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为我骄傲。”
于敏娟最近为了帮谢唯筹钱，不停找人谈找人卖，可是她在价格方面又不怎么肯松动。确切说，是指着凑够谢唯所需金额去的，要是降价多了，就得再卖其他的去填。
其实小超市真正赚钱的高光时刻早就过去了，现在也就做做周边居民的生意，一年忙到头也没看着太多盈余。现在想要卖出好价钱，还真不容易。
原本她还挺有信心，超市和房子总有一样能卖掉，能解燃眉之急，谁知买家们的反应给她浇了盆凉水。就连中介也不断暗示，让她考虑再把价格降一点，不然没法带客人来看。
谢唯的精神状态是越来越差，每次打电话基本上也只问钱还差多少，其他的他也不愿多说。但于敏娟听得出，儿子心里早就乱了。
心急火燎却迟迟没有办法拿到钱，于敏娟急火攻心入了院。虽不是什么大病，可医生说了，得静养几天。谢唯最近虽然常被叫去谈话，但还仅限于了解情况阶段，医院里其他人也只是在背后悄悄议论，当面还是给他面子的。
于敏娟在医院过得还算舒坦，但她急着要出院，一方面是不想继续花钱，另一方面是急着要去给谢唯筹钱。谢成占从病房出来，看到刚准备来看于敏娟的谢唯，把他叫了出去。
谢唯和谢成占在楼下花园里找了张长凳，附近不时有家属推着轮椅陪病人经过。
“爸，你叫我出来，想说什么？”
谢成占这半个月来明显苍老了不少，尤其是眉间，川字纹特别明显。在医院里不方便抽烟，他捏着烟盒，都快变形了。
“阿唯，缺口的钱我们已经帮你凑齐了。你赶紧交上去，好好坦白，争取能有个从宽处理的机会。”
“可是爸，还有罚款的……”
谢成占一直看着不远处的小花圃，并不想和谢唯目光接触。
“罚款本身就有惩罚性质，并不是你能决定的，金额本来就是不确定的。再说，就算你妈把超市和房子都卖了，也不见得都能替你补齐。”
谢唯低下头，不说话了。谢成占这话其实也没错，谢唯确实不知道加上爸妈给的五百万究竟能不能把一切填平。
谢成占手里的烟盒几乎拦腰被捏断，里面还剩了三分之一数量的烟，看样子也全毁了。这在平时谢成占是绝对舍不得的，可现在他必须要借助这样的发泄，才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重重叹了口气：“阿唯，你把收的钱都交上去。然后好好坦白，好好配合，少判几年，争取早点出来。”
谢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爸，你是让我去坐牢？”
谢成占这时才转过头，目光幽深：“你贪了那么多钱，你以为把钱还了，又交了罚款就不用坐牢了？”
谢唯胸口起伏加剧，他当然知道，要不然他也不用慌成这样。他之前想的是，如果真出了事，还有丁院顶着，他最多是个从犯。到时把钱退了，再求□□忙走动，也许真能就轻判个三四年。之后再运作一下，减刑加保外就医，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现在，一切都和他设想的偏离甚远，靠多交罚款来减刑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谢成占盯着他，恨铁不成钢，心情很复杂。
“不是我们不想救你，可总得考虑现实。房子和超市是我们辛苦几十年的全部了，就连养老钱我们也掏出来了，但将来呢？
我跟你妈都到了该休息该养身体的年纪了，本来打算等你结了婚我们就慢慢不干了。可现在我们根本不敢停下来，不仅要为自己，还要为你以后出来做准备。”
谢成占很少会这样情绪外露，谢唯也是看到住院的于敏娟才觉难过，被谢成占这一说，有些无地自容。
“对不起，爸。”
“现在说这些没意思了。你还是太嫩，方向选错了，迟早是要撞墙的。”
父子俩在小花园里坐了很久，谢成占的态度很明确，谢唯收的赃款他们会帮忙补齐，但是罚款就算了。这些钱还不如留着等谢唯出来后当生活费，毕竟他肯定不能再当医生了。
谢唯很是不甘，可是别无他法。现在没有人能帮他，他自己连赃款的缺口都得靠父母帮忙。
谢成占又回病房了，临走前拍了拍谢唯：“阿唯，多待几年，我们帮你存的钱也不会跑，终究都是你的。”
谢唯等了几天，确定谢成占不会改变主意了，这下是死心了。他连夜整理了全部材料，主动去了卫生局。
他把所收赃款全部上交，而且还主动配合交代了丁院是怎么暗示指使他跟那些民营机构搭上线的。虽然没有太多书面证据，但他的供词让之前很多尚无头绪的线索陆续浮出水面。
迁安医院出了大新闻，电视台想借此机会做一期关于医疗腐、败的深度调研节目。本来江纹绣的身份是有点尴尬的，但前阵子她就主动和台领导汇报过自己的感情情况。
既然已经彻底分手，江纹绣本身对卫生系统了解颇深，而且对谢唯也比别人更熟悉，让她参与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谢唯本以为江纹绣采访，多少会给他点面子。谁知正因为江纹绣熟悉他，比别人更容易就能戳到他的痛处，可谓毫不留情面。他心中连连叫苦，可面上只能积极配合。
林娜虽没有迁安的人了解谢唯和周呈露的过往，但一想到谢唯曾是周呈露的男朋友就唏嘘不已。
“呈露，还好你及时和他分手了。之前我就听说他口碑不太行，没想到这么渣。”
谢唯不仅贪钱，还被院里的小护士实名举报玩弄感情，花言巧语利用她出卖病人家属信息。现在迁安医院大整顿，说不定整套班子都得换。
周呈露静静喝着水，对谢唯有这下场并不觉得意外。
林娜见她这么悠闲淡然，真心为她高兴：“还是你现在的对象好。自从你恋爱以后，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而且事业也顺多了。”
周呈露之前交上去的那份报告，现在牵连出迁安风暴，她已经成功引起了管理层的关注。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那些打着治疗幌子招摇撞骗的“伪医疗机构”在陆续被整顿取缔，听说新的行业规范也在商讨制订过程中了。这些远比听到谢唯即将接受法律制裁更让周呈露期待和欣喜。
林娜单手托腮，摇着头感慨：“要是谢唯本本分分，老实当医生也不至于那么惨。”
谢唯在医学院的成绩很不错，能够进入迁安医院也不光是因为周呈露的关系，只可惜选错了路。
周呈露却不这么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如果继续当医生，惨的人会更多吧。”
林娜一怔，想想也是：“对哦，坏人当医生更可怕。”
宁澜和周信安自然也知道这事，他们担心的是谢予，怕谢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会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
宁澜给周呈露打电话，想问问有没有要他们帮忙的。
“别担心，小予这边没有任何问题。”
周呈露说得十分笃定，宁澜却还是有点不信：“真的？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真没事？”
小予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事喜欢闷在心里自己扛着。宁澜和周信安虽然没收成干女儿，但还是打心眼里疼爱她。
“真没事，而且有我在，更不可能让她有什么了。”
周呈露的语气像是又把谢予的事完全包揽了下来，这让宁澜之前隐隐的担心又冒了头。
宁澜本想问，你对小予的照顾，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想了想，没说出口。
“那行，既然你说没问题，我和你爸就不多事了。”
周呈露轻笑着又宽慰了几句，宁澜挂电话前让她们有空多回家吃饭。
周呈露知道，其实宁澜是想亲眼看看谢予到底好不好。
“这周末我们就回去。”
谢唯的事对谢予没什么实质影响，但八卦无处不在，还是有些小议论在她背后悄然传开。谢予偶尔也会听说一些，但她无所谓，反正无关痛痒。
上周她把研究设想交给杨教授了，杨教授没有驳回但让她做几个实际试验，证明部分数据的可行性和有效性，所以最近她几乎一有时间就泡在实验室里。不过对于真心喜欢搞研究的人来说，能沉浸在设备条件这么好的环境里是种享受。
许舒涵和她算是固定搭档，很多小组作业也都是一起完成的。两人在实验方面的默契的确不错，但是随着学习的深入，许舒涵渐渐感到吃力，有点跟不上谢予了。
谢予对于自己的新设想，并未刻意隐瞒，只不过有些理论在雏形阶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
许舒涵在电脑里把参数按照谢予的新想法进行修改，边敲键盘边说：“你选择这个研究方向，万一失败了很容易导致三年研究生白读的。风险挺大。”
谢予把试管拿了过来，做着试验前的准备工作。
“读研不就是为了探索研究吗，再说就算失败了，那也是深入彻底探索过，怎么能说是白读。”
“那是功利一点的说法，毕竟毕业作品都得是亮眼的。”
其实她们都知道，做科研，失败才是最常见的。
谢予笑着摇摇头：“那只能说，属于我的成功来得比较晚。”
许舒涵见她似乎没什么心理负担，不由得好奇：“你对象是怎么想的？”
“嗯？”
“你选择失败概率大的研究方向，她有什么意见看法吗？”
谢予想起不久前在朦胧灯光下，绯红脸颊，轻喘娇媚的画面，心头阵阵酥软，同时又无比踏实。
“她说，她为我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