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午夜但病房里,陈和和张月鑫毫无睡意,他们知道自己被软禁了起来不过也没挣扎倒是看来珺始终不现身,不知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两个人都心急如焚。

  所以看到她出现在病房中时他们立刻站了起来,跑上前去问:“怎么样可以解梦了吗?鑫和他可以睡觉了吗?”

  来珺将刘驰然的资料递给他们,态度冷淡:“以后叫他刘驰然他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没有权利给他起名。”

  夫妻俩接过资料看起来,面色由红转白,张月鑫的手都在颤抖,很长时间没做声。不想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

  “关于解梦治疗,现在开始进行,需要你们的配合。第一步请你们到刘驰然房中,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但一定不要提到梦女清楚了吗?”

  陈和:“可是解梦不就是要解开梦女的身份吗?不提到她会不会没效果?”

  “他是你们买来的这件事已经足够他消化一阵梦女的身份交给我我会解开。”

  说完她没有再费口舌解释的意思示意他俩可以照做了。张月鑫和陈和互相看了一眼,拿着孩子的身份资料,走进了刘驰然的病房。

  来珺就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狭窄的探视玻璃,观察里面的动向。

  刘驰然不能睡觉,身体极度虚弱,一直躺卧在床。张月鑫和陈和便端了凳子,坐在他身边,最开始像在闲聊,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倒是无比融洽。

  郝岸站在一边,也探头探脑往里看,他知道来珺的计划,还是忍不住担心,“你说他会不会受不了呀?毕竟叫了二十多年的爹妈了,倒头来不是亲生的,还是拐卖来的。”

  “不论如何,总归要告诉他,梦女的出现,就决定了他必须得知道真相,不管真相有多血淋淋。”

  说着,来珺注意到了里面的张月鑫,她看向刘驰然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她是个好母亲,而是还是个溺爱的母亲,每天想着法给孩子做好吃的,恨不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献到他面前。

  “其实有一点他们没有撒谎,他们确实很宠这个孩子,舍不得打,更舍不得骂,一直宠着爱着,只希望他平安长大,叫一声‘爸爸妈妈’。”

  白木青倚着墙,她下午没吃饭,回来时路过便利店买了两份关东煮,结果来珺不吃,她便两份一起嗨了。此刻吃得正香,听到这话忍不住接了一嘴:“不过‘爸爸妈妈’这个称呼,今天就到期了,明天开始就是‘叔叔阿姨’了。”

  来珺瞟了她一眼,她果然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此刻病房内外,气氛都沉重得压抑,但她还能吃得津津有味,都不知是生性豁达,还是没心没肺。

  见她吃得忘乎所以,来珺忍不住提醒:“快点吃,等下要一起移意,别把这味儿带进去。”

  “好勒!”白木青答应得倒是爽快,转过身,一鼓作气,几口便刨完了。

  过了很久,久得丁冬都坐着原地睡着了,来珺终于注意到,刘驰然有了反应,他情绪激动起来,红了眼眶,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但张月鑫很快抱住了他,两条粗壮的胳膊,环绕着他的肩膀,凑近了他的脸庞,一个劲地安慰。

  陈和嘴里也不停,似乎一直在道歉,不时抹着脸颊,擦拭泪水。在他俩双管齐下的解释、道歉加安慰下,刘驰然总算平复下来,只是神色黯然,嘴唇似乎僵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珺看了看时间,凌晨3点,看来张月鑫和陈和这次进去,不仅是坦白事实这么简单,还安抚了刘驰然的情绪,挽回了一下自己的形象。他们进去时,三个人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出来时,是悲苦的相亲相爱一家人,本质上还是没改变。

  来珺不知是不是该感谢他们,虽然废话是多了点,但刘驰然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总归对移意有好处。

  张月鑫和陈和出来时,和来珺对视了一眼,都心虚地低下了头,知道自个没有要求做,说了很多不该说的,控制不住想找补以前的过错。

  来珺神色淡淡,示意他们道隔壁病房休息,全程没有给予任何评价。

  第二步,轮到她出场了。

  刘驰然见了她,红眼圈还没消,但情绪已经恢复正常,费力地张了口,身子往她这边靠。

  “老师,我爸妈跟我说,我是他们买来的,他们原来的儿子病死了,我在人贩子手上,便将我买了过去。”

  来珺在他身边坐下来,“嗯,他们说的是事实,只不过是人贩子先拐走的你,还是你爸先给人贩子打的电话预定,这个暂时还不能确定。”

  刘驰然垂下头,本就憔悴的脸,现在一片惨色,显得更加病态。

  “他们对我很好,从来没有打骂过我,我读书的时候,总能听见同学说,他们怎么受罚受管,父母怎么离婚作妖,但我爸妈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对我也是要多疼爱有多疼爱,给了我一个非常幸福的童年。我知道他们的行为不对,但我就是怪不起他们,他们养了我二十多年,把最好的都给我了……他们真的会坐牢吗?我现在真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来珺就听他嘟囔着,一直没说话,最后等他安静了下来,她才道:“你之前说,记得你妈妈小时候打过你,而且力道还不轻,有些怀念,现在还怀念吗?”

  听到这么个问题,刘驰然一时无言,因为他现在才意识到,那个打他的女人,不是张月鑫,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他应该叫她“妈妈”,但是现在怎么也叫不出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怀念那段记忆,是因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还是因为误以为她是张月鑫,觉得亲切,所以才怀念?

  她居然打他,打得还那么狠,他凭什么要怀念呢?

  “现在说不上怀念了,但她现在人在哪儿呢?她如果还想见我的话,我也想见见她。”

  他说着,神色并不太期待,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来珺知道,他一直担心张月鑫和陈和的下场——他怕他们会坐牢,几年都不能再见到他们。

  她撇了撇嘴,回答说:“我可以带你去见你的母亲,但是现在,需要先将你的梦境解开。”

  刘驰然抬起头,有些猝不及防:“嗯?可以解梦了吗?你们知道梦女的身份了?”

  “嗯,你也很快就会知道了,解开之后,她再也不会出现,你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这算是这么多天来 ,第一个好消息,刘驰然的脸上,忽然有了生机,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的红晕都变成了喜色。

  “现在,请你躺平睡好,之后在头脑中,你会再次看到梦女,不过这是解梦需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用害怕。我向你保证,这将会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梦女。”

  …

  清晨,阳光正好,凉风徐徐。

  来珺和刘驰然都换上了冬装,走在大街上。

  这是去刘驰然公司的路,他们之前走过,路边有个“乘龙酒店”,通体由玻璃和金属构成,晴天反光效果一流,在十字路口异常醒目,就算不住酒店的人,都忍不住看上两眼,连带着对这整条街印象深刻。

  刘驰然见着了酒店,高兴地搓了搓手,“快到了,只要看到这个建筑,就证明公司不远了。”

  来珺没说话,怕冷风往她嘴钻。

  刘驰然转头看了眼她,本来笑容满面,但笑容越来越浅,最后变成了一脸茫然。

  “不对呀老师,我们不是在医院吗?怎么会在去公司的路上?”

  来珺打了个哈欠,终于吱了声:“这是在你的梦里,你刚好梦到了这条路,我们就顺便去你公司逛逛。”

  刚刚做移意准备时,来珺将他催眠到了睡眠状态,接着登入大脑,来到他意识场休息的安全屋 ,唤醒了他,带他出了门,出门就碰见了梦境,两个人便开始压马路。

  刘驰然对去公司的路,已经烂熟于心,条件反射之下,便带着来珺往公司走。

  此刻,他一听是梦境,便是一激灵。这一个多月来,他被梦境折磨得生不如死,听到这俩字都犯哆嗦。

  不过好在很快,他就想起这次做梦的目的,再加上有来珺这尊大神在身边镇着,心里安稳了不少,只是脚下仍旧是犹豫起来。

  “那我们还往公司走吗?要不然找个地方喝点咖啡,这大冬天的,让你冻着多不好。”

  来珺倒是无所谓,脚下不停:“走吧,没事,扛得住。”

  他们身后,还跟着个人影。她穿着厚重的黑羽绒服,拉链拉到了脖子根,还戴着帽子,帽子边的毛成了个毛圈,将大半张脸都遮住,只露出个鼻尖,红彤彤地吸气呼气。

  白木青的双手藏在衣兜里,全身就露了个鼻尖出来,要是近视眼远远看了她,还以为街上有只黑熊出没,得打电话去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开辆车来把她套走。

  不过她这只黑熊,动作还挺灵活,虽然裹得厚,但步履轻盈,远远跟着前面两人,保持距离始终不变。

  突然间,她脚步一顿,同时站直了些,帽子抬高,露出了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走了一段路,来珺好歹暖和了些,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丁冬做的梦女合成图,被她记在了脑中,此刻在神经世界里拿出来,和实物一模一样。

  “你看看,这个女人眼熟吗?”

  刘驰然见了那照片,开始时没反应,后来表情越来越凝重,舌头有些打颤:“这是……这难道是……”

  就在他惊惧之时,天地迅速变暗,车流大厦转瞬消失,通通被黑暗卷入怀中。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没有光影,没有动静,没有五感,甚至连心跳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仿佛一下子坠入了三界之外,暗无天日。

  来珺眼疾手快,提前抓住了刘驰然的胳膊,以防黑暗之中找不到他。她感受到了他的瑟缩,但并未说话,聚精会神看向前方。

  不久,黑暗深处闪出一颗光点,光点逐渐变大,幻化出一个女人的轮廓,她渐渐成形,脸庞……脖颈……身体……双脚,双脚迈动,向他们飞奔而来,随着她接近,脸庞越来越清晰,五官如同幕布后的光影,轮廓显现,但画质不清。

  环境突变之时,白木青的双手就从兜里拿了出来,她一动不动盯着梦女的身影,手指微动,随时准备动手。

  虽然知道这是解梦的环节,但刘驰然还是控制不住,一声惨叫,转身便想要逃跑,来珺抓住了他,不让他挣脱,但他怕进了骨髓里,完全不受自身控制,不顾一切想要逃避,差点拉着来珺一起飞窜出去。

  来珺用尽了全力,才将他拖住,同时揽住了他的肩,试图向他传递坚定的力量。刘驰然浑身颤抖,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

  “你不要害怕,她不会伤害你!”一番动作之下,来珺喘着粗气,但竭力保持声线的平稳。

  “你看看她,这个女人,是你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