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这么不直的人吗?”

  谢唯看着周呈露的车远去,之前心里的猜测又冒了出来。最早的时候他怀疑过周呈露跟徐玲梓的关系,但接触几次后又觉是自己想多了。她们是闺蜜,从小就认识,真要有什么,早就轮不到他了。

  可是跟周呈露交往了几个月,除了牵手和拥抱,更亲密的接触几乎毫无机会。有一次他借着分别拥抱的时候轻轻用唇边触了周呈露的脸颊一下,只一下,周呈露就立即和他拉开了距离。

  这摆明就是在抗拒他,有哪个女朋友会这么抵触男朋友亲吻的?

  谢唯过去只当她是高洁无暇,又没恋爱经验所以比较保守。但现在他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周呈露会不会并不喜欢他?又或是,不喜欢男人?

  要是她真不喜欢男人,那问题就大了,谢唯想要挽回的可能性更低了。他现在在迁安医院的处境很尴尬,原科室人心涣散,大家都在暗中找出路。他竞岗失败,又在偷偷做复健,更没有上台做手术的机会。

  虽然还算年轻,可是每年的毕业生那么多,能让他累积经验的机会也就那么几年。再不珍惜,转眼就要被淘汰了。

  他不免觉得可笑,当初学医是指着这个职业越老越吃香,不必担心年纪问题而失业。谁知来了医院才知道,想要有个好岗位跟个好主任也得靠关系,越老越吃香的前提是得有经验,但想多积累经验,也还得自己找机会。

  现在他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周呈露调走了,留下他在迁安医院被人看笑话。

  也不知是他敏感还是现在没了周呈露那层关系,大家对他的态度都不同了,谢唯觉得就连小李有时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他最近倒是常回家,也不用替主任值班熬夜了,但人是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于敏娟心疼不已,变着法子给他炖补品,依旧没太多用处。

  “阿唯啊,你要是觉得工作不开心,就申请换个医院怎么样?”

  谢唯无语看着她:“妈,你以为迁安是你开的超市,来去那么自由简单?”

  “我知道去迁安肯定不容易,但呈露都走了,你现在也不开心,那不如……”

  谢唯沉声打断:“我跟她能比吗?”

  于敏娟不再多说了,他们的确没能给谢唯这种底气。

  沉默半晌,谢唯突然开口:“小予最近在忙什么?”

  “还能忙什么,就在学校呗,周末去帮一个上小学的女孩子辅导功课赚点零花钱。”

  谢唯眸色深沉,想了想:“妈,你以后对小予好一点。她要是钱不够用,你跟我说。”

  于敏娟警觉:“干嘛,你还打算补贴她?你自己现在升职都困难,复健也要钱,还得考虑存钱以后结婚用,哪里还有多余能给她的。”

  “这你就别操心了,她就快毕业了,还能花几年的钱?要想和呈露有转机,或许只能靠她了,试一试总是不亏的。”

  “我和她说过,让她有空多跟呈露联系,但这孩子也不常回来,每次问起都是嗯嗯哈哈混过去。”于敏娟叹气,这事她也急,但总不能按着谢予的头把人压去周呈露面前啊。

  谢唯皱眉:“那是因为激励不够大。”

  于敏娟不解。

  谢唯没解释太多:“你让小予这周末回来吃饭吧,我有话跟她说。”

  谢予一听就觉得是鸿门宴,谢唯主动让她回去,还能有什么好事?

  但这周不回去,下周也还是得回去,终究暂时还是一家人。

  谢予看着一桌勉强算是讨好她口味的菜,受宠若惊,但更没胃口了。

  “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谢唯笑了笑:“听说你最近成绩提高很快,而且有机会拿到本校保研?”

  “啊,是有机会,但我拒绝了。”

  于敏娟刚要发作,被谢唯拦下了。

  “那你是一门心思要去俨中大学?”

  “嗯,而且还要考上杨教授的研究生。”

  于敏娟忍不住劝她:“能保研就保研吧,万一考砸了啥也没有,心气别放那么高。”

  谢予有点生气,最烦于敏娟什么都觉得她不行的态度。

  谢唯倒是比平时积极:“既然目标明确,那就继续努力吧。要是你成绩好,费用方面不用担心。”

  谢予半开玩笑问他:“哥,难不成你打算赞助我啊?”

  “是啊,你要是真能读下去,我赞助你读到博士毕业。”

  “真的?”

  于敏娟忍不住急切叫出声:“阿唯!”

  谢唯眼神示意她别管,依旧笑眼看着谢予。

  谢予暗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无事献殷勤,而且一开口就那么大方。

  他现在可还不是什么主任,也不是什么执刀,真要说有钱,也没多少钱。何况按他平时那性子,就算真有钱了也轮不到花在她身上啊。

  谢予皮笑肉不笑,随意抽了两下嘴角:“哥,你这么慷慨,让我怎么报答你啊。”

  谢唯也笑,但这笑,却深不见底。

  “我对你能要什么回报,你要是真想报答我,不妨替我把你呈露姐找回来。”

  谢予极力维持着嘴角弧度,心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呸。

  别说周呈露不会回来,就连她,都在努力尽快逃离这个家呢!就算是瞎子看不到路,难不成鼻子还闻不出前面是火坑啊。

  **

  谢予最近和周呈露的联系是频繁的,但不是因为谢唯那句并不靠谱的承诺。哪怕他打包票说可以赞助谢予出国读书,谢予都不信。

  这天周呈露刚开完会,看到谢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从三个小时前一直持续到半小时前,最后一条是说她去上课了。

  周呈露又等了半小时,估计她已经下课了,直接给她打过去:“纠正中心那边已经同意我们安排过去接人了,明天下午就能把陈熏接出来。”

  谢予大喜:“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这段时间她们四处奔波,纠正中心的态度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可又没办法一拳捶死。

  陈熏的父母本来不太同意,一直强调这是他们的家事。但警察也说陈熏已超过20岁了,在法律意义上是完全自由自主的人,所以家长并不能代替她做这样的决定。

  家长那边松动了,纠正中心也没了死口不认的依据。但已交费用不退,人又不用治并不亏,他们也乐于做个人情。

  根据初步评估,陈熏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还不至于要到精神病中心接受治疗,所以从纠正中心出来后直接转去了迁安医院。

  周呈露跟车过去,负责交接的是朱明雪。在路上她就和朱明雪通了电话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等朱明雪见到陈熏,凭经验就觉得这姑娘状态不好。

  “可能在纠正中心里被吓到了,也有可能是应激后遗症,具体情况要全面检查后才知道。”

  周呈露不太放心:“不知道纠正中心里还有多少人在经历这种痛苦。”

  朱明雪看了眼时间:“我先去工作,有结果了尽快通知你。”

  虽然之前完全不认识陈熏,对陈熏的了解也只是从谢予和陈一雎她们那里听来。但当她在纠正中心第一次见到那个双眼空洞却又对企图靠近她的所有人都充满敌意的女孩子,周呈露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做医生,见过太多血肉模糊的惨状,也明白生老病死是人间最无力的轮回,可她仍然难以做到习惯和麻木。

  回去后,她又把研究课题翻了出来,对着屏幕思考许久。

  之前她一直认为这是一个角度新奇,或是从前没有被过多关注了解过的领域,有值得探索的空间。

  但现在,她从中看到了更多的责任和义务。还有更多像陈熏这样的人,需要得到正确的对待,而不是依赖事后去拯救。

  唯有最大限度的预防,才能让事后补救的伤痛降低。

  这一次,除了学术文献,临床数据,周呈露第一次积极主动想要接触拉拉群体,想从不同个体身上找到更多特质来支持课题研究。

  近水楼台,第一个被研究的自然是徐玲梓。

  不过徐玲梓并没有被她面上那套说辞蒙蔽,狡猾笑道:“你该不会是被现实折弯了吧?”

  周呈露淡淡翻着书,波澜不惊:“我像是这么不直的人吗?”

  “人间不值得,你又何必独自苦撑,来和我们一起快活不好吗?”

  周呈露随口问了句:“还有谁和你一伙?”

  “谢予啊。”

  听到这个名字,周呈露翻书的动作慢了下来,视线倒是还停在那上面,只是好久没怎么移动过。

  “谢予应该不知道你这么想她。”

  “她才二十岁,就弯得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的。这就叫做勇敢,叫聪明,叫清楚自己的人生该怎么选择。”

  周呈露被她这番新鲜说辞逗乐:“你这夸人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下次别夸了。”

  徐玲梓撇嘴,但还是老实闭嘴,不继续这话题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周呈露这反应不太对,盯着闺蜜左看右看。

  “你想从我脸上看出花儿来?”

  徐玲梓摇头:“那没有的,你本身就是一朵花,高岭之花。”

  周呈露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不过你对谢予弯了这事好像反应挺大的啊,你反对她这样吗?”

  周呈露把书合上,沉默了一阵。

  “我不知道怎么说,总觉得她有时说的一些话,会让我想得比较多。”

  徐玲梓眼神一亮,八卦上脑,要不是沙发太挤,她一定立刻就冲到周呈露身边挂住。

  “快说说,她说了什么话,你又是多想了什么?”

  周呈露鄙视她:“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

  “我是怕你走错路,帮你把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