容拒绝的口气说道,“当然,这不是白给你的,本宫一时输给了你,未必一世都会输给你,下次北姜若再有使团来访东越,本宫一定随使团而行,还要与你比拼,到时你可千万别推脱。”

  怀意公主盛情难却,江辞也着实喜欢这把宝弓,便也不再推辞,行礼道:“在下多谢怀意公主。”

  将北姜使团送出京城,又安排了人马一路护送出关,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李承霖似是无心地说了一句:“驸马与怀意公主箭无虚发,既是同样的箭术不凡,也难怪相谈甚欢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辞总觉得她的这句话中隐隐含着些酸意,她慌忙迎上前去,解释道:“不过是怀意公主比试输给了臣,一时不服气,便与臣约好了来日再战。”

  李承霖没有回应,正欲摆驾回宫时,宫中侍卫骑着马跌跌撞撞地朝李承霖赶来,下马后,他当即跪在地上,面容严肃地说:“属下见过长公主,见过驸马,京城忽地染上了怪病,宫外已有成百上千人中招了,陛下命长公主与驸马赶紧回宫。”

  “竟有此事?”李承霖不敢拖延,当即坐上马车,急急忙忙地赶回宫中,前往千秋殿面圣。

  经过内侍通传后,她们走了进去,见李承贺在千秋殿中来回踱着步,很是忧心的模样,慌忙上前行礼,又询问缘由。

  李承贺看见二人前来,方才松了口气:“如此着急召皇妹和苏爱卿前来,确是有大事。刚才京兆府尹来报,京城忽地染上了怪病,宫外已有成百上千人中招,最令朕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怪病,与当年皇妹所得一般无二啊。”

  “又是那种怪病?”李承霖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道,“当年虽有巫医给出了治疗那怪病的药方,可北溟玄珠难得,而今又有成百上千人染病,可该如何是好呢?”

  此刻,一个大太监忽地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陛下,司乐房有个小宫女也遭了……”

  “什么?”李承贺怒目圆睁,“宫内也有病例了?此病竟如此来势汹汹?朕倒要瞧瞧,这病究竟为何能如此猖狂。”

  李承霖立刻劝阻道:“皇兄万万不可,您乃一国之君,身体贵重,此番贸然前去,若不幸邪气入体,东越子民又该如何呢?”

  “无妨,当年你患上了此病,先皇与慈懿皇后整日整夜地守在你的身边,也未曾染病,如此看来,此病并不会传染。”

  听到李承贺提起父皇与母后,李承霖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转瞬即逝后,面不改色地答道:“此病虽不见传染,但父皇与母后在不久后猝然离世,安知不是过了病气的缘由?为防万一,还是请皇兄不要冒险,不如让臣妹先行探看,若有什么发现,再来禀告。”

  李承霖提起先皇与慈懿皇后的死因,李承贺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不太自然了,他佯装咳嗽了一声:“还是皇妹思虑周全。也好,就按皇妹所说的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