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自水面露出头后勉力睁眼,叫了一声:“小皇酥……”才又像沉在水底时一样静静合目,不再动弹。

  揽月阁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亦如当年朱厚照手指为弓弦所伤。

  “再也不能有下次。”

  待朱厚照情况平稳的躺在床上静养,朱宸濠对着他暗自发誓。昏迷的少年眉头紧蹙,发了噩梦一般双手不停的摸索,恰巧抓住了宁王的衣袖,这才安分起来。

  他烧到干涸开裂的嘴唇微颤着不停呢喃,朱宸濠无需凑近去细辨,也知叫的是自己。

  只是看那唇形,宁王、朱宸濠、皇叔,乃至小皇叔、宸濠都叫了个遍。

  宁王不断为他滋润着唇瓣,渡进去几口温水,现下身体本就虚弱,还要念念叨叨,也不怕叫的口干舌燥。

  只是除了这些,怎么还有些别的称呼?宁王仔细去听,朱厚照却突然止住了声音,在睡梦中也呜咽着,两行热泪自脸侧滚滚而下。

  “别怕。”

  两个字,就止住了朱厚照的梦魇。他又无意识的喊着:“小皇酥……”但眉头不再紧锁,还捞着身侧不断摸排,够到了确认朱宸濠坐于床边,搂着他的腰一头扎进怀里。

  朱宸濠泛着凉意的手再度抚上他的额间。若不是你病着,定会以为你是装的。

  宁王冻的牙齿都在打颤,身边这个朱厚照还在高热,他将自家投诚的小糖糕推到床榻内侧,习惯性的躺在他身边搂着靠在一起。

  亲自照顾了朱厚照许久,朱宸濠今日也是疲累,他眨眼的频率逐渐变缓,时而惊醒继续盯着人确认状况良好,几次多番之后,才终于熬不住,彻底沉入梦乡。

  都这样了,你不问问自己的心吗?朕的皇叔?”朱厚照婖舐宁王的嘴角,“我不欺你,我爱你。”

  什么?

  ‘朱宸濠’再度睁眼,情景恍然大变,陌生的华丽宫殿内,更为年长的朱厚照将一人壓淛,‘朱宸濠’迷惑的疾步走近细察,那也是自己?!

  此间二人仿佛根本看不见他,自顾自的相博痴瀍,嘴上也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朱宸濠’震惊的望着龙塌上的一幕,此生首次露出目瞪口呆的夸张神情。

  以二人所言不难听出,这里的皇帝是朱厚照,那自己怎会与他如此爱恨纠葛。朱宸濠无法面对自己的面容身体沉沦的模样,转头正好捕捉到了天子透着哀伤的眼神,一瞬间与小糖糕红着眼眶望向自己的神情重合,如同无数重锤击到自己胸口。

  ‘朱宸濠’痛得捂住左胸连连抽气,再抬头二人的对峙又变了。

  宁王的手落到了朱厚照的脖颈,手刃天子的机会就在眼前,五指聚拢就能掌握这个坐在皇帝位上的人的性命。他胸口起伏,喘息不停,手指触碰到皮肤的温度才有知觉,此刻能不能取他的命只有自己知道,“你的破绽数不胜数,不过如此。”宁王笑得云淡清风,有些像当年笑对四王,还有笑对兀良哈,总之,从没有把这些敌人入眼。

  “哼,”朱厚照发出笑声,抖了抖肩膀,继续着无止境的相斗。

  “不,不……”宁王徒劳得摩擦手腕,挣脱不开金链子的束缚,反而让那零碎的金属轻音不绝于耳。

  伴着叮铃不断的杂音召唤,‘朱宸濠’也从旁观二人的悬空角度被拉入了通感一齐体验。

  剧痛焚身,仿佛被刀斧从内里搅弄劈开,令人几欲窒息。

  朱宸濠意识不再,由‘朱宸濠’掌控。下一刻本被坠入慾渊沉没的人已然目露凶光,森然杀机掩不住的溢出绝美的凤眸,却更添致命的风情。

  这不会是我的小糖糕,这是梦魇祟魔…本王要除掉他!

  不知为何虚弱的皇叔突然恢复了气力,居然挣脱开禁锢,大口大口喘气。

  还未等朱厚照再度将人桎梏,朱宸濠骤然发难,虽是被缠锁捆绑的劣势,也以高强的武功用那金链绕颈当今天子!

  若不是朱厚照反应迅速以手止住攻势,险些就要折颈椎断命丧当场。绕是如此,也被勒的面色涨红呼吸不畅。

  近在咫尺的宁王嗤笑着嘲讽道:“恐怕一直都是本王让着你,但凡本王真的想要你的命,就如此刻这般易如反掌。”

  还未等到朱厚照的反应,再睁眼天光大亮。

  朱宸濠在揽月阁醒来,自家小糖糕正埋在怀里沉睡,恰巧深压在胸口。

  本王怕是就因此才发了噩梦!

  朱宸濠轻轻挪开人,试到他高热已退也松了口气。

  就算不愿并肩作战,也可安稳的在我羽翼下。

  不要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这么决定何尝不是冒了巨大的风险,赌上一切就再无退路,你不必非要加入我的生死劫。

  但日后巨变,你会过得很好。

  几声轻咳打断了朱宸濠的沉思,他急忙起身转向朱厚照,以为病况又生变故。却惊喜的发现朱厚照已经转醒,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光彩熠熠,如同荡漾的海平面上升起的太阳。深邃的瞳仁映出了朱宸濠的笑靥,全然的喜悦柔和了他杀伤性的绝美棱角,凌厉的凤眸弯起了弧度变得温润。

  能再得皇酥一笑,朱厚照突然醒悟了,完全理解烽火戏诸侯的昏君所想。只是我的皇酥倾国倾城之法,是用自己的谋略和心智以及麾下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