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寒家离开时, 已是大雨磅礴,天色也完全黑了下去。

  宗默不住回忆, 凌寒刚开始对他的态度是五人中最为恶劣的一个, 此时却成了姿态放得最低、最为卑微的那一个。

  少年人的世界好像非黑即白,只有善与恶、喜欢与厌恶两个极端。凌寒在没有遇到这种糟心的事之前,尚能够在两个极端中摇摆, 慢慢尝试着接受世界的两面。

  可当他亲身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恶之后,他便将自己受到过的那点善意无限放大,推向扭曲的极致。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救赎”。

  但这样的感情, 只会将凌寒推得离那尽管丑陋、却也不乏美好的世界越来越远, 让他失去自我,成为只能依附某人而活的物品。

  宗默轻而易举将凌寒的感情抽丝剥茧, 因为他不喜欢凌寒, 才能当一个冷静分析的旁观者。

  -

  半路上,宗默突然想到一个法子。可以像主角受一样, 让阮池帮凌寒支付违约金赎身。

  阮池本就在尝试进军娱乐行业, 他又知道凌寒能赚大钱。这对阮池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对凌寒来说也是帮助。

  可他都有半个多月没和阮池联系过了。

  阮池威胁过后, 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半年多的感情似乎说放就能放下。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

  或许是因为雨越下越大, 沉重的雨珠不绝如缕地打在他的伞上,将他的情绪打得愈发低沉。

  走进租住的小区里,他又不禁去想, 像阮池那样的人如果要哭, 一定会选在下雨天。

  因为在下雨的时候哭, 旁人看不出来。

  宗默一直低着头走路, 又有雨伞遮挡视线, 直到公寓楼几米开外抬起头时——

  脚步蓦地一顿。

  除了他之外,大雨的夜里不再有第二个行人,前方却有人伫立在雨中,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塑。

  那挺拔颀长的身型,因为湿透而将身体轮廓勾勒得更为清晰的西服……

  宗默快步上前,急切的脚步声奏成绵密雨声中突兀的鼓点。

  那人闻声望过来。

  被雨水打湿的眼底,倒映着街灯中的自己。

  宗默:?

  这什么情况?

  他阮总是跟凌寒学的卖惨吗?

  宗默不敢置信地喊道:“阮总?”

  就算在冷战,他也狠不下心放任阮池淋雨,大步上前,想将雨伞递过去一半。

  阮池却顺势擒住过他递伞的胳膊,猛的一下将他拽入怀中,双手紧紧扣住他背心。

  宗默没能防备到这样霸道的力气,手上失力,雨伞倒着坠入水泊里。

  失去了雨伞阻拦的雨珠砸得他睁不开眼,又接着被喂了一嘴温热却苦涩的雨水。

  宗默反应过来,狠咬一口将人推开,喘了几口粗气平复呼吸,才问:“你怎么来了?”

  阮池不知道在雨里等了多久,任由酸涩的雨落进眼里,眼圈通红一片。

  阮池就这样隔着雨幕盯着他,良久也不开口说话。

  “阮总,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得不到回答,宗默只好无奈地继续说,“你怎么不带伞?到楼道里躲雨也行……”

  “问安澜。”阮池终于开口,说完仍不去躲雨,仰头看向十几楼的位置,问道,“你不是住在那吗?”

  宗默抬手在眼睫上方支起一个小雨棚。顺着阮池的目光,正好可以看到自家客厅的窗户。

  原来他出门太急,忘了关灯。

  “你怎么不待在家里?”阮池接着问,“你去哪了?”

  宗默不想回答,也问:“所以你站在这里等是为了让我看到吗?”

  阮池:“嗯。”

  “那你倒是打个电话啊……下着这么大的雨,我就算走到窗户边往下看,也看不清的。”

  阮池注视着他,语气平静:“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

  就算要说些狠话表明态度,宗默也觉得该让人先躲雨,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避免着凉生病。

  生病的时候阮池也照顾了他,就当作是回报了。威胁的账可以待会再算,这是两码事。

  两个浑身湿透的人一起回到狭小的一室一厅里。

  阮池进门便问:“你就住在这种房子里?”

  宗默不指望阮池能看得起自己住的地方,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说:“你先去洗澡,我给你拿套衣服。”

  “你不洗吗?”阮池又问。

  宗默:……

  本来他浑身上下干燥又干净,都怪阮池拽的那一下弄掉了他的伞,还贴了他一身湿漉漉的雨水。

  “我家只有一间浴室。”宗默说,“你去洗。”

  阮池立着不动,宗默也不再催促,兀自去卧室找替换的衣服。又等了一会,在卧室里听到开关门的声响,这才重新出去。

  回到客厅,他看向半透光的卫生间大门,再看看自己手上拿的两套衣服,只觉一阵莫名其妙。

  绅士地把浴室让给阮池,他只能先拿毛巾擦擦水,换一身衣服。

  鬼使神差地,他换上干净的T恤和休闲裤,敲敲浴室门将自己穿过的睡衣送进去。

  阮总爱穿不穿,不穿就没得穿!

  他边擦湿发边想,阮池还不如威胁他呢。现在这算什么……故意卖惨装可怜?

  低头看见地上那摊阮池留下的水渍,再捡起承载了几斤雨水的西装外套,心情烦躁得不行。

  这是在雨里等了多久?

  差不多是他到凌寒家的时候开始下雨,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如果阮池不是故意卖惨,而是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所以没带伞,那少说也等了两个小时以上。

  宗默心烦意乱,只能叹气。

  阮池洗完澡,十分自然地朝他走来。

  宗默起身,问道:“你的衣服能不能用洗衣机洗?反正已经淋过雨了。”

  阮池“嗯”一声,便不再多言。

  宗默怀疑阮池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让时间冲淡不愉快的记忆,顺其自然和他恢复到曾经那种不平等的P友关系。

  他当然不乐意,但时间不早了,他不想现在就和阮池掰扯,免得一晚上睡不了觉。

  “你去我房间睡吧。”宗默说。

  “你呢?”

  “我睡沙发。”

  “嗯。”

  阮池要么是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要么是累极了才不想多话吵架,配合得有些不正常。

  配合得有些像……失去了生气。

  白眼球里都是红血丝,眼睑下方还挂着两团青黑。

  宗默哪里看不出来,总觉得他还清减了些。

  -

  这天晚上,宗默拿了毯子在沙发上睡。沙发太小太短,腿都伸不直,也不允许他翻来覆去,他便只能发呆注视屋顶。

  说来奇怪,在阮池身边时他总是睡得特别沉,但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失眠也是因为阮池。

  烦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勉勉强强地睡着,没过多久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只靠着窗外街灯照明的客厅里,眼前突然多出一道漆黑的人形,吓了他一大跳。

  ……这人真的烦死了!

  阮池不知道扮了多久的鬼,一发现他醒了,立即蹲下来,与沙发上的人对视。

  宗默:“你怎么不睡?”

  “我不想睡。”阮池说。

  好好的一张脸折腾得跟鬼一样,宗默无奈道:“你就不累吗?”

  “我不想睡。”阮池又说。

  宗默不想再搭理他,决定自己睡自己的。

  阮池却不离开,手还往他裤子里伸。

  “我给你口?”

  阮池大概是在折磨自己,不吃饭,不睡觉,疯狂工作折腾身体。此时此刻,说不定也是把这种伺候人的活计当作一种惩罚。

  宗默心里一阵膈应,当即擒住阮池的手腕。

  阮池定定地盯着他,声音一下拔高了几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宗默沉声道:“我不想要。”

  “我哪里对你不好啊宗默?”

  “……你没有对我不好。”

  你只是控制我,威胁我,把我当成玩具,当成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物品。

  考虑到阮池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宗默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阮池立刻放轻嗓音,柔声道:“那我们做吧。”

  宗默注视着他,如鲠在喉。

  就这样在黑暗和寂静中对视良久。

  “你先回去睡觉吧。”

  宗默敛眸,随后翻了个身,将自己藏进沙发和靠背之前,裹紧身上的毯子隔绝身后的气息。

  -

  宗默独自躺了许久才睡着,醒来时没在客厅里见到第二个人。

  他坐在沙发上认真地想了想,如果只是想要平等的关系阮池就要发疯,那他们还不如放过彼此,何必互相折磨。

  这段时间他把刷微博的习惯都戒了,社交账号半个多月都处于消失状态。

  粉丝们便在以前的微博里评论或者发私信问他最近在忙什么,还有人问他是不是和阮总去度蜜月了。

  宗默:……

  度个屁的蜜月!

  不过,因为这条评论,他翻去阮池的微博看了看。

  阮池发微博多是应付了事,发得不怎么频繁,没活动的时候半个来月才发一条。他这时打开一看,阮池的微博都空了一个多月了。

  ……难怪cp粉怀疑他们去度蜜月。

  阮池的朋友圈也没任何动静,也许是在忙本职工作。

  但社交媒体和本人都变得异常安静,这着实有些反常。

  鬼使神差地,宗默又去网上搜索阮老爷子的名字,以及阮家公司集团的名称。

  还真让他搜到了一件小说里未曾提及的事。

  92岁擎海集团掌门人阮宏森去世

  宗默一愣。

  他换了好几个浏览器,才搜到这么一条令人震惊的新闻。浏览量少得可怜,不太可能是营销号为博流量而造谣,更像是阮家试图压住消息,却不慎走露了少许风声。

  他点进去查看。这条新闻发布于昨天,声称阮老爷子一个月前突然病危,直到七日前抢救无效去世,昨天出殡。但这条新闻并不是一手消息,而是口头传递而来,不但没有照片,内容也简陋得不怎么可靠。

  从阮池的状态来判断,这肯定是真的。

  这么说来,在他去医院探望后没几天,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便急转直下,直至西去。

  宗默心情复杂地手机走去卧室,时间已将近中午,阮池居然还在睡。

  一走近,床上的人便立刻睁眼,张口就是:“你怎么敢离开我?”

  宗默无奈地看向他。要不是自己看到新闻,要不是自己这样有耐心,保不齐又要被气走一次。

  正如陆泊所说,他也有些好奇自己怎么能受得了阮池的脾气。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宗默尽量好言好语地说,“这里是我家。”

  阮池移开视线,看向天花板:“嗯,这里是你家。”

  “你可以在我这里待几天再回去。”宗默说完便转身,“我先出去了,你睡吧。”

  -

  宗默独自坐在沙发上,还在犹豫是叫个外卖还是给阮池做点东西吃,就见阮池从卧室里出来,朝着他走来。

  “我们做吧。”阮池说。

  宗默:……

  他没直言拒绝,但也没任何动作。

  阮池倒不怎么介意,折腾了好一会也没让他起反应。就站在他面前,毫不羞耻地进行准备工作。

  之前这种事都是他帮阮池做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自己来。

  这样生涩的举动,再配上这张脸,这样的表情……

  宗默:……

  他诚实又可耻地起立了。

  阮池满意了,不管不顾直接坐上来。

  宗默:……?

  阮池得偿所愿,却倒抽一口凉气:“嘶,疼。”

  宗默一阵无语,都多久没做运动了,这样硬来能不疼吗?

  阮池疼得动不了,就捧着他的脸,静静凝视着他。

  那双桃花眼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眉目舒展,甚至有几分深情款款的味道在。片刻后,却忽地蹙起眉头,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你这是什么表情?”

  宗默则是生理性地皱眉:“太挤了,难受。”

  阮池沉默片刻后说:“我比你更难受,我疼。”

  宗默立时不高兴了:“你怎么知道你比我难受。”

  阮池说过只有他一个,还能知道被夹得想哭是什么感觉?

  阮池迅速回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比你难受?”

  宗默:……

  这些是应该在这种时候说的话吗?

  他们默契地停止拌嘴,集中注意力,努力适应阔别大半个月的彼此。

  良久,阮池又说:“还是疼,但是很爽。”

  宗默:……

  他有点想不明白阮池到底是把这些事当成对自己的折磨,还是单纯地为了感官的享受和欢愉。还是,也包含着些许感情。

  宗默将脸埋进阮池的颈窝里。阮池用的是他的洗发露和沐浴露,穿着他的睡衣,又盖着他的被子睡了一晚。

  全身上下都是属于他的味道,随着上下的摇动不住钻入他的肺腑。

  仿佛他完完全全地占有了这个人。

  在触电般的战栗造成的片刻失神后,宗默只觉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明晰。

  他悠悠叹息,决意当一回渣男。

  等他做腻了就把阮池赶出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追夫round1:发疯

  (ps.一共有3r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