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系来珺的安危高蔚来推拒了两天的公事,一心一意为她治疗,相当于是一场抢救手术把她从绝望的深渊中拉拽出来。

  来珺躺在观察床上意识模糊,她见高蔚来的身影忽明忽暗虽看不清面容但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绷紧成了一线。她知道四年前也经历过这么一场“抢救”,但她想不起细节了可能当时的自己,比如今还要孱弱,还要崩溃,已经丧失了记忆周遭的力气。

  为了缓解她的痛苦,高蔚来使用了催眠将她催入半醒状态,先与其意识场进行对话,因为如今她神志凌乱面对面交谈,已经很难接收外界信息只有在催眠之中集中对话扩大意识场的接收能力。

  在进入催眠状态之前来珺看见了一张脸是白木青她一脸焦急地望向她似乎在对她说话,但是来珺五感脱力,听不清她的言语,直到她的面庞褪去,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

  在治疗期间,白木青天天在总所附近游荡,试图堵住来珺,但高蔚来知道她的危害性,怕治疗出现意外,所以每天对来珺寸步不离,让她就在实验大楼休息,先熬过这最艰难的时期。

  见围堵不成,白木青便联系了尤若颜,打算里应外合,把来珺“救”出来。尤若颜虽然被抓了现行,但仍旧是总所的工作人员,在事情正式处理之前,还是会正常上班工作。高蔚来这段日子心系来珺,无暇分身,还没来得处理她,只让宁栾注意留心。

  宁栾充当了监视人的作用,掌握了尤若颜的全部行踪,防止她靠近实验大楼,杜绝了她中断治疗的机会。

  经过两天没有外界打扰的治疗,来珺终于有了好转,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逐渐接受了自己的往昔,也终于彻底接受,白木青是柏情这个事实。

  恢复正常活动能力后,在高蔚来的陪护下,来珺又回了家,这次不为念旧,只为销毁,她要彻底处理一些东西。走出过往的第一步,要从彻底割席开始。

  但这次回家,她遇到了不想遇到的人。

  白木青听到开门声,立刻起身,眼盯着房门开启。她面容落魄,像是被关了三天三夜,整个人如同弓上钢弦,紧绷到了极致,似乎下一秒就会断开弹出,伤人伤己。

  房间里依旧清馨,沙发上的布套飘着皂香,上面的小波点一个比一个活泼,冒出了一室的温暖,等着房主相拥而卧。

  白木青见了来人,一脸激动,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吞吐了半晌,只是问:“珺子你吃过饭没?冰箱里有食材,你想吃什么?”

  来珺扫了冰箱一眼,她的眸中没了半丝热气,从前她也是冷淡,但被白木青的爱意包裹,她冷淡中会时不时冒出暖意,不像现在,如同过期的冷饭,再没了一点烟火气息。

  “你其实并不关心我吃没吃,而是想问,我和高所长谈得怎么样了吧?”

  白木青拉开椅子,想让她坐下。她之前被剁了手指,现在整只手的病态越发明显,拿东西时木木拙拙,像是才装上的假手,指头的伸缩都变得生涩。

  “你要是想说,我肯定也想听到呀。”

  虽然疲惫不堪,但白木青还是强撑着,朝她咧了个笑容,毕竟她坚持不懈了数日,都没得到任何答覆,现在突然见到她,以为她还念旧,又生出了希望,连眼眸里都笑出了波浪。

  “好,我告诉你,我和高所长谈得不错,他告诉我,死结是你们建立的对吗?”

  “不是,”白木青当即否认,“怎么会是我们呢?高蔚来在他出事前,曾给他做过意识测评,死结应该是在那时建立的吧。”

  “对,可是你在单敏浩车祸前,不是也见过他吗?你还给他算了命,算命的时候要看手相,要闭目掐指算卦,这个时候是移意的好机会吧?”

  “我……”

  “还有小芩,许诺伊说她在小芩的大脑中发现了死结,但是当时负责小芩的意识师,明明是你吧!”

  白木青的目光凝固,无言了片刻,“你都知道了?”

  “对,所以我在想,现在应该叫你阿青,还是柏情?”

  白木青听到这个名字,身子不可觉察地一颤,仿佛这个名字,是所有隐秘的遮羞布,当来珺说出它时,布帘掀开,过往的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可逃。

  “珺子,你虽然知道了我的名字,但是对往事的理解,可能存在着偏差。”

  “好,”来珺坐直了,与她正面相对,窗户外的日光长驱直入,将她的面庞照得无所畏惧,“那你来说,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就是做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查出高蔚来的罪行,查出总研所的罪行,遏制罪行,还意识界一个干净,也还人间一个安宁。”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过往的实情,非要以一个神婆的身份出现?为什么你把以前的团队都召集起来,拚命给你打掩护,就是不让我知道你真实的身份?”

  “因为我们以前是情侣,但是被强行拆散了,高蔚来清除了你的记忆,我再怎么跟你解释,你的记忆也不可能复原,而且还会影响你的行动和判断,倒不如我们重新开始来得利落!”

  白木青说得认真,眼珠圆睁,双眼皮都给挤成了单层皮,来珺听完,仿佛动了心,似有所思地点头,“那你以前对我好吗?”

  “我……”白木青难得出现了卡顿,思量了片晌,答得生涩 ,“我对你应该是好的吧,但是我说过,我对你再好,也比不上你对我的好。”

  来珺从嗓子眼里呛出了气,笑了起来,笑得双肩颤抖,脖颈乱晃。

  “哈哈哈哈哈,你确实对我好,给我留了□□气,能坐在这儿和你当面对质。”

  来珺笑完之后,面容僵缓下来,化作了一滩泥色,“我都记起来了!过去的往事没有完全清除,我记起来了!”

  白木青眼眸一震,她张了口,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塞在了喉头,顺不出来,连带着嘴唇都开始颤抖。

  来珺见她这般反应,连辩解的话语都没有,不禁悲从心来,神色绝望,如同掐灭了最后一丝亮光。

  “阿青,你这次……真的伤到我了……”

  见她这心如死灰的模样,白木青慌了神,开口想要说什么,但来珺忽然又激动起来,用气息拉长了声音,每个字都在颤抖——

  “白蘑菇……那个白蘑菇……那一个白蘑菇……你明明告诉我,是用来保护我,是来陪伴我的,所以我一直都戴着,想你了就看它一眼,只有睡觉的时候才摘下去……可是里面是摄像头,是监视偷窥用的摄像头!你还是像四年前一样,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试图操控摆布我的一举一动!你当真是一点都没变!”

  在质问和怒怼之下,白木青惊惧不已,半晌说不出话来,一下子失去了辩驳的能力,但她又不甘心放任来珺憎恨,于是起身靠近,想要环抱住她,将她哄回来。

  来珺此刻愤怒至极,抗拒她的触碰,立刻往后退去,白木青不肯罢休,抓住了她的衣襟,来珺用力一挣,两个人摔滚到了地下,开始撕扯起来。白木青想要抱,但来珺只想打人,狂乱地撕扯她的头发和衣服,椅子被撞到,博古架上的玻璃杯杯打碎,房间里混乱一片,如同两个野兽在撕咬。

  这波响动,终于惊动了门外,司机敲了敲门,询问情况,语气着急。

  来珺顿了住,朝门外咆哮了一声,表示没什么事,只是在清理废物。

  撕扯被迫中止,白木青无奈,只好退开,稳定住气息后,转而用言语来安抚。

  “菌宝,我承认……我承认我之前做得不好,我有太多对不起你的地方,我认错,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会改正!我现在依然爱你,从未改变过,而且我这次计划是真心的,我就算再有错,再不是个东西,也不能因此忽略高蔚来的恶行啊!他压制旧世界,创建新世界,这就是毋庸置疑的罪恶,是个急需制止的罪行!

  “珺子啊,我们一起冷静下来,好好商量一下行不行?我们先联手一起制止高蔚来,等事情解决后,我会向你好生赔罪,用一切来弥补你!”

  “用什么来赔?用你建造的意识帝国里的江山吗?”

  白木青又是一愣。

  来珺自上而下睥睨她,不带一点人情味道,“我受过的伤,你赔不起,我也不稀罕你来赔!”

  说着,她站起身子,想结束这场没有营养的谈话。白木青伸手去拉,刚刚触及衣袖,忽然掌风一扬,一记耳光甩到了她脸上,用力过狠,她的脸颊迅速肿高,长发四散,零落到了鼻尖之上。

  桌上的碗筷、水杯,都被手臂带倒,滚落到了地板上,变成了一滩脏物,没了一丝家庭的气味。

  见白木青凌乱的模样,来珺忽然柔和了眉头,放轻了声音,像是心疼了起来,“你的指头还疼吗?”

  白木青摸了摸右手,眼里又闪出了一丝希望,满怀期待地望向她。

  “不疼了就好,”来珺抽出桌上的纸巾,将大衣的袖口擦拭干净,“下次再用你的脏手碰我,我把你的整个手掌一起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