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人来人往格外频繁, 然而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造次。李承贺看着一批接着一批的太医进进出出,却始终没有解决之法,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摇头叹息, 不由得怒火中烧,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怒喝道:“蠢材!真是蠢材!朕养你们来有何用!连个病因都看不出来吗?”

  太医们跪在地上, 止不住地磕头:“臣罪该万死, 臣罪该万死。”

  江辞在一旁看着, 亦是忧心忡忡,虞山是巫医,她在他门下学习, 从小耳濡目染,从刚才的情境中,基本上确认李琮中毒过深, 已无力回天。

  江辞之所以下此定论,是因为分辨得知, 李琮中的是仙绝散,此毒无色无味, 食下时毫无感觉,更不会当场发作,在发作前的这段时间内服用解药便可安然无事, 但只要它一发作, 便是无药可救了。所以才取名为仙绝散,只要尝过此散, 未能及时服下解药, 即便是仙人也要与世长绝。

  但服下仙绝散的人常常无知无觉, 会错过服用解药的最佳时机,因此此毒的死亡率高至百分之百。

  然而制作仙绝散的原料十分珍贵, 还得手艺极高的药师控制好分量与火候,制作过程十分繁杂,仙绝散一度在江湖上绝迹,没想到如今又再度出现,居然还是皇宫中,当真是可怕。

  江辞虽然琢磨出了李琮的病因,却不敢向李承贺讲明,毕竟太子骤然中毒,要是她此时凑上去讲出仙绝散,未免惹人怀疑。因此她依旧候在殿中,一声不吭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宫人。

  皇后不停地抹泪,片刻时间,便已面容憔悴,眼圈深陷。她本就不得李承贺喜爱,若不是生下长子李琮,再加上先皇后薨逝,舒太后鼎力支持,只怕是也当不了这个继皇后。她就李琮这么一个儿子,若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她以后还有什么指望呢?

  她早已顾不得皇后的仪态了,哭哭啼啼地跑到李承贺跟前,声嘶力竭地喊着:“陛下,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他还那么年轻……他还不能死啊!”

  “朕知道。”发生这样的意外,李承贺亦是头痛不已,“他又何尝不是朕的儿子,朕对他的关心不比你对他的少,事发突然,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朕,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太监跑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跪在二人跟前:“陛下,皇后娘娘,太子……太子薨了。”

  “什么!”李承贺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皇后听到此话,亦是难以相信,当即就昏死过去。

  太子李琮的死讯自东宫传出,一时震惊了众人。

  朱宁宫内,张德妃看着来报的太监,脸上表情略有怀疑:“你说的都是真的?太子当真薨了?”

  “娘娘,奴才怎敢造假?此事千真万确啊,东宫上下哭声震天,皇后娘娘直接昏了过去,陛下也是伤心不已。这都是奴才亲眼看见的!”

  “先下去吧。”张德妃遣退了下人,转头看着七皇子李琛,眼中流露出不解的情绪:“琛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太子之前好好的,去了趟校场回来,怎么就薨了?”

  李琛年纪小,经历此事也是十分害怕,不禁颤抖着声音道:“母妃,孩儿在校场上,亲眼看见那北姜公主推了太子哥哥一下,太子哥哥就倒地抽搐,口鼻流血。她……她是不是想把我们都杀了?”

  “琛儿莫怕。”张德妃把李琛揽在自己怀里,摸着他的头,“有母妃在,谁也不能伤害琛儿。你父皇一定能把凶手找出来,还你太子哥哥一个公道的。”

  夜已深,吕洛儿坐在铜镜前,听着青笛诉说着宫内的新鲜事,她对李琮的死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心情愉悦地拿出口脂,薄薄地蘸了一层,而后便往嘴上点,看着铜镜中如花似玉的美人,忍不住笑了:“她什么时候才到?”

  青笛答:“线人传来消息,她……不来了。”

  “为何?”吕洛儿皱紧双眉,很是意外,“她说好要来的。”

  青笛将线人的话复述了一遍:“既然怀意公主来了,她就不必来了。”

  吕洛儿一下子泄了气,她满心欢喜地盼望着见到她,结果她说不来就不来了,当真是不顾她的情意,若不是祈盼着能与她见上一面,这深宫之中何曾有半点欢愉?

  她强撑着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继续问道:“她还有什么吩咐?”

  “并没有,只让娘娘您不要轻举妄动。”

  吕洛儿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问道:“太子的死与她有关吗?”

  “这也正是她所疑惑之处,她并没有打算对太子出手。”

  吕洛儿也不由得觉得奇怪了,既然不是她做的,那会是谁做的呢?她试探着问道:“那是怀意公主自作主张咯?”

  青笛回复道:“怀意公主虽是主人的妹妹,但她过于天真单纯,主人的计划并没有让她知晓,她此番来东越只是平常,并没有其他心思。”

  “那这就奇怪了,谁会对太子下手呢?”

  青笛思索了一下,然后小声道:“娘娘您想一想,太子死后谁得益最大?”

  吕洛儿垂眸,也开始沉思,不多时,抬起头惊讶道:“你是说赵贵妃?”

  “这只是奴婢的猜测。”青笛道,“她是二皇子的生母,位份又高,平日里和皇后不太对付,太子薨了,她的儿子不就有机会立储了吗?”

  “不对。”吕洛儿摇了摇头,“若真是她,未免也太过显眼,旁人一猜就能猜到,她不是这样愚蠢的人,更不会自掘坟墓。”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青笛走上前去,“娘娘,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入睡。”

  “怀意公主现在何处?”

  “回娘娘,在丽华宫。”

  吕洛儿蹙眉疑问:“外国使臣不是应当住使馆吗?怎么去了丽华宫?”

  “奴婢也不知为何。”

  若按照平常,外国使臣的确应当住在使馆,不过今天不一样,太子李琮是在与怀意公主有过接触后才倒地抽搐的,太子骤然薨逝,自然与怀意公主脱不了干系,怎能放她大摇大摆地离去?

  因此,李承贺嘴上说着优待使者,特意在宫中备了居所,实际上却是借此软禁着她呢。

  怀意公主何尝不懂这其中缘由,她爬上了丽华宫小院里的柿子树看着宫殿外的官兵,一圈一圈围成了人墙,当真是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公主!你快下来,小心摔着。”蓝枫站在树下,焦灼不安地喊道,“我的小祖宗哟,那么高的地方你是怎么爬上去的,快下来,要是摔着了,回北姜后奴婢该如何向贵妃娘娘交代呢。”

  “这有什么?”怀意公主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你真啰嗦,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这么点高度而已,对我来说不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吗?”

  说完后,她满不在乎地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朝蓝枫扮了个鬼脸:“我就说没事吧,略略略。”她打量了一下四周,黑灯瞎火的,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小院里踱着步。

  “公主,公主——”天色暗沉,蓝枫怕她磕着碰着,慌忙提着灯笼迎上去追赶她的脚步。

  怀意公主抱着胸,仰头望着天上被云层遮住的月亮,愁眉苦脸地说:“本宫怎么这么倒霉啊?射箭输给了一个文臣不说,还莫名背上了一口大锅。蓝枫,我真的没有对他做什么,谁知道他突然就倒地上了,现在他薨逝了,东越还以为是我动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走呢。”

  “奴婢当然知道公主是冤枉的,可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了。”

  怀意公主低下头,转身看着蓝枫:“你是说,其他人都以为是我杀的?”

  “奴婢也只是听说。”蓝枫宽慰道,“公主放心,有北姜在,东越不敢拿你怎么样的。怀绮公主已安排人手,六百里加急赶回北姜,将此事禀告给陛下,陛下会为你做主的。”

  “大姐也真是的。”怀意公主委屈地嘟囔道,“说好了是她来的,偏偏哄着骗着让我来,说是东越新奇玩意多,我保证喜欢。现在好了,我被锁在了宫内,哪儿也不许去,她在宫外倒是玩得开心。”

  听到怀意公主这样说,蓝枫慌忙做出噤声手势:“公主您小声点,怀绮公主是悄悄来东越的,旁人都不知道,小心泄露她的行踪。”

  怀意公主慌忙捂住嘴巴,眨了眨灵动的双眼,含糊道:“对,大姐说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我一定要遵守诺言。”

  长乐宫。

  李姝穿着一袭金色缎袍,缎袍上用金色暗线点缀着凤尾,闪闪发光,头上戴着一顶点翠凤冠,配合着她宜人的面容,更显得娇艳无比。她翘起兰花指,手背轻轻抚过脸庞,嘴角眉梢都弯成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看上去十分开心。站在她身边的芸香亦是身着锦绣华裳,共同构成了一幅华丽绘卷。

  “芸香,本宫这身打扮如何?”

  “殿下光彩华丽,世无其二。”

  李姝垂下手臂,轻轻抚摸着缎面,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不错,不过,要是戴的是冕旒,穿的是龙袍,那就更不错了。”

  她收起嘴角的笑,丛芸香手中接过一杯酒,随即一甩手,将酒杯中的酒胡乱洒在地上,看着地上的酒渍,眼神陡然变得凶狠,阴阳怪气地说道:“好哥哥啊,要怪就怪你是太子,挡了本宫的路。凡是阻碍本宫称帝的,那全都得死。”

  她抿了抿嘴,蓦地爆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