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真没有。”

  谢唯垂头丧气走了,谢成占的烟头已经堆满了大半个烟灰缸。桌上的剩菜于敏娟也没心思收拾,他们无论如何没想到儿子今天回家带来这样的消息。

  前阵子谢唯豪气让他们大胆花钱,谢成占也确实比以前大胆了点,拿出一部分存款投进了股市。最近股市行情起伏也大,真急着用钱就只能割肉套现。

  谢唯刚才慌乱又落魄的样子,跟前段时间的意气风发形成鲜明反差,让于敏娟痛心不已。

  她不停唉声叹气,反复念叨着这可怎么办,把向来少言的谢成占都给惹毛了。

  “你能不能少叹点气?”他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现在家里全是呛人的烟味,但都比不上他们心里的烦闷。

  于敏娟被吼声吓了一跳,有些委屈却不像平时那样发脾气。她挥手驱散附近的烟味,透了口气:“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谢成占不停吸烟,不做声。

  于敏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之前帮阿唯存的老婆本,现在能立刻取出来的大概还有一百多万,你把股票卖了应该也能凑二三十万。我还有个保险大概得到年底才能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剩下的,就只能靠卖东西了。小东西不值钱,要卖就得卖资产。不是房子,就是超市。

  于敏娟瞥了眼谢成占,拿走烟盒不许他再抽:“你倒是说话啊,你是什么想法。”

  谢成占蹙眉,夹着小半截烟,沉声说:“要是只把原来的钱补上,你刚才说的那些已经够了。”

  于敏娟急了:“阿唯刚才不是说了吗,还得算上罚的金额。”

  她说完,谢成占还是原来的表情。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回是急了:“你不会是不想救儿子吧!”

  谢成占瞪她:“我怎么可能不想救他,但也要看有没有能力救。他现在说要五百万,万一人家处罚决定下来不是这个数字我们怎么办?我们开超市这么多年,你没和那些人打过交道?真要罚你,那就是往死里罚。”

  于敏娟愁眉苦脸,心焦不已,也快没了主见:“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唯进去判好久。他还这么年轻,前途都毁了!”

  “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

  “你现在怪我是什么意思?阿唯争气的时候你没跟着沾光炫耀?当初他考上医学院的时候,是谁在超市里打折促销了三天?”

  “那我也不会事事纵容,他做什么都对!你自己想想,这些年里你有说过他做错的地方吗?还不是什么都在夸,把他整个人都夸上天了。现在好了,捅了篓子就回来找我们。”

  谢成占是不太愿意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超市卖了的,除了急售不可能有好价格外,还因为这是他的养老钱。

  两人互相指责数落,吵了一架后,于敏娟决定先卖她的那间超市:“虽然小点,但地段好,应该比较容易卖。”

  他们都清楚,只要想出手,不会卖不掉,无非就是价钱高低。

  于敏娟第二天就去找人把超市要出售的消息放了出去,店铺外面也贴了告知。可是等了几天,来问的人不多,而且一听价格都笑着说再考虑考虑,之后就没下文了。

  “老谢,实在不行,我们把房子也挂牌吧。万一超市来不及卖,房子先卖了也行。”

  谢成占却不同意:“你房子卖了住哪里?我们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你以为租房子别人都乐意给你住啊。”

  “以后赚了钱再买就是了,现在救阿唯最重要!”

  于敏娟怎么都没想到,谢成占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考虑的还是自己。

  “你爱挂就挂吧,总之别动我的超市。以后没了住的地方,总得留个能赚钱吃饭的东西。”

  为了避免吵架,谢成占索性住在超市里,也懒得回去。于敏娟东拼西凑,暂时有了一百八十万,赶紧问谢唯够不够。

  谢唯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今天他又被找去谈话了,问他之前转介的几个病人为什么到了纠正中心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生理病态。

  这些病人对那些民营机构来说,都是韭菜,而谢唯则按人头捞好处。这事丁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是小钱,所以没和他计较。

  谁知,却成了新的突破口。

  “妈,一百多万真的不够。”

  于敏娟一听,有些哽咽:“妈还在凑,我们也尽力了。”

  谢唯烦乱不已,可是心里想的都是自己。对于于敏娟的的酸楚,他竟没太多愧疚。

  江纹绣终于有空见他了,谢唯特地精心收拾了一番,还买了戒指。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在意江家的苛刻条件,只要肯救他,入赘一辈子也不要紧。

  不知是不是预感到他要求婚,江纹绣竟然把见面的地点选在一家很私密的会所。全部都是包间,而且绝对隐秘。

  谢唯想去接江纹绣,被拒绝了,说在会所见面就好。谢唯在电话里听不出江纹绣的情绪,但隐隐觉得她在期待着什么。

  为了求婚顺利,他暂时摒弃心中的烦闷,迅速投入到今晚的角色中。

  服务员把他带到包间,江纹绣穿着一身浅灰色职业套装坐在那里,看样子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

  “等了很久吗?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快点。”

  江纹绣抿了口茶,淡淡说:“不久,茶都没凉。”

  谢唯觉得江纹绣语气怪怪的,更怪的是这间包房竟然是间大包,桌子很大。但凳子全被拿走了,只剩下江纹绣正对面的一张。

  这样一来,他们隔得很远。

  “我把凳子搬过来。”

  “你就坐那里,挺合适的。”

  谢唯正准备搬凳子,被江纹绣这么一说,只能尴尬松了手。

  江纹绣的态度让人摸不透,谢唯一边琢磨一边试探,始终打听不出虚实。不过江纹绣既然肯见他,而且还能聊这么久,应该不知道他的事,又或是不舍得放弃他。

  她现在大概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没有彻底消气,谢唯决定主动表态,证明自己是真心甘愿入赘。

  江纹绣听完他的深情表白后,戏谑道:“你想马上和我结婚?”

  谢唯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的盒子,摆在桌面:“我连戒指都买好了,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是吗?怎么现在的求婚这么随意,连跪都不用跪了?”

  她那大小姐般的语气让人不爽,但谢唯完全不在乎。听到指令后毫不犹豫就推开凳子,拿着戒指走向江纹绣。

  在她面前,他单膝跪地,深情承诺:“纹绣,希望你能嫁给我,余生让我陪你一起走。我会永远爱你,护你,和你一起孝敬爸妈,抚养儿女,老了我们一起看夕阳,走天涯。”

  江纹绣歪了歪头,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但这笑里没什么温度,看久了甚至让人有些紧张。

  谢唯跪得有点久,虽然有地毯,但还是觉得膝盖不舒服。可是江纹绣一直没回答,他不好站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到底跪了多久,但是肩膀已经开始轻微晃动,终于听到江纹绣开口了。

  “戒指挺漂亮。”

  谢唯嘴角笑意放大,可是下一秒就听到江纹绣说:“可惜,我不愿意和垃圾过日子。”

  **

  于敏娟把谢予叫了回去,虽然大致猜到原因,但谢予还是很乐意回去看看他们那焦心的狼狈模样。

  周呈露把她送到楼下:“我在小区门口等你,今天不许逗留太久,知道吗?”

  谢予搂着她肩膀,蹭蹭她脸颊:“我很快就回来,然后我们回家做饭。”

  听起来多正常的事,但周呈露还是脸一红,呼吸都有些不稳了。要怪只能怪谢予总爱在做完饭后做点别的事。

  谢予进门前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把嘴角的笑意给收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于敏娟一脸憔悴,头发也有点乱,完全就是随意扎了一下。

  “进来吧。”

  谢予把包往沙发上一丢,问:“你急着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于敏娟给她倒了杯白开水:“小予,家里出了点事,想看看你能不能帮上忙。”

  谢予握着杯子,挑眉说:“什么事?”

  “家里现在急需要一笔钱,大概得有个两百万左右。我想你是不是别读了,早点工作,这样也……”

  谢予笑出声:“妈,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吧。我又不是我哥,哪来的本事一上班就赚两百万啊。”

  于敏娟一听她提起谢唯,心里更难受:“慢慢赚,总是有的。”

  “那还真没有。”

  于敏娟犹疑。谢予从包里拿出纸笔,认真算给她看:“你看,这是我当初读大学时的开销。这是你们给我的钱,剩下部分都是我兼职赚的,也就勉强持平。”

  不算不知道,一算才知道原来大学这几年的开销也不少,谢予得靠自己赚那么多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于敏娟的脸色不太好看,谢予继续算账:“虽然我的手术费是呈露姐出的,但是我还有其他开销啊。我现在彻底好了,但还住在她那里,就得给房租,交伙食费,虽然比住校便宜点但也都是钱。我就算工作了,也要租房也要吃饭,而且我也不是应届生了,学历却只能算本科,高不成低不就,多尴尬。”

  于敏娟抿唇,不太想听下去了。这钱怎么越算越多,弄不好再算下去,谢予就要开口跟他们要钱了。

  “现在我的导师还能给我一些钱,有好的项目让我们参加的话还可以分到一点奖金。我要是现在去找工作,试用期的钱说不定更低。”

  “好了好了,别说了。先这样吧,钱的事你别管了。”于敏娟赶紧止住她,别到时候谢唯的事还没解决,谢予又来跟她讨钱。

  谢予假装看不到于敏娟的焦虑,可怜兮兮说:“我已经用尽全力,才勉强顾好自己,家里的忙我真帮不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家里拖后腿。”

  于敏娟深吸了口气,她也是急得没办法了,怎么会昏头让谢予帮忙呢。家里最没能力的就是她了。

  “你就当我随口说的,没钱就没钱吧。”于敏娟往厨房走,“你留下来吃午饭吗?我早上煮了粥。”

  谢予已经站起来,包都背好了。

  “我还有事,不吃了。”

  进了电梯,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下楼以后更是轻快跑着出了小区。

  周呈露在车里看手机,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抬头,脸颊就被亲了一口。

  “我回来啦!”

  “这么快?”

  谢予眨眨眼:“快吗?我还以为你会如隔三秋地想念我。”

  周呈露晃了晃手机:“现在过了一天吗?最多三分之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