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只眼睛的注目下,满身是泥的白清胧避无可避,只得拖着一条“残疾”腿从树后蹦跶出来。

  “各位早呀。”她假装靴子里进了砂砾扶住树,下巴向最前面的苏宓彤抬了抬,“噢,好巧~”

  想到方才说的话全被这人听去,苏宓彤脸一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晦气,你怎么躲在这偷听?”

  白清胧:???

  无语,是她先来的好么,她说呢今天怎么会扭脚,到底是谁晦气?

  懒得和苏宓彤闲扯,白清胧绷着条腿捡起脏兮兮的书箧,挺直背忍住剧痛,愣是像正常人一般打苏宓彤身边走过。

  “你在幻境的表现挺不错,饭好吃。”白清胧随意说了句。

  然而心中本来就有鬼的苏宓彤:…………???

  这人是要把她在幻境吓得喊娘的事昭告天下!

  在心中唱出一台大戏的苏宓彤脸由红转黑。

  她不确定刚刚白清胧听到多少,大概从她生擒十只火妖?又或者从她单手解决五十个修仙客开始……说出去的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个回马枪,一句一句砸在年少轻狂的头顶。

  她真恨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你先别走!”

  苏宓彤转身一把拉住白清胧的书箧,单薄的书箧差点翻倒,白清胧受力向左一偏,在摔倒前一刻才勉强扶住树干。

  “干嘛?”白清胧莫名奇怪,赶紧掀开书箧查看里面的东西。

  苏宓彤力气使得太大,这一拉书箧中的东西全部东倒西歪,白清胧气上心头,无意说了句:“你要杀人灭口啊?!”

  “!!!!!”这回苏宓彤不再怀疑,白清胧就是要把她的丑事抖落出来。

  没有贸然再出手,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谨慎地绕到白清胧身后。

  燕宫奇葩,撰写话本子俨然在太监宫女中形成一种时尚,苏宓彤可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胡编乱造里。

  她前前后后仔细观察一圈,好在树下只有白清胧踩过的痕迹,确定没有宫人跟随才彻底放下心来。

  “五皇女连个随从都没有。”苏宓彤转身挖苦白清胧。

  捂住了秘密,她半嫌弃半炫耀地笑,伸出整个手掌,“本宫,本宫在南夏时身后至少有七八个宫女伺候。”

  哦,所以呢?

  白清胧蹙眉撇嘴。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苏宓彤难道是巨婴吗?

  本不想多生是非,但书箧被踢,箧箱里无花果酸奶泼了一大半,眼见辛辛苦苦做的酸奶流了一地,便宜这里的泥巴别提多心疼。

  同时也意味着,她和老四老九的课间零食泡汤。

  而罪魁祸首苏宓彤仍旧在喋喋不休。

  “七八个算什么排场,本宫的父皇出巡……”

  “公主?”白清胧打断苏宓彤,乌溜溜眼睛亮亮的,装出略带羡慕的神情望向苏宓彤。

  “公主要使唤七八个人伺候?”她惊讶问。

  不知中计的苏宓彤应口道:“对啊,有时母妃疼我,十多个常侍也不算奇怪。”

  “那……”白清胧突然面露迟疑,飞快看了眼苏宓彤又飞快敛下眸子,稍稍掩住嘴,像是憋笑又忍不住的难受样。

  苏宓彤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怎着,这有什么好酸的?”

  白清胧以一种极为真挚的语气同情道:“公主有什么隐疾……竟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不瞒你说,我那两个月不会说话只会啼哭的小皇弟,都只配了一个奶母和两个婢女。”

  “哦对了,前几天我和小九去看他,半盏茶就尿湿了四回呢。”白清胧比出数字亮在苏宓彤眼前。

  “你!”四根纤长手指指着脸嘲弄,苏宓彤的眼睛瞪圆了。

  “怎么,我的关心错了吗?”白清胧一派无姑且受伤的表情。

  简直贼喊抓贼,苏宓彤的拳头没由来咯咯响了两声。

  盯着对方捏紧的拳头,白清胧忍住笑小声:“关心公主也有错吗?我那小皇弟每日依靠下人喂饭喝水,换尿布这种事可不能耽误,公主远道而来大燕理应照顾周全,要不今儿我就秉明陛下给你多拨几个人?”

  “这手没残腿没断的,公主……拨你六个人如何?”她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

  苏宓彤:……………………

  打人前,她不禁用余光观察上官君耀。

  一贯清雅端正的男人似乎也在极力忍住笑。

  “哗啦”——

  “砰”——“光”——

  苏宓彤最后试图挽救的尊严,就那么碎在脚下。

  而白清胧还不消停,手肘撑树一派中原大国的慷慨气派:“怕新手不熟练,就由我亲自出面同张妃要人,先把给小皇弟换尿片的嬷嬷借给公主应急~”

  “白——清——胧!”。

  耀武扬威惯了的苏宓彤哪受过这种气。

  她的笑容寸寸风干在脸上。

  虽然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自己作为一国的公主,在这种情况下更应该维持面上的端庄和淡定。

  然而满喉咙的怒火直往上窜,不一会儿苏宓彤的身体失控,握着拳头的手明显在发抖。

  “你这、这个无耻……君子不与腌、腌臜小女子……”如果不是面具挡在脸上,苏宓彤的脸色不知道多难看。

  她艰难挤出一丝无力的回击:“随你怎么说,本宫不与你为伍。”

  而白清胧轻轻一笑,无比顺滑接过她的话。

  初春的新阳将那双凤眸照得华光逼人。

  “对啊,我乃大燕五皇女,本就跟寻常女子命数不一样。不出几年我当亲领蓝鹰铁骑奔赴戎场,骑汗血马,持长缨枪,哪里容得我脱去朝服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小女子?”

  这番话从一个略带少女稚气的皇女嘴中讲话,一时震慑现场所有人。

  白清胧自嘲勾唇,缓缓又续道:“实在可惜可叹,不能像公主一般闲坐闺阁绣花了。”

  说罢,她似乎沉浸在这种情绪中,还遗憾地摇了摇头。

  “……放屁!”五皇女在这扮猪吃老虎呢?

  还长缨枪汗血马,连二石弓都拉不开的废物,苏宓彤望着白清胧纸糊一样的身子“呸”了口:“荒谬,臭不可闻。”

  白清胧听完她的话,机灵地借题发挥:“公主放屁就放屁,说出来干嘛,说出来就算了,还要嫌弃自己的屁臭。”

  后退一步特意拿手在空气里扇了扇。

  “卡卡卡卡——”苏宓彤握拳的手发出四连音。

  仿佛数千度的熔浆浇灌下来,她再也站不住了,不管天皇老子在场,今天一定要捶扁该死的五皇女。

  苏宓彤一副玩命的架势冲过来,白清胧确实没想到她在上官君耀面前、在大燕的地盘上还这么放肆,一点自控力都没有。

  “醒醒,冲动是魔鬼。”她往退了一步。

  苏宓彤距离十步远。

  “我为皇女,你是公主,传出去女女授受不亲欸。”白清胧提醒避嫌。

  苏宓彤距离三步远。

  “Shit!”白清胧被逼双臂交叉,差点在苏宓彤猛烈出击的第一拳中英年早逝。

  她转身想跑却被苏宓彤揪住背上的书箧。

  “脱下你的壳!”对方竟喊出痴心妄想的狂语。

  脱下?白清胧被她的愚蠢逗笑了,有坚硬的书箧挡着尚且都被打个半死,让她脱下来岂不是只等对方左一拳又一拳做饺子馅。

  南夏怎么培育出这样一根筋的公主。

  万般无奈之下,白清胧只能弃车保帅丢下书箧,谁料吃了秤砣的苏宓彤依旧追在后面。

  靠,要不要这么认命?

  白清胧:“公主我错了。”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苏宓彤铁一样的拳头。

  拖着伤腿,白清胧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又躲过几拳。

  她一边想着古代公主的抗压能力真令人担忧,一边绕着大树疯狂转圈,心念只要我速度够快,疯狗就追不上我。

  苏宓彤急红了眼,猛地一拳打在树干上,倒霉的树叶纷纷落下。

  “好公主,你别追了,夫子立下规矩凡是上课迟到的,一律惩罚头顶砚台跪满三炷香呢!”白清胧连老师都搬出来了。

  对面的苏宓彤不为所动,鬓边的额发早被汗水打湿:“别说区区三炷香,就算三十,三百,三千炷香本宫也奉陪到底。”

  枯了啊。

  白清胧又险象环生躲过几拳,受伤的腿因着动作幅度太大又酸又噎□胀,眼瞅就要彻底罢工。

  苏宓彤眼尖,此刻看出白清胧的左腿似是有些不灵光,同样喘着气的她磨牙一笑,没几步就装出跑累的模样,手扶着腰宣称饶过白清胧一劫。

  等到白清胧稍稍露出松懈,她猛地抓住机会踩向白清胧左脚,钳住人的肩膀就往旁边水池里推。

  “嘶疼疼疼——”一个女孩子手劲儿怎么这么大,白清胧差点飙出眼泪。

  大仇得报的苏宓彤毫不怜香惜玉,扯着她的衣领:“下去吧你!”

  白清胧往后望了一眼,泛着雾气的池面让她意识到现在是二月,池子里的水跟冰一样。

  救命,她可不想以后寒疾缠身,从此月经不调。

  所以在身体完全失去平衡前用力向前奋力一抓,管它什么东西,现在都是救命稻草。

  “匡当”一声响,什么东西掉了。

  那东西落在地上发出金属般清脆的响声。

  池边散落的面具泛出慑人般银质光华,好巧不巧,苏宓彤的面具就这么被她扯掉了。

  冷风飕飕吹到完全没有遮挡的脸上,方才还在追打她的刁蛮公主突然原地石化,白皙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苏宓彤后知后觉才想起低头。

  “啊啊啊!!你别看我!”她尖声惊叫,抓在白清胧衣领上的指节泛白。

  “那你别推我啊……”白清胧无语,“先别激动,我帮你捡起来。”

  两人的脸隔得非常近,她的余光不可避免地扫过苏宓彤的脸,这一看让她呆在当场。

  “你的脸……这眼睛怎么……”

  剩下的话她及时打住。

  眉毛,鼻子,眼睛的轮廓都像极了苏见雪。

  乍一眼瞧过去,白清胧惊奇地发现刁蛮公主居然和苏见雪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啊!叫你别看我!”

  苏宓彤抬手,只想把白清胧推得远些。

  下一刻,水面水花四溅,白清胧和苏宓彤双双掉进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