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蔡云旗一袭玄青色长衫,高挑纤瘦的身姿犹如暗夜里的鬼魅,来无影去无踪。

  月影之下,少年身轻如燕,苍白的面容被黑夜所遮掩,一双墨色的眸子,射出冰冷寒星,更显冷酷非凡。

  薄唇微抿,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脸庞,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王者之气,轻点脚尖游走在崎岖之间,武功高深不可莫测。

  “怜姑姑,象升。”

  “世子爷。”

  “可是有消息了?”

  怜霜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随后,缓缓开口将前几日找到香菱的事情,说了出来。

  香菱跟怜霜都是伺候大安氏的婢女,而香菱的母亲刘嬷嬷又是老太妃身边的人。

  当年大安氏死后,香菱跟刘嬷嬷就忽然人间蒸发了一般,故此推测她们母女俩当年定是知晓些什么。

  “刘嬷嬷已经死了,香菱现在又聋又哑,而且一提到当年的事情,她就异常惊恐。”怜霜回想起香菱的惨状,心中不禁胆寒,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能让当初那样一个活泼伶俐的姑娘,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又聋又哑。

  “她人呢?!”蔡云旗急声问道。

  “逃了。”怜霜皱了皱眉“一问起当年的事情,她就不停摇头,眼里满是惊恐,后来我们还没说完,她丈夫就回来了,我跟象升就只好先回去,想着第二日等再去找她,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谁承想第二日我们再去的时候,就已经人去楼空了,走的很急,东西全扔在了家里。,什么都没带走。”

  话罢,便垂下头来“这事,是我大意了,世子您责罚吧。”

  “不关怜霜的事,是我没有让她留下来,世子要是责罚,就责罚我吧。”象升挡在怜霜身前。

  都是苦命的人啊。

  蔡云旗又岂会舍得责罚,若不是当年的事情,怜霜跟象升又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想当初大安氏死后,怜霜便被小安氏强行嫁给了一个泼皮无赖,新婚当夜宁死不从,撕扯之际不慎将人杀死,象升为救她不惜法场劫囚,如今二人整日过着不见天光的日子,说到底还是郡王府对不住他们。

  “怜姑姑跟象升,对我恩重如山,在云旗心中早已将两人视作至亲之人,亲人之间又何来责罚一说。”

  “世子放心,既然能遇到第一次就一定能遇到第二次,人海茫茫若不是苍天有眼,又怎么时隔十六载,还能遇上呢,怜霜跟象升就算掘地三尺,翻遍整个晋京也定当把人找出来!”

  夜色正浓,天泉寺外却忽然涌进一小队皂隶,说是缉拿在逃要犯,还掏出画像与小僧陀查看,不等人家回话便要往里闯。

  “糟了!有官兵!”象升跟怜姑姑心中一惊。

  “我知道有条小道儿,可以直接下山,跟我走!”蔡云旗掩护象升跟怜姑姑连忙朝小道儿奔去。

  那伙皂隶本来想趁此在寺庙里蹭吃蹭喝,搜刮些油水,却不曾想遇见了镇南将军萧府的侍卫,这可不是他们能惹的人,若是阵仗闹大了,只怕自己这小小的衙差就要不保了,其中领头的立马话锋一转,喊道——

  “这儿没有,可以走了!”

  遂即,便带着人速速离去了。

  此时,已至深夜。

  萧一瑾轻轻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

  原本是有些睡不着,想出来转转透口气,低头哈了哈热气,正搓着手,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轻很小,若不是夜色静谧,恐怕也不会注意到。

  “是他?”

  玄青色的身影,高瘦细长,萧一瑾只看背影就知道那是谁。

  他不是病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顿时一喜,他没事,太好了!

  不知不觉的有些愕然,脚下竟鬼使神差的仿佛失了心智一般,跟了上去。

  只可惜萧一瑾那三脚猫的功夫儿,才跟出寺庙,就暴露了行踪。

  因着夜色黑沉,送走象升跟怜姑姑后,蔡云旗便故意从另外一条小道儿,将人引至后山之上,待到树林之中便将自己藏匿在了树干后面。

  初冬的夜寒风阵阵,虽不刺骨但却阴冷骇人,呼啸而过的狂风,剐蹭着皮肤,萧一瑾出来的急,身上只着了件单衣,不一会儿胳膊上便麻簌簌的冻激起一层疙瘩。

  “人呢?”

  转身四处寻着,竟跟丢了?可方才他还明明都在这儿。

  山岭寂静,夜黑风高。

  “呜——”

  好像还有狼叫!

  萧一瑾这会儿又冷又怕,偏偏这树林到处都长的一个样子。

  方才蔡云旗为了将这人引到山上来,故意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圈子,这会儿早就把萧一瑾绕晕了。

  既然找不到后路,就只能继续朝前走去,萧一瑾想着蔡云旗应该还没有走远吧。

  于是大着胆子,继续向前摸黑行进,她不知道的是隐匿在暗处的人影早已伺机而候——

  刚走没两步,一只手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遂即一道黑影猛地扑了过来,抓住自己的胳膊,用力使劲儿一拧就转了个身,重重的抵在了树干上,另外一只手则生生的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猝不及防的剧痛传来,向来娇身惯养的萧一瑾,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被这样粗暴的对待,奈何她的武功没有蔡云旗高力气也没有他的大,这会儿被桎梏的动弹不得。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

  话还没说话,蔡云旗就看清了眼前的人,难以置信的蹙起眉头——

  大惊之下,急忙松手。

  萧一瑾没了身后力量的桎梏,整个人向前扑去,蔡云旗又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拉了回来,这才没有摔趴在地上。

  “有伤到吗?”

  蔡云旗伸手托着她的肩,因着夜黑视线差,自己刚才也没顾得上分辨,下手的时候使得更是全力,萧一瑾没有防备,哪-->>

  里承受的了这个,没疼晕过去都算好了。

  “到底有没有事?我不知道是你——”

  萧一瑾靠在这人的怀里,先是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随后眼睛跟着也闭了起来,鼻息里一下一下的发着颤声儿,胳膊上的剧痛让她头皮发麻,这会儿自然也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去回答蔡云旗的话。

  而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则死死地揪着蔡云旗的衣襟,似乎是在借着手上的力道缓解另外一条胳膊上的疼痛。

  蔡云旗见状也不再说话,静静地陪着她,等她缓过这个疼劲儿。

  好一会儿,萧一瑾的身子没有刚才那样僵硬了,似乎是软下了一些,但气息却还是有些不平稳,又急又重。

  萧一瑾的手指慢慢松开这人的衣襟,想要推开他,但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是使不出来,反复几次,只好作罢。

  蔡云旗看着她的动作,手掌从肩膀抚向胳膊,用力一捏,还好没伤着骨头。

  又是猛地一疼,萧一瑾突然瞪大眼睛,恨不得一个拳头捶过去,自己不过想要跟他打个招呼罢了,用不用这么狠啊。

  “你还好吗?能说话吗?”蔡云旗见她睁开了眼睛,立马凑过脸去。

  望着这人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竟不自觉想要沉沦,刚还被气到半死的萧一瑾,这会儿竟全然忘记了方才发生的事,只看着那耀眼的眸光,失神的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冰凉打落在额间,仰头看去——

  两滴、三滴、四滴——

  “下雨了——”

  幸好附近有一间小木屋,不然两人都得淋成落汤鸡。

  他们刚躲进来没多久,屋外的雨便下的越发大了,噼里啪啦的还伴着雷鸣声。

  萧一瑾有些惧怕这雷鸣声,看了眼蔡云旗,又羞于说出口,咬着牙关尽量让自己忽略这外头的狂暴。

  蔡云旗则是借着外头的淡淡的微光,四处查看——

  这木屋,应该是猎户为上山打猎方便过夜而临时搭建,虽然简陋但好在有火折子跟柴堆,瞧着应该是新放的,倒是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抬头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只见蔡云旗吹了吹手中的火折子,抓了一把干草,没几下便生起火——

  霎时间,燃烧的火堆便将冷酷的严寒驱走,整个屋子又暖又亮。

  灼灼的火光之下,那人的面容愈加俊朗,萧一瑾的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砰砰砰的乱跳不行。

  两人目光对视——

  萧一瑾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将胳膊挡在胸前,背过身去。

  “你别看我——”

  蔡云旗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做了什么,面上一热立即也背过身去。

  “你烤火吧,我不看你。”说着又朝门口走了一步。

  萧一瑾微微扭过头,只见那人离得老远,这才蹑手蹑脚的转过身来烤火,低头一瞧,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湿1乎乎的贴1合在1胸1前,1高1耸1的异常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蔡云旗听见身后传来蚊子叫般的声音——

  “我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其实蔡云旗也被淋湿了,只不过——她穿的衣服面料较为板正偏硬,胸前又有小衣束着,而且自小体制偏弱,除了长得高以外,其他地方还真一点儿没有萧一瑾发育的那般好。

  烤干了衣服的人,这会儿倒是把方才的尴尬全都抛渚脑后了,隔着火堆,盯着对面的人,一眨不眨的看了起来——

  刘二姑娘,说的没错,这人确实长得很好看。

  蔡云旗则始终低着头,明知她在看自己,也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会武功,而且你是不是也没有病啊?”

  萧一瑾见他不说话,又道——

  “在狩猎场救你的那次,我跟我哥哥就知道了,要是想说出去,早就说了。”

  等了等,蔡云旗还是不说话。

  萧一瑾倒也不恼,转了转眼珠,思前想后了一番,大着胆子又问道——

  “你——为什么只跟恭亲王府的林其琛说话啊?跟我们就不说话,你是不是喜欢她呀?”顿了顿,又涩涩的添了一句“我会帮你保密的。”

  终于,蔡云旗有反应了,微微挑眉瞧去——

  “这么多问题,选一个。”

  萧一瑾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蔡云旗让自己选一个问题,立马喜形于色的露出了一排小白牙,手掌托腮故作思考状,下一刻便歪头,有些俏皮又有些支吾——

  “呃...嗯...那、那就一个,你是不是没有传言中病得那样厉害?不是病秧子对吧?”

  “嗯”

  “好了,问题问完了,你睡吧,我守着。”

  话罢蔡云旗便背过了身子,席地而坐。

  萧一瑾躺在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坐了起来,偷偷瞄了眼,背对着自己的蔡云旗,悄摸摸伸手将脚上的鞋袜脱去,长出一口气,暗爽道——还是这样舒服。

  再看那人的后背,萧一瑾盘腿踞在木床之上,颇有些懊悔的拍了拍脑袋,咬着舌头嘟囔着——

  “哎呀,其实我都猜到啦,应该问第三个才对嘛,笨死了~~~”

  蔡云旗听到声音,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转过身去——

  “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说我要睡觉了。”

  蔡云旗看着她用裙子盖着腿,但却忘了露在外头的小脚趾,肉乎乎的粉色小豆子,不停乱动,心里不禁暗自笑道——顾头不顾尾的毛丫头。

  随后又转过身去。

  两人隔着火堆,一个床上一个地下的过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想去,还是二更吧

  我真是个勤快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