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览宴上诸宾,垂暮之时的他免不了徒生猜忌。倘若其中几人联手,圈地自治,不遵朝廷号令,留给太子的局面会比以往更难对付了……

  各藩应召入京同庆,这在表面上看来是遵从祖制以笃亲亲之谊,但实际上却寓有驾驭之意。今日太子仗着身份随心所欲,对宗室内按惯例的敲打一番,其中未必没有隐含着皇帝的默许,以此试探诸王态度。

  现实并不是谋略妥当步步精妙的布局,生活可是,充满了意外。

  过分谨慎的人,总是谋定而后动,却不敌突然窜出了的莽汉,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

  宴席行进到晚间,也逐渐迎来热潮,太子酒过三巡兴致正浓,他突然起身拱手向皇帝开口:“先前父皇允儿臣选一个伴读,儿臣先下有了答案。”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顿时宴内如冷场般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天家父子二人,各怀心思的揣度。

  太子很是自得的继续:“宁王世子年岁与儿臣相近,但儿臣也喜欢燕王世子。既然儿臣与两位世子颇为投契,不若就都留在宫中小住。”

  在场诸人皆愕然,被点到名的二人对此言更是莫名。

  投契?

  今日两人都成功躲懒偷闲,还未能与太子单独说上话呢!

  “那朕便准了太子所求。”皇帝仿佛一个乐见亲戚间和美的大家翁,笑呵呵的就为太子戏言般的请求一锤定音。

  天子金口玉言,场面瞬息万变,两个世子顷刻就无可转圜的被定下‘小住’,甚至不知归期,大大震慑了其他藩王。

  朱宸濠与朱厚照迟了些许才反应过来,不约而同的起身,对视一眼,只得谢恩。

  年岁不大,倒是乖觉,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宗室旁支几代繁衍生息,若说各藩未曾有一刻动过野心,那便太假。

  可历任皇帝,也并非毫不设防的听之任之。

  各方暗中角力,到了本代,藩镇太重,君弱臣强,趋势已初见端倪。

  但中央皇权积威尚存,任何藩王也无力独自对抗。

  今日惊雷突临炸响,毫无端倪。

  势力最强的两位藩王,各自唯一的子嗣已落入人手。其他王爷幸免于难劫后余生,绝不会掺和。

  朱宸濠与朱厚照带来京中人马统统没资格随之赴宴,宴后也无缘再见世子,只得带了传旨的内侍同返藩地。

  消息临头,燕王与宁王诸多愤懑与憋屈,最终只余无奈。

  这是明谋分化,却唯有忍耐。

  藩王驻边,不得擅离封地,稍有妄动,恐怕皇帝正等着,作乱的罪名就将被坐定。

  仓促起事尚可一争,但若那边心狠率先撕了质子,打响战号就成了一场空。

  更何况本代燕宁相交不深,若为成事勉强合作,也互为忌惮,无法协力。更怕途中,一方对另一方的世子狠下杀手。

  宣完旨的内侍,还不忘追加几句:

  京中揽尽天下名师与英杰,皇子的教育必然强过藩地千倍万倍,世子能在京中受教乃是有福之人。

  这是是赏赐看重,王爷可不要辜负天恩啊!

  于是在短期内,局面势必就这么僵持着。

4 世子生辰

  ◎此后乃至问鼎至尊宝位,无论再多珍馐入口,也都不如今日美味。◎

  依例拜见过皇帝,两位世子即为名义上的伴读,生活起居便由太子安排。

  朱祖淳随手一指,就定下二人分居于宫中揽月阁的东西配殿,然后十分不耐的转身离去。

  朱宸濠依旧恭敬的对着他背影行完礼,才动身欲前往揽月阁,转头见一旁的朱厚照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踌躇。

  都已陷入这宫禁了,以后日日相对,实在没必要违背人性本能故作疏离。

  朱宸濠伸手拉过朱厚照,他仰头望着宁王世子,像是离群的羔羊被寻回有了依靠,立刻紧紧的回握着不放开。

  二人就这样并行,随着宫侍指引前往日后数年不变的住处。

  朱厚照憋闷的心情好过一瞬,能与早有一面之缘的宁王世子共进退,情况就没有太坏。可是想到前路未明,境遇未知,又立刻垂头丧气的没什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