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前9月8日,星期一。

  燕郊大学的光荣学子来珺,光荣地升入高阶一年级也就是意识大学俗称的“大一”。升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查看新学期课表,也不是打听大一的作业量而是登入选课系统选了大四的毕业设计与论文课。

  毕设课针对高阶四年级,也就是大四学生名如其意,讲解毕业论文和毕业实践的要求方便大四生参考,作为大四一整年的学习和实习纲领。

  与其他的高阶课不一样,该门课没有设置准入门槛,毕竟对非毕业生来说,它也没有什么营养价值来了只能欣赏一下,学长学姐们被毕设折磨的惨状。

  所以当来珺作为一个大一萌新,提著书包匆匆往大四教学楼赶时同学都生出了惊恐的眼神,以为他们大燕郊地杰人灵居然出了天降神童刚大一就准备毕业。

  但是“来神童”实在有愧大家的惊恐她居心叵测上毕设课不是馋毕业而是馋上了一个人。

  进入教室后来珺取出新买的课本读得煞有其事。但是读着读着,眼睛就开始乱飞,在前门处流连,开启了“数羊”模式。

  一个同学进来了。

  两个同学进来了。

  四个同学进来了。

  六点五个同学进来了。

  八……她进来了!

  来珺的眼神赶紧飞回书面,但也只有眼神回归,心还在门那边飘着,晃晃悠悠的,不知要晃到哪个位置上去。

  虽然已经进入金秋九月,但天气还是温热有余,清凉不足,才下了场雨,空气湿润了不少,把酷热刮去了一半,留一半用来回味。

  柏情穿了件应景的连衣裙,浑然一体的米浆色,腰间微收,一头长发打得轻薄,微风一吹,发尾便能徐徐飞起。大四无需课本,她就背了个单肩链条包,刚好装得笔和便利贴,还能带支唇膏。

  开始上课,柏情将长发往肩后一拂,坐姿放端,注意力集中到胖教授的激光笔上,全程未曾关心身边的动静。

  来珺放下书本,偷瞄她侧影,但又不敢全神贯注,只能战术性望望黑板——但是看黑板事小,看学姐事大;黑板上的字可以看不清,但学姐的每一丝神色变化,一定不能错过。

  来珺的位置选得绝佳,是个“最佳观影位”,能在两个同学的缝隙中,窥见柏情的侧颜,要是手里带了相机,还能抓拍一张,张张经典。

  她拿出纸页,开始勾勒,细细描绘:她的长发柔顺,撩拨时指尖在发间任意穿插;她的下颌线条明晰,头发绕在耳后,露出了耳下特有的骨感;她的睫毛好长,眨动时像是羽翼在扑闪,得画得更翘一些;她的神态沉静,眉眼间全是专注的柔光,若是有人能被她这样看着……

  来珺浮想联翩,光靠一番联想,就把自己弄得羞赧,小嘴一捂,偷乐起来。她想,以后要画个学姐的正面照,目光如玉,凝望自己,眼中全是自己的倒影,周身满是星光。

  一节课上下来,大家都收获颇丰,大四崽收获了毕业设计,来珺收获了人像设计,其实胖教授已经注意到她的鬼鬼祟祟,但稳住了没点名,毕竟都大四了,春心荡漾一下也正常,只是这学生长得有点装嫩,乍一看还以为是大一新生呢!

  胖教授从不拖堂,他身轻如燕,一下课跑得比学生都快,来珺却留到了最后,她依旧鬼鬼祟祟,收拾好东西,见柏情走出教室门,才跟了出去。

  柏情人高腿长,来珺只慢了她十来秒,就只剩了个背影,快接近楼梯口。来珺本来小算盘打得响,想着这晴日午后,阳光漫地,可以悠出个浪漫的邂逅,但一看快要来不及,撒开腿就奔了过去,比追人讨债还急。

  柏情本来都拿出了蓝牙耳机,举到了耳边,一听身边的动静,手上一顿,看向来人。

  来珺之前想好了台词,在寝室卫生间演练了几十遍,背得比职业操守准则还熟,但此刻被柏情这么一看,她的脑子准备就绪,但是嘴巴就是发僵,说不出话来,只能原地做了套热唇运动,前噘后抿了好几下,才开了封印。

  “学姐……你的衣服好好看,可以给我链接一下分享吗?”

  来珺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的衣服,但目光却过于诚实,全程上翘,仰望她的脸庞。

  柏情低头打量衣裳,浓发顺着脸颊下滑,遮住了两侧眉眼,眼睫快要贴合眼睑,垂下了两道密帘。黑发之中,双眉和鼻梁构成了立体线条,光影分明,比正面相对时还要清晰深刻,印进了来珺的双眸深处。

  “这件呀,是朋友送的,没有链接。”礼貌起见,她回话时附了个微笑,眉梢挂着柔和的客气。

  来珺愣了一拍,嘴唇都干了,抿嘴舔了舔,“那……你可以帮忙问一下朋友,是哪家店买的吗?”

  “可以。”柏情答得利落,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大四教学楼本就冷清,下课之后,只剩下阳光和桂花香气,徘徊于楼道之间,久久不散。

  来珺安静伫立了良久,定格在原地,不是大脑宕机,相反,她的大脑中忙得应接不暇,在赶制一副精品画像——原来被她正面注视,是这样的感觉呀,仿佛整栋楼的光芒都泯然落幕,只余她瞳孔中的光芒闪烁。

  ……

  因为有第一次铺垫,第二个星期再上课时,来珺明目张胆坐到了柏情身旁,还给了她个曲奇饼干,算是小小地贿赂一下,等着要服装店名,或者说等着要微信二维码。

  柏情撕了张便利贴下来,写上店名和所在街道,递给了她。

  喜提地址,来珺却很是迷茫。理论上,她已经达成了目的,但实际上却与目的渐行渐远。柏情全程没有打开手机的意思,联系方式藏得滴水不漏。

  这一招不行,来珺就只有改变战术,迂回前进。

  “学姐,你可以给我讲讲实践的要求吗?我不是特别懂呢。”

  “听你叫我学姐,”柏情将笔盖上,“你是低年级的吧?”

  “对。”来珺点头,不敢冒充同级生。

  “几年级的?”

  “大一的。”

  柏情的嘴角含笑,她笑起来眸光闪烁,像是浅湾里掬了一捧温水,波光粼粼,明明并无其意,却带着撩拨的意味,“你现在不会也没有关系,上了实操课后就明白了。”

  “可是我现在想学。”

  “为什么?”

  “因为我听说你特别厉害,想要向你靠拢。”

  来珺一脸真挚,看她如同在看艺术界的维纳斯,音高界的维塔斯,美丽与神力并存。

  柏情,高二时意识场达到5级,提前跨入意识师的准入门槛;大一时的期末作业被导师推选,登上了意识核心期刊,初次展露思维的锋芒;从大一到大三,校内、校际、省级、国家级比赛无一失手,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拿奖的路上,

  虽然同为意识场转移,但每个人的意识场优劣不同,有的稳定性佳,耐得住神经波动,有的灵活性强,玩得了七十二变,有的速度性高,跑得过洪水野豹……而移意系系主任对柏情的评价是:全面发展,木无短板。

  实际上不是“无短板”那么简单,而是每一项系数,都拔高为“长板”,从矮木桶长成了顶梁柱,势必要撑起一番天地。这样的“复合型”人才,十五年前出了一个,现在在总所长位置上坐着,十五年后又来了一个,就坐在来珺面前。

  讲一讲移意实践,对复合型人才来说易如反掌,但她却并不感冒,“想向我靠拢,就在大一学开始毕业实践呀?”

  说着,她手背托住了下巴,目光微挑:“我大一的时候,可没做过毕业设计哦。”

  语气虽温柔,但拒绝之意明显。来珺虽然是个萌新,但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当即脑瓜子一旋,什么瞎掰乱扯的理由都编得出来——

  “可是如果我现在就了解好实践要求,之后学习就有方向了,目标就更明确了,人生就更有动力了!”

  说着,她从书包里掏出袋小饼干,放到柏情面前。

  见没反应,掏了第二个。

  还是没反应,掏第三个。

  又没反应,那掏第四个。

  ……

  最后,来珺把一书包的小饼干,都堆到了书桌上,堆了座巧克力曲奇山丘。在山丘边上,她眼巴巴地瞅着柏情,希望这座小山丘能贿赂成功,因为她实在没有更多的小饼干了。

  柏情见了这贿赂的手段,忽然觉得这身边坐着的,是只纯白的加菲猫,把自己的小鱼干都叼来放她桌上,只希望她高抬贵手,给她呼噜呼噜毛,摩挲摩挲肚。

  约莫是小饼干的诱惑力太大,柏情终于抬了贵手,拿起一袋,“好呀,不过你要认真学,还有……其实我喜欢牛奶味的。”

  来珺知道自己诡计得逞,兴奋得眼珠大了一圈,乐成了只大眼猫崽,恨不能明天就去养牛场牵头奶牛来,成为学姐的独家牛奶供应商。

  ……

  9月下旬,最迟下个月,大四生就得被分发出去,到各个研究所实习。柏情名声在外,这么块鲜嫩的优质产品,早就被总所长给盯上,申请表一递交上去,就通过了审核,通知她国庆后前去报道。

  实习的事情定下来,柏情便专心查阅总所资料,了解内部结构,提前做好准备,去了之后不至于两手抓瞎。

  室友江沁卧在床上,甜剧追完了,剧荒得无聊,开始追柏情的感情故事。

  “情儿,每次上课那学妹都坐你旁边,还想方设法和你搭话,你说她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啊?”

  “可能是吧。”柏情淡淡一应。

  “嘿嘿,怎么样啊?”江沁翻了个身,调整正确的吃瓜姿势。

  “不怎么样,没什么感觉。”

  “不是吧,我看她长得挺漂亮的,而且还专程为了你来上课,你想想,一个刚进入高阶的大一崽,地皮还没踩熟呢,就来上大四的课,这得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啊!你都不心动心动?”

  “还行吧,”柏情读简介读得认真,“没什么特色。”

  要说对她有意思,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要说为了她做什么,为了她的人多了去了。甚至还有人专门报名比赛,就是为了和她打对抗赛,在交战中被她狠虐——自虐式追人,追不追得到无所谓,反正亲身感受过女神的威猛,死而无憾!

  所以为了她来上课,想方设法地接近,在见多识广、身经百战的柏情看来,只能归为平平无奇。她甚至还能预估,她不冷不淡几个月,那学妹自己热情就淡了,或者知难而退了,都用不着她亲自开口,伤害她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