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珺思考了片刻不置可否。

  半晌,她才问道:“你说梦女就是拐卖他的人贩子,有什么依据吗?”

  陈和立刻答道:“因为我和人贩子通过电话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最后和我接头的也是个女人,我没看清她的脸但她的身材特征和鑫和描述的梦女很像!”

  说着,张月鑫也接了话:“对对就是人贩子了,不然鑫和不可能吓成这样。他很爱哭而且哭声比一般孩子的大,很可能在转移途中,激怒了那女人,所以对他使用了什么法子,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都忘不了。”

  接着,他夫妻二人痛定思痛,你一言我一语起来开始猜测孩子可能遭受的迫害和恐吓,听着都让人胆中生寒背脊冒汗。

  最后张月鑫看向了来珺越发的焦急:“老师你知道梦女的身份后就能治好他对不对?你能解开噩梦了吧?”

  说话之间恨不能来珺现在就钻进陈鑫和的梦里把那梦女给赶尽杀绝还他一个好梦。

  依陈鑫和的身体状况,情况确实十万火急,但来珺没回话,她对此事还有疑问,便开始反问起来。

  “你们一共来这儿来了几次?”

  陈和:“就一次呀,当时兰依推荐这儿的神医,我们带着鑫和来看病,但没治好,就回去了。”

  “买来的那孩子,你们有带他来过这儿吗?”

  “没有的,”张月鑫直摇头,“我们知道他是从这儿被拐的……哪里还敢带他回来?”

  来珺抿起了双唇,没再问话——也是,当初陈奶奶死后不久,这一家子就搬到了珞玉,生怕邻居亲戚发现不对,怎么可能带孩子回他的故乡,躲都躲不及呢!

  最后,她站起了身,让他二人暂时不要见“陈鑫和”,也不能用手机和他沟通。

  在她起身的刹那,陈和抬起头,说出真相后,他的面部肌肉放松了许多,但是心还是紧绷着,此刻望着来珺,再一次恳求:“我会坐牢的对吧?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但是来老师,可不可以在鑫和好了之后,再去举报我?我想看着他好起来。”

  来珺面色偏冷,没有正面答应,“你们先等候一阵,别着急。”

  说完,便走出了病房,全程没看他俩。

  病房外,白木青和丁冬已经恭候多时,郝岸在隔壁房里守着,她俩就守在这间临时的“审讯室”外,充当临时的警卫员。

  此刻见来珺出来,她俩便削尖了耳朵,等着她分享战况。

  来珺麻烦值班的护士,注意一下陈和二人所在的病房,接着便带着她两人,到了安全出口外的通道,安静,方便商量事儿。

  “他们承认了,自己的孩子已经去世,这个孩子是拐来的。”

  丁冬狠狠呼了口气,瞟了一眼那病房门:“难怪当初陈鑫和都成那样了,他们还不让你移意,这移进去一看,罪行可不就曝光了嘛!”

  白木青的注意力一直在来珺身上,当即问道:“什么时候买的孩子?”

  “小鑫和死后不久,”来珺无声叹了口气,“也就是他们在庐元这儿治病无果,返回老家之后。”

  白木青的眸光一垂,紧接着便是一动,“可是我们第一次移入大鑫和的记忆时,看到了黄果树菜市场,还看到了张月鑫带着他,这时间和地点上,好像对不上?”

  “是的,所以那个女人应该不是张月鑫。你还记得他记忆中的那栋居民楼吗?明明是在庐元,却出现了珞玉市陈和他们住的那栋楼——这是记忆错位的现象,记忆的整个背景没错,但某部分记不清了,那么大脑便可能截取其他的片段,把它填补上,保证记忆的完整性。”

  “所以你的意思是,陈鑫和的记忆中,那个女人的模样记不清了,便代入了张月鑫的样子,我们看到的,就是张月鑫在带他?”

  来珺点头:“没错,最开始张月鑫就表示,对陈鑫和疼爱有加,从来舍不得打孩子,但我们一移入,就遇到了家暴的场面,现在看来,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张月鑫。”

  丁冬最见不得人家暴,一听这儿,吸了口凉气:“那女人打他打得那么狠,他居然不记得她的长相了?这可是能记一辈子的事儿啊!”

  因为在医院,她说这话时,嗓音并不大,语气也相应地减缓,但还是听得来珺一激灵,不由地思虑起来。

  那一直带着他,给他买小红头,当街呵斥他,又用锅铲揍他的女人,是谁呢?他为什么会忘了她的长相?还有他现在如此惧怕小红头,和那女人有关系吗?

  她脑中一阵翻腾,正翻腾得起劲,斜对面的房门开了,郝岸寻见了她们,迳直走了过来,低声问道:“珺子啊,我看鑫和的状态,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可以开始解梦了吗?”

  来珺盯着那间淡蓝色的病房,有片刻恍惚,随口说了出来:“陈和他们交代了,说梦女是人贩子。”

  郝岸一愣:“他们怎么确定的?”

  “陈和和那人贩子打过电话,还见过面,确认是个女人,而且身材特征,和梦女贴合。”

  “那她对鑫和做了什么?”

  “这个不知道,目前只是猜测,她在拐走的过程中,使用了极端的手段。”

  郝岸“嘶”了一声,一下子明白了情况的复杂性,“要解梦,得对具体情况有充分的了解,比如拐卖发生的地点,人贩子的长相、拐卖的具体经过,还有陈鑫和的真实姓名、家庭、背景。如果条件允许,这些要素你得了解清楚。”

  经他一点,丁冬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诶,当年孩子走失后,他家里人肯定会报警,警方如果立案寻找,肯定会有卷宗记录,而且我们已经知道,他原来的家在黄果树菜市场附近,去那边的派出所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来珺转头瞅了她一眼,瞅了郝岸一眼,最后看了白木青一眼,很快便完成了任务部署。

  “那我们分工,郝岸,你继续守着陈鑫和,如果有需要,可以尝试催眠。丁冬,你负责看守陈和夫妇,他两个现在是犯罪嫌疑人,不能自由活动。阿青,你跟着我去趟黄果树派出所。”

  任务下发,三组人立刻散开,各就各位。

  白木青本来进入到了工作状态,没怎么吭声,但听见来珺的一声“阿青”,心里一动,顿时情绪高涨,出医院大门时,轻声哼了起来:“阿青阿门,一棵葡萄树……”

  来珺:“……”

  要不然还是叫白阿姨好了……

  九江医院离菜市场不远,但两个人为了赶时间,出门之后,直接叫了的士,一同坐在后排。

  一路上,来珺的头脑被梦女占据,神色也不明朗,目光中透着一股子认真和凝肃。

  静默之中,坐她身边的白木青,忽然探出小拇指,在空中一转,挠了挠她的手背,挠完之后,便躺在她的手背上,不走了。

  “陈和看到的那个女人,不是人贩子。”

  来珺一惊,“嗯!?”

  白木青目视前方,窗外的光影从她面上扫过,斑驳陆离,使得她的眉眼也忽明忽暗,看不分明。

  “一般来说,整个儿童的贩卖会有几个环节,贩卖团伙就像传销组织一样,有明确分工和合作,分为拐卖执行者,中间人和运输人。有时中间人还分为一级和二级,就像是经销商,联系买家。拐卖的孩子,在各个环节都不会长时间停留,很快就会被转手。这样一来,可以加快整条线路的运作效率,二来可以躲避家属和警方的搜寻,让他们查无可查。

  “陈和说,和他接头的女人,外貌特征和梦女相似。但那个女人肯定不是人贩子,只可能是个运输人,负责将孩子送到买家处,真正的拐卖执行者是不会露面的。”

  来珺怔怔听完,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孩子被拐走后,不会在一个人手里停留太长时间,很快就会被转手?”

  白木青:“是这样,像这种跨省作案的,会尽快将孩子转移出省,早些送到买家手上。”

  来珺点点头,目光再一次凝聚,思考了起来,可是这一次,神色清明了不少,有了更明确的思路。

  这天下午,她俩到了黄果树街道派出所,查询了当年的儿童失踪案,确认了失踪对象,接着在民警的带领下,到了黄果树菜市场,以它为中心辨认街道路口,并四处走访询问,直到接近午夜12点,才彻底忙完,回了九江医院。

  医院里,丁冬已经困得不行,点外卖点了三杯咖啡,结果喝了之后不仅困,还尿急,坐在马桶上差点睡死过去。但她一听到来珺回归的动静,困觉立马一扫而光,整个人弹了起来,奔到她跟前。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确认他的身份了吗?”

  白木青嘴皮溜,当即便报了出来:“他叫刘驰然,皖安省庐元市人,家住北冬区黄果树街72号,于二十年前的1月16日上午9点左右,在黄果树菜市场外,被一名穿着黑色夹克的女人拐走。”

  信息扑面而来,丁冬的脸色又白了一个度,愣了片刻,大脑飞快消化这一串内容,试图将它们整合成一幅画面。

  这时,来珺抬手拿出一张照片,亮给了她看:“把这个女人的脸,截到你之前做的无脸梦女图上,十分钟可以吗?”

  丁冬接过照片,二话不说,马上去开笔记本电脑,半边身体就趴在病床上,手指一刻不停地干起活来,还用手机设置了个10分钟倒计时,就放在床边,时不时看一下,生怕晚了一秒,被来珺问罪。

  9分59秒,丁冬掐着点,结束了战斗,指尖一点,按下了“保存”键。

  她正准备起身给来珺看,但趴得太久,胳膊一酸,又跌了回去,只好继续趴着问:“这图上的女人是?”

  来珺盯着屏幕,目光专注非常,将她的五官特征刻进了脑海之中。

  “这个女人,就是梦女的真实原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