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周弓轶>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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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尽管程庚仁曾认为周弓轶作为男朋友是无可訾议的,但两人间的嫌隙仍旧有迹可循。

  大四伊始,程庚仁和周弓轶仅匆匆见了几面。程庚仁觉得他比以往更难约了,嘟嘟囔囔抱怨几句。青年和以往一样友善,听出他的不忿,急忙向他道歉。程庚仁没觉得宽慰,反倒觉得心火被人截留在半程,不上不下直吊得他难受,但他又知道冲这么听话的周弓轶发火是不道德的。程庚仁信口诌了几句自己毕业要回家乡B市,他知道周弓轶没有去外省的打算,说出来纯粹有点置气的意思。周弓轶信服地点头,没对两人即将的分离有任何不舍或是惊惶的顾虑。

  程庚仁在那一秒诊断出两人间的隐疾,他们对彼此都过于尊重,不像一对热恋中苛求彼此的情侣,反倒像一对不交心的朋友,从不吵架,保持着恰当的礼貌,只是由于一些即兴的火花,两人发生了一次使他屁眼开花的尴尬性关系。反射弧过长的程庚仁这才发觉周弓轶对自己一向若即若离,曾经对方那份可怜的神秘令他着迷,如今撤去他欲望的美化反倒显得离奇。

  周弓轶见他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陪着他在校园里散了散步。

  程庚仁熟练地从烟盒里顶出支烟,发现周弓轶盯着他看,就轻叼着过滤嘴,用打火机烧了烧尽头,猛吸一下,将点着的烟递到周弓轶嘴边,说:“我还以为我把你教坏了,没想到你蹭上瘾了。”

  周弓轶腼腆朝他笑笑,他夹烟和抽烟的姿态都严肃得有点可笑,仿佛在郑重其事在做忤逆什么人的大事。

  两人绕着校园转了两大圈,说点有的没的,之后在学校西门买了十块钱的烤面筋,站在马路牙子上囫囵吃完,被辣得直伸舌头。

  临要分别,程庚仁问:“明儿还能见吗?我觉得我天天想见自个儿对象难如上访。别人的大四都是正清闲的时候,就你这一学期大变忙人。”

  等回到曾骞家里,周弓轶对曾骞说:“你最近管得我严了,小程有点不太开心。”

  曾骞心想,我就是不想让他开心。

  周弓轶见曾骞不说话,又说:“他是我男朋友。”

  发觉周弓轶话里有挑衅意味,曾骞这才从笔记本电脑屏幕处把头抬起,阴阴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刚回来几天,又觉得我让你窒息了?是,他是你男朋友,但是你天天听野男人的,住野男人的,吃野男人的。然后野男人还随时掰开腿换着花样让你干。”话刚说完,曾骞察觉到一股酸味,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被曾骞欺负怕了的小动物,收了声,正偷觑着他,小声问:“你生气了?”

  曾骞沉下眼皮,想到当时手骨与周弓轶额头共享的疼痛,开口说:“没有。平时和我呆着觉得闷了,你想去找他就去吧。”

  曾骞不反感周弓轶在自己允许下去找找乐子,他早早发现这个单纯的小动物天性里有一股赤裸裸的轻浮劲儿,他甚至乐得看他呈现出污秽的纯情。就像一只餍足的豹子,偶尔以娱乐心态松开钳制羚羊的獠牙利爪,任由它跌跌撞撞跑去别处,等脱离自己视线后再追捕恫吓。

  但是那种极细微的妒忌和憎恨潜伏在皮肤表层下、湍流在血液里。曾骞知道他的小动物在小心使着坏折磨他,要把他磨痛了、磨急了。周弓轶自然不像他了解小动物那样了解他,无法像对待天敌那样击杀他,但却在杂沓冗长的生活中缓慢地熟悉他,于是小动物把自己当做武器,刺痛了他。而曾骞却也需要疼痛,就像一个醉生梦死的垂钓者时不时要被针刺几下,才能清醒过来查看鱼线和饵勾。

  这次周弓轶回H市,是曾骞过去接的。回来的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直到把车开进他家住宅区,曾骞才缓缓向他的小动物许诺今后一定会善待他。那时周弓轶昏昏欲睡,听到后撑起眼看男人的侧颜,嗫喏道:“曾骞,我该相信你吗?”随后,两人复归沉默。

  曾骞仿佛为了佐证自己的誓言,自那天起就对周弓轶竭力忍耐,听到周弓轶对自己管束的抗议,他压下脾气让周弓轶和程庚仁自由交往。

  周弓轶只当自己得到了曾骞的许肯,和程庚仁的接触又频繁了起来。程庚仁常常念叨着之前让周弓轶的那一次,总想找个机会讨回来。只是周弓轶老是找理由推脱,让那件事没法成行。

  程庚仁性子又急又直,活像突突着黑烟的旧煤车滞在脱落的轨道上,把自己给燃着了。他心里多少感觉到他和周弓轶的亲密关系将会和学生时代同步结束,但是又不甘心自己没能从青年身上得到更多,曾经扫入心室地毯下面的灰,被他揭出来,就着一把明火,他冲着周弓轶发了火。

  周弓轶本能畏惧男人的愤怒,但出于友谊,他又希望程庚仁能得到安抚。趁着程庚仁室友都不在,他脱下程庚仁的裤子,跪在他腿间卖力为他口交。

  程庚仁爽得直哼哼,心想早知如此,早就该和周弓轶大吵一架,然后床头吵完床尾和。他让周弓轶把衣服脱了,对方却只将T恤卷到腋下,裤子连裤链都没拉开。程庚仁用手指捻弄周弓轶的乳头,手指抓住他薄薄的胸肌揉掐,不一会儿,红红的印子就浮在了浅麦色的皮肤上。但他也只得到了这么多。等他射进嘴里,周弓轶就站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继而朝他笑笑,仿佛他咽下去的不是精液,而是杯底的牛奶。程庚仁为周弓轶到位的服务而感动,探手摸去青年胯下想替他纾解,发现他毫无反应,最后只得讪讪收手。

  这种长期的单方面取悦让程庚仁倍感压力,以至于他看到自己的阴茎在青年唇间穿梭时就忍不住会想到对方的冷感。他曾向圈中几位朋友大肆吹嘘自己男朋友的口活儿,但是话脱口而出后,他又觉得空虚,他甚至没有见过周弓轶鸡巴的全貌,也许在第一次混乱的情形下,他堪堪用手摸过它的一部分,但是周弓轶臀间使他神往的深处,他连染指的机会都没有。

  令程庚仁沮丧的是,他偶尔偷袭周弓轶臀部的举动使周弓轶有些怕他,仿佛一直羔羊提防着屠夫。这些不愉快的念头让他们之间的性变得愈发节制起来,反倒两人偶尔为之的天台幽会是愉悦的。周弓轶其实经常独自一人过去,在上面吹吹风,抬脚踩扁一只空易拉罐。程庚仁有时联系不到他就会去上面找他,不是总能碰到,但是碰到了就会被周弓轶蹭一根烟。他常怀疑周弓轶是否真的有烟瘾,但他没有开口问过。因为那个时候,他总觉得周弓轶既神秘又可爱,以至于只想静静看青年被烟雾勾勒得模糊的脸。

  十一月中旬,找工作的同学陆续有了着落。程庚仁召集了原先社团里的几位成员聚了聚,他早早出柜,和周弓轶算得上是半公开的情侣,所以也带了周弓轶一起过去。吃完饭,一行人去唱K。其中一个同学叫来了个在附近的大二学弟。那个小个子男生不知程庚仁与周弓轶的关系,对高大直爽的程庚仁颇有好感,忍不住和他搭讪。

  程庚仁正想拉着周弓轶一起唱情歌开嗓,听到有人低声细语和自己说话,酒后活泛起来的脑子,忍不住觉得这是搅动他和周弓轶死水般关系的调剂,于是他将话筒递给别人,同那小个子男生你来我往说起话来。再一别头看周弓轶,却见他正蹙着眉抱着一破手机,手指头飞速打着字。程庚仁用手把周弓轶那只手机拍掉,醉醺醺地说:“你就不能好好陪我?”

  包间里有一对情侣在暗中亲密地抱在一起,程庚仁借着幽光看到喉不免有了攀比心理,将周弓轶圈在怀里,听到有人起哄叫他亲一个,他柔软的厚唇当即贴到周弓轶嘴边,舌尖在青年下唇一扫,紧接着长驱直入。听到耳畔有周弓轶发烫的呼吸,程庚仁将他压在角落,手顺着摸进他衣服里,但似乎又觉得周弓轶腰侧十分弹性好摸,忍不住多捏两下,没一会儿竟然趴在青年身上睡着了。

  周弓轶被压得喘不上气,扶起程庚仁,但见他在嘈杂难听的歌声中睡得酣甜,又让他重新躺枕着自己的腿,还将自己的薄外套脱下盖在他身上。

  本来十点前打算回家的周弓轶等到大家尽过兴决定散场才轻声叫醒程庚仁,程庚仁睡得蒙怔,喝了半瓶纯净水才真正醒过神来。

  夜凉了。那个小个子的学弟被冻得发抖,周弓轶看到就把自己的薄外套脱去给他。除了周弓轶长期住在校外,其余几位都住在五百米不到的学生宿舍。程庚仁要送周弓轶回去,但被拒绝,最后只得陪周弓轶等了几分钟出租车。

  周弓轶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半了。他蹑手蹑脚开了门,一边在玄关处换鞋,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灯源开关。

  象牙色的灯光将客厅照了个满堂,看到静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周弓轶吓了一跳,问:“曾骞,你怎么还没睡?”

  曾骞听到声响很疲惫而迟钝地抬头看了小动物一眼,说:“知道回来了?”

  这两个月曾骞常见到周弓轶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和自己亲热而是钻进洗手间里漱口,他心里多少明白怎么回事,受他珍视的小动物被莽撞的同龄人拉进无人的宿舍、气味不洁的男厕隔间、邋遢的廉价旅店房间,用他教导出的口交技巧侍奉着不解风情的“男朋友”。他猜得出小动物和程庚仁之间微妙的芥蒂,而周弓轶只会用给予对方一次次性高潮的方式来弥合这些使他不解的裂痕。

  而曾骞和周弓轶上月的矛盾还未完全消解。那段时间,周弓轶每隔几日就会穿上西装,拿着装简历的塑料夹袋匆匆赶去听宣讲会或是校招面试。曾骞有一次没忍住,将他死死抱住,把他的衬衫从裤腰大扯出来,手掌钻进衣内在小动物皮肤上撩着火。小动物仓皇地跌坐在他大腿上,因为赶时间而不停挣动,把只不过想调戏他的曾骞的性欲磨了出来。那天周弓轶没去听成宣讲会,不过之后还是去面了那个国企。一切还算顺利,过了一周有余,周弓轶拿到了这份工作。他很高兴,连曾骞也为他开心。不过不久曾骞便察觉到异样,那份工作的工资显然高于本市国企应届生薪资的平均水平,他向在那个单位工作的硕士同学打听得知新聘来的应届生都要去非洲援建。曾骞以为这小东西将来工作了,距家里至远不过是三环五环、城南城北,没想到周弓轶找份工作直接要和他横跨印度洋。曾骞压了脾气,尽量和气地劝周弓轶放弃再找,小动物表现得不大愿意。曾骞明显克制久了,再说的两句话里凝着疯狂暴躁。周弓轶惧于惩罚,放弃抗辩,表示自己还被一家小国企录用,工资一般水平,福利不错,而准时上下班,还有双休。曾骞拍板让他接受后者,并在周末播放纪录片《埃博拉之役》,增强周弓轶对非洲除野象雄狮大草原外的其他认识。

  这件事看似尘埃落定,但却让曾骞在心里计较起来。小动物有着逃离的热望,甚至连逃跑不成的后路都想好了。这个念头折磨了曾骞很久,他险些又有了摧毁他的小男孩同这个世界全部联系的绝望想法。

  这次晚归像是爆炸物引线被簇然被点着的一端。光是曾骞作势要站起身,就具有了威慑的能力,周弓轶被吓得往后缩了一缩,他没有替自己解释,只是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曾骞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用探究的语气沉声说:“弓轶,你和他分手吧。你不喜欢他,起码不是那种喜欢。我知道你只是想通过寻求我以外的刺激来伤害我罢了。但我让你们在一起太久了,现在我有些受不了了。你们分手,我帮你物色其他的床伴。你想睡有夫之妇和有妇之夫都行。”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曾骞猛地起身,依旧以身体优势压制住周弓轶,他宽大的手掌摸到安静的胯部,手指隔着牛仔裤粗糙的缝合缝在周弓轶会阴处来回摩挲。曾骞毋庸置疑是个男同性恋,如非性爱过程,他鲜少对周弓轶的女性器官动手动脚,当下这么一碰就有了胁迫的意味。曾骞微微垂头,贴周弓轶很近,他对小动物身上不属于自己的气味格外敏感,皱着眉问:“他知道你长了阴道吗?”

  周弓轶被逼到墙角,他为了规避曾骞话间的恶意,身体紧紧向后贴着,他不直视曾骞的眼睛,低声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兴许看到了周弓轶稍稍一弯的嘴角,曾骞不快地捏起小动物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似乎想从这亲密的距离观察出他眼中是否含着一份嘲弄。

  周弓轶知道曾骞在试探自己防备的界限,之后肯定会那些私密的照片威胁自己,这是一种取过去凶悍爆发代之的软性教训。他维持住与程庚仁间关系的打算在一种突如其来的空虚中瓦解,他身体前倾几分,慵倦地环抱住曾骞的腰,头颅挨着曾骞肩头蹭蹭,说:“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和小程分手,不过得等月底再说,他下周过生日。”

  见曾骞没有回话,周弓轶扬起头看他。曾骞距他极近,阴鸷的双眼正死盯住他左颊的一颗小痣,咬牙切齿道:“你可真会勾引人。”

  周弓轶听见他粗重起来的呼吸,有些不自在,两只手滑到自己腰间,意图扯开曾骞囚困住自己的小臂。

  曾骞把脸埋在他颈窝,哑声说:“别动,你这样多陪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