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蔡云旗跟萧一瑾,便匆匆的下山。

  因着昨夜下了雨的缘故,今日的山路尤为难走,到处都是泥泞。

  若是放在其他女子身上,一定是步履维艰,可放在萧一瑾这里,倒是玩的欢腾了。

  既不怕脏也不怕泥,见到水坑不绕道,非从上面跳过去,原本浅色的裙襦,这会儿甩的尽是黑色的泥巴点子。

  蔡云旗跟在她身后,不时抬眸看去,目光落在那人蹦蹦跳跳的背影上,嘴角不自觉的翘起——她怎么这么高兴啊。

  萧一瑾就是个消停不了的性子,走走停停,蹦蹦跳跳,忽然就扭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霎时撞在了一起——

  蔡云旗猝不及防的垂下眼眸,抿着薄唇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疏离。

  不过就算这样,方才那一瞬,还是没能逃过萧一瑾的眼睛——

  刚才这人是在笑吧?是看着自己笑吗?

  怔忡片刻,忽然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裙摆上的脏污,面色顿时爬满绯红,羞赧的厉害,蔡云旗该不是在笑这个吧?

  登时,萧一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蔡云旗很快便超过了她,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着,只是脚步放慢了许多,直到身后的人继续跟上,步子才恢复了正常速度。

  萧一瑾望着那半米开外的人,皱了皱小脸,暗暗低声道:“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笑起来真好看,比不笑的时候好看一百倍。

  回到天泉寺的住处后,天才刚刚蒙蒙微亮。

  蔡云旗将萧一瑾送回屋子后,抬脚正要走,却听见很轻的脚步声,连忙又退回屋里来。

  “糟了,是我娘——”

  萧一瑾饶是再大大咧咧,也不敢公然让一个外男出现在自己的卧房之内,而且这人还是郡王府的世子爷,吴苋再疼自己怕也是要发怒的。

  “娉娉,你醒了吗?”吴苋已经走到了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沿。

  萧一瑾哪敢回应,额头上蹭蹭蹭的往外冒冷汗,在屋子里急的四处打转,可这里是庙宇的临时住所,连个木箱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除了一张床——

  床?!

  对啊!可以藏在床底下!

  “你——”

  萧一瑾再一转头,哪里还有什么人啊?

  一阵凉风吹来,只见床尾的窗户大开——

  方才在她满屋子打转之时,蔡云旗便从窗户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他走了。

  淡淡失落瞬间涌上心头,垂眸望去,地上躺着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玉坠。

  这是他的?

  萧一瑾弯腰拾起,握在掌心,霎时间滚烫的热意,遍布四肢百骸。

  “娉娉,快开门啊。”吴苋的声音又响起。

  “哦——来了。”萧一瑾连忙收好玉坠去开门。

  门一开,吴苋乍看一惊“你——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萧一瑾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裙上都是泥点呢,连忙信口胡诌道:“我早上醒的早,不知道外面下雨了,出去转了一圈才弄脏的。”

  “醒得早?那怎么还这么久才开门?”

  “我回来后又睡过去了。”

  吴苋倒是没有多想,萧一瑾本身就是个活泼的性子,以前在华南的时候颇爱雨天,每每雨停之后,都要在外头玩耍一番才舒坦,如今到了晋京,地域不同,气候也相差较大,这雨也不常见了。

  “你呀——”吴苋宠溺的捏了捏自家女儿的小鼻头儿,笑道:“快换身干净衣服,今日大师要讲经,你也一道儿去听听。”

  “知道了,娘亲。”萧一瑾乖巧的应道。

  宝阁楼

  素雨服侍一夜未归的蔡云旗更衣——

  “宝哥儿,您腰上的宝葫芦呢?”

  闻言,蔡云旗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腰上只剩一条红色的细绳了,挂着的坠子却不知所踪。

  “大概是丢了吧。”

  那玉葫芦是蔡云旗的贴身坠子,戴了不少年头呢,想必是昨夜上山的时候掉了,自己也没有注意。

  “那给您再换个玉牌吧。”素雨道。

  “不用了。”蔡云旗转过身子,只着里衣,肩膀更显单薄。

  素月与素雨将浴桶抬进屋来,倒入热水后撒上芍药花瓣,支开孔雀屏风挡在浴桶侧面,又将准备好的干净衣物搭在屏风上,两人这才退出房去,守在门外。

  这些年,蔡云旗都是这样沐浴的。

  她不习惯在旁人面前赤身裸体,即便是照顾自己十年之久的素雨跟素月都不行。

  解开里衣,露出胸前束着的白布,手指摸向侧面的绳结——

  轻轻一拉,一具白皙纤瘦的身体便展露无遗。

  蔡云旗低头看去,胸前一道深紫色的勒痕跟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像是快要嵌进肉里似得,不疼却麻木。

  或许是常年束着的缘故,那本该饱满的地方,却平坦的过分,不像——

  不像她?

  蔡云旗猛地摇了摇头,苍白的面颊上像是被胡乱抹了把胭脂,急忙伸手试了试水温,有些微烫,不过却正好解乏了。

  整个人陷阱浴桶中,把自己淹了进去,好一会儿才猛地又挣出水面,溅出的水花,打湿地面。

  忽然嘴角,又露出了抹笑意——

  “她叫——娉娉。”

  又过了好几日,学子监散学后——

  千瑞认得那是萧家的马车,转过身撩开帘子,询问-->>

  道:“爷,是萧二小姐。”

  蔡云旗垂眸片刻,忽道:“停车。”

  萧一瑾侧身立于马车前,身上披着件翠文织锦羽缎斗篷,头上挽了个随云髻,簪一支喜鹊溜银珠花,耳边是玉兔捣药耳坠,蓦然抬眸,玉兔微微晃动竟栩栩如生。

  蔡云旗眼前一晃,竟有几分花眼,徐徐走上前去,却不敢再看那对‘玉兔捣药’

  “给你。”

  萧一瑾伸手摊开掌心,正是蔡云旗丢失的那个玉葫芦,温声低语道——

  “那日你丢在寮房里的,我本想第二日就给你的,奈何你一直没来学子监。”

  原来萧一瑾并不是什么路过,而是特意停下在等自己。

  “多谢——”

  蔡云旗伸手刚要接过,只见萧一瑾突然又握拳收了回去。

  “等一下。”一双眉眼微微上挑,望着蔡云旗,转了转眼珠,故作思考的模样,随后复又出声道——

  “既然我帮你捡到这个玉葫芦,那以后你就不要躲着我,更不能不理我,就算是你的谢礼。”说完又瞧了这人一眼,弱弱的补了句“行吗?”

  蔡云旗看着她,顿了顿,便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算是答应。

  少女的眼睛倏的就睁圆了,明眸善睐惊喜的瞧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眸,藏了不止一汪秋水。

  “给!”萧一瑾将手里的玉坠还给蔡云旗,指尖不经意的触碰,一丝异样的感觉袭上心间,有些麻有些痒,刹那便绯红了脸颊。

  “小姐,有人来了。”蓁蓁突然出声道。

  “呀!我得先走了,你、你可别赖账。”

  萧一瑾说完急忙转身上了马车,可却还是不忘掀开帘子朝那人看去,一双水眸欲语还休,直到蓁蓁也进了马车,才不得已将帘子放下。

  待马车都走远了,蔡云旗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的玉葫芦似是尚有余温在,低头看去,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向下一点处,刚刚是不是碰上了?

  千瑞有些好奇“少爷,您得玉葫芦怎么会在萧二姑娘手里?,这不是您得贴身——”

  “多嘴。”蔡云旗收回目光。

  千瑞不以为意的晃晃脑袋“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挺喜欢这个萧二小姐的,性子直率,做事也大方,这在咱们晋京大户小姐里可少有的呢,也不知道日后哪家公子有这等福气能娶她。”

  蔡云旗不说话,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那晚木屋中,萧一瑾粉嫩肉白的小脚趾。

  突然顿下脚步,转身看向千瑞,见他还在嘟嘟囔囔,右脚微微向前一伸,待千瑞走到跟前,便猛地向前绊了个踉跄去——

  “哎呦,宝哥儿,您干嘛绊我啊?”

  “我这都停下半天了,你都没发现,看来近日练功懒散的厉害,回去练石锁吧。”

  “这——”千瑞委屈巴巴的扁了扁嘴“哦,爷您这不地道。”

  蔡云旗不理他,负手便蹬上了马车。

  一回到宝阁楼,素雨素月一个伺候更衣,一个递上清茶。

  火塘里燃着银雪碳跟红箩碳,不易熄灭还烟少灰小,整个冬天屋子里都是热热和和的。

  换了身绣着绿文的赤红长袍,外罩一件银鼠对襟比肩褂,整个人干净清瘦,俊朗不凡。

  “最近蔡云哲有没有什么动静?”

  千瑞答道:“没有,近日他一个人散学后就回来,就窝在书房不出来,勤奋的很。”

  蔡云旗眯了眯眼,自己这个弟弟终于肯消停了。

  随即,话锋一转,走吧,去给祖母请个安。

  清心苑内一到冬季,总有种静心的素雅之气,这跟方清韵素来喜静不爱热闹有一定关系,再加上她平日里吃斋念佛,院落内自然简单朴素。

  “孙儿给祖母请安。”蔡云旗说罢就要叩头。

  “哎呦呦,快快起来,又没有外人,不叩了不叩了。”方清韵刚才寡淡的模样,这会儿一见到蔡云旗,就挂上了笑意,眼里嘴角都是喜爱。

  “近日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方清韵揽上蔡云旗的手,吸了口气“有点儿凉啊,你这出来要穿厚点儿才好。”

  “孙儿就差裹成个大粽子来见祖母了。”

  “裹成粽子才好了,圆滚滚的,稀罕。”

  说罢方清韵便让姜嬷嬷取来了一件虎皮裘绒的大氅来。

  “这不是前些日子宫里御赐的吗?祖母您留着穿便是。”

  “欸——我一个老太婆哪里都不去,穿这个在府里遛弯啊?”方清韵取下蔡云旗的银鼠比肩褂,又展开虎皮裘绒系在她身上,眼神颇为赞赏“甚好,你穿刚刚合适,往后就穿着去学子监,这虎皮裘厚实暖和。”

  蔡云旗摸了摸身上的虎皮裘,心里又是一暖,从小到大,这郡王府里尊宠,几乎都给到了自己头上。

  老太太疼她,是照命里疼的。

  待蔡云旗走后,方清澜便紧锁起了眉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老太妃,小安氏跟二少爷来请安了。”姜嬷嬷说道。

  “不见!就说我累了。”

  “是。”

  方清韵眼中露出一股愠怒之色“这个哲哥儿,自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跟她母亲一样心胸狭隘。”

  那日狩猎场坠马的事情,方清韵早已经知道是蔡云哲做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灵感呢……

  快快来找我———

  感觉两人又近了一步,蔡云旗也要心动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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