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剑言出必行, 当天就吩咐下人套好了马,要陪狄云回江陵府。云出岫不太乐意骑马,想坐马车, 反而被孙剑教育了一番:“是你先答应要陪狄云回去的, 怎么还这么拖沓?你难道不会骑马?”

  那骑马的舒适度怎么能跟坐马车比呢!云出岫刚要反驳,原随云就拦住他, 柔声对孙剑说道:“是我不好……他今日却是不好骑马。”

  孙剑:“……”

  孙剑觉得自己懂了:“真拿你们没办法,但你们那么久不见,也不能说是随云你的错……好,马车就马车吧。”

  他还特意为此事向狄云道了歉,让后者颇为受宠若惊, 不由关切的问了一句:“云公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孙剑哪好意思说他俩是小别胜新婚,昨晚闹得太过分,只遮掩道:“他就是太娇气了, 这次在雪山上待了那么久, 家里都心疼他遭此劫难,弄得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狄云没吭声,心里却道, 那位云公子生得那么好看,瞧着像个姑娘似的, 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身,有点娇气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他在雪山上的时候, 却是一点不娇气的, 树皮草根都吃得下去,水笙还要面露难色,云出岫吃着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因为回到了家人的身边, 才会变得娇气,才会想要提要求吧?

  不过,他的家人能够这样宠爱他,能够不计回报的满足他的愿望,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江陵,进城以后,自有人去打听凌霜华的埋骨之地,没过多久便来回报:她被埋在江陵东门十二里外的一处小山岗上。

  孙剑叫人买好了锄头铲子,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去了东门。狄云来到墓前,只见墓碑上写着“爱女凌霜华之墓”,但墓前既无祭品,也无鲜花,便忍不住冷笑一声。

  凌霜华生前最是爱花,也是因花同丁典结缘,如今人已死去,她的父亲竟没为她种下一棵!

  “爱女……爱女……你是真的爱这个女儿么?”他想到丁典和戚芳,不禁落下泪来。那边孙剑朝着墓碑拜了拜,抄起锄头,几下挖开坟墓,露出其中的棺木,自有伶俐的下人要上前开棺,却被狄云连声喝止:“别碰那棺材!棺材上有毒!丁大哥……丁大哥便是这么去的……”

  他说着说着,又不禁一阵哽咽。一边的云出岫凑过来看了看,饶有兴趣的说道:“对,是金波旬花的剧毒,我正想要呢!”说着,他便伸出手,一掌拍在那棺盖上!

  “云公子,你……!”狄云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他也如丁典一般中毒死去,云出岫抬起手来给他看了看——他的手掌上附着一层薄冰,其实根本没有接触到棺材,然而,他却也没看狄云一眼,而是盯着棺材,脸上流露出十分诧异的表情来。

  见他如此反应,狄云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忙向棺材里看出——此时棺盖被云出岫一掌拍开,其中的情形明明白白的展现在了众人面前。凌小姐的身边并无陪葬,只着一身单衣,双手古怪的向上伸着。孙剑有些诧异的问道:“我刚才怎么看到她的手撑在棺材盖上?”

  云出岫道:“你没看错啦,刚才她的手就是在棺材盖上,我觉得她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封进了棺材,才会挣扎得那么厉害。丁枫,你去瞧瞧棺材盖上是不是有字。”

  丁枫去看了一眼,果见棺材盖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丁郎,丁郎,来生来世,再为夫妻。在这行字下面,却又有几排数字,看不出什么明目,忙去告知了几位少爷。

  “她果然是被活埋的。”云出岫一语敲定。孙剑则是愤愤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的父亲怎么能这么恶毒!”

  “那还不是最恶毒的呢,毕竟他还没在棺材四角钉上钉子,把她的魂儿钉死在这儿呢。”

  “呵,我看啊,是这姑娘本就柔弱,活着的时候他尚且不害怕,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因着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尸体早已腐烂,瞧着有些狰狞。云出岫却没当回事,蹲下身去就拿手去扳尸体的头:“奇怪,她的脸怎么像是坏的?”

  “……是因为她的父亲逼她嫁人,凌小姐想着丁大哥,不肯屈服,就用刀划伤了自己的脸。”沉默了一阵的狄云轻声说道。“丁大哥说,他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和凌小姐合葬,所以我答应了他,无论如何,一定要送他回来!”他终于从怀里取出丁典的骨灰坛,郑重其事的放进了凌小姐的棺木之中,在心里默念道:丁大哥,凌小姐,我做到了!希望你们来生来世,永生永世,都做夫妻,都在一起,不要再被人拆散,落得今日的结果了!

  随后众人又将棺木合上。孙剑道:“我们能来这里,也是同他们伉俪的缘分,合该好好祭上一祭。”命人买了些纸元宝、纸屋、纸人等物,在坟前烧了,又摆上馒头、糕点,每个人都在坟前上了一柱香,这才结束。

  云出岫搭着孙剑的肩膀,同他说道:“咱们动静这么大,那个凌退思还是此地知府,不可能不知道吧?”

  孙剑不屑道:“呵,他要是敢这个时候跳出来,我正好挖了他的心肝给他们夫妻做祭,不比那些白纸强?只怕,他惹不起我和随云。”

  云出岫一想也是,平白无故,谁乐意招惹这两家巨头呢?他自觉做了件好事,心满意足,夜里便跟孙剑一起去酒楼喝酒去了,原随云却不想和这两个酒鬼同行,只单把狄云叫过来,温言同他说道:“狄兄,接下来,你又想去何处?”

  他是个温和沉默的年轻人,并没有其他人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狄云倒不怎么怕他,只老实说,自己还是想要返回湘西老家,寻找失踪的师父。原随云沉吟片刻,坦然对他说道:“我就直说了,凌姑娘临死前刻下的数字,其实就是连城剑诀吧。”

  狄云有些吃惊,不想他居然一眼看穿了此事,但也紧接着点了点头:“是……是丁大哥告诉凌姑娘的。他和凌姑娘约定,只要有人能够帮助他们合葬一地,就将此剑诀送给他们,作为报酬,所以……”凌霜华才会在死前,用指甲将剑诀刻在了棺材上。

  他觉得此次返回江陵,又将丁、凌二人合葬,多亏云出岫等人的帮助,他们本也有资格得到剑诀,因而没有丝毫的隐瞒。原随云却随即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江湖上,总有那么多人想要连城剑谱吗?”

  狄云摇了摇头。尽管因为这本剑谱,他先后被打、入狱、逃狱、被追杀、被误会、被迫害,但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对这剑谱和剑诀讳莫如深,既想得到,又生怕别人得到。

  他也预感到原随云是要告知他真相,不免有些紧张,但其实真相简单得一句话就可以说明。原随云道:“因为连城诀关系着一份前朝的宝藏。”

  狄云登时“啊”了一声,显得有些茫然。他很想说,就因为一份宝藏,凌姑娘死了,丁大哥死了,他也差点死了……丁大哥还说,他的师父师伯们为此害死了他们的师父,如今看来也是真的?难道,宝藏就比什么都重要,比人命都还要重要吗?一个人,若是没了亲人、没了朋友,便是得到了宝藏,却又能如何呢?

  他实在想不明白,想将心里的话同原随云诉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期期艾艾了半天,最终问出口的却是:“原……原公子,你也想要那份宝藏吗?”

  原随云展开随身的扇子,风度翩翩的朝他微笑了一下,低声说道:“你少有在江湖上行走,大约没听说过无争山庄的名号,之前在雪山上,也没有可以用钱的地方,大约也没见过出岫的家底吧。”

  他点到为止,没等狄云反应过来,便笑着说道:“我只是想说,连城诀其实才是一切事情的源头,你若是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身处其中,亦或是想要找到谁的话,何不将此剑诀放出消息,懂的人自然明白你的意思,到时候,你自然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说罢,他也不再多劝,便径直站起身来,走出屋去,体贴的关上了门,只留下狄云坐在原处,痴痴凝望着桌上的花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何抉择。

  ——他并不知道,原随云出了房间,就径直去了另一个房间。丁枫正在屋子里等他,见他走进门,立刻恭敬的抱拳说道:“少庄主,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给我们的人去了信,他们会在合适的时候告知目标连城诀一事,引他们来江陵城的。”

  “做得好。”原随云脸上微笑不变,称赞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们抓紧时间过来,可别赶不上这出好戏!”

  他在不少门派之中都安排有卧底,有些早已混上高位,掌握了一定的权势,只是掌门不死,副手又岂能名正言顺的登上主位?原本他还需要设计一些“缘由”,让那些人顺理成章的死去,如今却是不需要了。

  为求前朝宝藏来到江陵,和闻讯而来的其他人生死相搏,因此丧命——这是何等寻常的江湖争斗啊!只要他们踏入江陵一步,便不会再有生还的可能了。

  “如此说来,我还真是要好好感谢那位梅先生呢……若不是他设计出这剑谱和剑诀相结合,才能得到宝藏位置的办法,又岂能为我所用?”他喃喃自语,略作思索之后,又吩咐了部下一句。

  “宝藏在城南天宁寺大殿的佛像之中,你先去瞧瞧,不妨再在佛像上涂上金波旬花之毒,权当为孙剑和阿菟出口气吧。”凌退思即是此地知府,也对连城剑谱有意,不妨把水搅得更混一些。

  “是。”丁枫答应一声,见他没有别的吩咐,这才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连城诀里丁典和凌霜华的故事真的很感人……凌退思杀死女儿只是为了用毒杀丁典罢了,好人真是太惨了。

  ……然后老原迅速跳出来表示,我也是坏人呀,我只是不谋财,专门害命(把老大干掉让自己的人上位这事他原著也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