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本就是从家中进入幻想空间的，从里头出去的时候，自然也回到了原地。
楚远熙倏然从空中跌坐在熟悉的懒人沙发上，而身前的女人险些没站稳，下意识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手心贴在皮肤上明明是温暖的，却又仿佛烫得能将她灼伤。
对方没说话，也慢慢坐了下来。
楚远熙的手机就搁在一旁的桌子上，此时忽然嗡嗡地震了起来，原来是收到了几条信息。
屏幕上显示，发信人全都是艾海琦。
她明明是和楚远熙她们同时出来的，却一口气发了三四条40多秒的长语音过来，似乎是急切地辩解着什么，生怕人误会。
楚远熙连打都没打开，直接按下了锁屏键，将屏幕倒扣回桌面上。
“刚才是你。”
“起来，让我躺会儿。”
女人打了个呵欠，让她给自己腾个位置。两张懒人沙发拼起来，比躺在床上还要惬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少女就这么站在旁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盯得楚安缔连闭上眼睛的时候都不自在了。
她翻了个身，抬眸瞅了眼小孩，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我。”
“你跟着我一起进去了？”
“差不多吧。”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并没能堵上楚远熙的嘴：“进去就进去，没进去就没进去，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女人直接无语，拿起抱枕，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闷闷地传来：“你是活体杠精吗。”
也不是她不想好好说明，实在是那个情况有比较特别，楚安缔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当时她的身体确是昏迷的没错，可意识却是清醒的，这种状态很奇妙，有点像……植物人？
楚安缔能清楚地看到周边的环境，颤颤流动的湖，托着腮的艾海琦，还有将她带出水面的楚远熙，也能听到两人的交谈。
由于位置原因，她能清楚地看见艾海琦说话时下意识乱转的眼珠，以及在楚远熙答应之后的释然，从楚安缔的视角来说，很轻易就能判断出艾海琦在撒谎。
可惜那个小孩没多怀疑，径自就信了。
能量就如同空气一样，是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的东西，因此虽然楚安缔的身体还在原地，但她却分出了一缕能量附在小孩的身上，跟随她来到了丘陵之上。
而后她看到楚远熙掏出了那个小玩意儿，进入了另一层空间之中。
没有办法，只能费力地跟着一起进去。
“所以，提醒你的人确实是我。”
只不过那一点点能量能持续的时间实在有限，再加上空间里有限制，说完那句话之后，能量就直接烟消云散了，只能寄希望于楚远熙的警觉性。
而艾海琦不知道的是，楚安缔是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能量才能脱身两次，如果她但凡再尝试一次，都能达成胜利条件。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些全部讲给楚远熙听，关于艾海琦动手的具体过程，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毕竟也没什么好叙述的。
听完，楚远熙冷着脸，胸口一起一伏，也不知是因为被欺骗而生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再次拿过手机，点开艾海琦的头像，然后——
就轻巧地被一个人夺了过去，楚安缔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两根手指捏着她的手机，笑眯眯地阻止了这个动作：“怎么，一言不合就拉黑啊。”
“给我。”
“没必要，那个小妹妹也没做错什么。”
楚安缔自己倒是丝毫不怪艾海琦，不论是为了输赢也好，奖品也罢，总之认真比赛的人就该全力以赴，心慈手软才奇怪。
而且她也注意到，对方犹豫了数次，明显还是不忍下手的。
况且她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给我。”
“楚远熙小朋友，我说你能不能珍惜点自己认识的唯一一个SSS，说不定未来还有要她帮忙的地方。”
对大部分人来说，SSS都是优秀且珍贵的人脉资源，别人都趋之若鹜，这孩子却要为了这种小事和人家闹翻。
也不知道该说是任性，还是自信。
“我不需要。”
楚安缔闻言笑了，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别这么肯定，以后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是得求助别人呀。”
“你呢？”
“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
楚远熙沉默了下，没有再去抢手机。
女人满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楚远熙坐在沙发边上，顺从地侧着头，任凭女人来回地对自己的头发rua来rua去，突然未经允许地拉住了她空闲的左手，低声说了句：
“还疼吗。”
那种整个人被吞没，湖水渐渐从鼻腔、口腔涌入气管，掠夺每一寸呼吸，剥夺所有感官的经历。
她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更不能了解楚安缔究竟是什么感受。
会疼吗？
一定会疼的吧。
“不疼啊。”
小孩的头发未经烫染，乌黑柔顺，被楚安缔从后头攥起来把玩，一左一右地编成两个辫子。
只是她的手比较笨，把麻花辫弄得粗细不一，歪歪扭扭，还不如普通的马尾好看。
“别多想，我当时整个身体都没感觉了，就跟瘫痪一样，哪有那么多感觉。”
楚安缔说得轻描淡写。
她不论怎么努力，还是毛毛躁躁的样子，于是一怒之下直接将辫子拆散了。
少女应了一声，松开了手：“噢。”
她重新将头发理顺，起身问：“喝水吗？”
“不啦。”
“你嘴唇好干。”
“嗯，我去涂唇膏，晚点再喝水。”
楚安缔记得自己放在包包的夹层里了，事实证明她的记忆没出错，很快就找到了那一小根唇膏。
帝都气候本就干燥，夸张点说，只要一小时不喝水，就觉得嘴唇好像要开裂一般。
膏体蹭在唇上的触感很疼，可楚安缔的动作依旧没停。
疼吗？
当然是疼的，只要人还活着，就永远会感受到疼痛。
只能说，当时还好楚远熙听懂了，也还好艾海琦没有继续尝试“杀掉”她。
否则她就要再经历一次被湖水裹挟着，飘向未知方向的滋味。
她之前从未想过溺水会是什么样子，而那时楚安缔明白了，浑身都是失重和平衡感，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支点，整个身子都越来越重。
看着鱼儿欢快地吐着泡泡游过身边，自己却连获得一丝空气都是贪婪的妄想。
直到现在，那种感觉都还历历在目，以至于楚安缔直接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即便再口渴，也暂时不想喝水了。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对了，当时你进入的那个空间，是什么东西？”
和王泳儿他们在大树下的时候，楚远熙还没碰到她，所以楚安缔并不知道这个空间的用途，只是本能地感觉出，它的能量波动和其他幻想空间似乎不大一样。
至少和关思园做的那些，截然不同。
不知是否和制作者的能量有关。
那边，楚远熙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闻言将兜里那个珍珠扣子似的空间拿了出来。
“你说它？”
“对。”楚安缔对它的精致好看的外观还留有印象，“你当时为什么突然把这个拿出来？”
“这是另一个女孩儿给我的。我救了她的哥哥，她送了我这个作为谢礼。”
楚远熙三言两语地将王泳儿的父亲是空间制造师这件事描述了一下，并未过多赘述，当然，并未提及“恋爱”这条属性。
她怕楚安缔误会自己。
当时只是刚好需要休息才进入那个空间里的，并未多想，谁知道楚安缔的能量也跟着进去了。
如果让她知道，恐怕会以为自己在做奇怪的事情。
“知道了。”
… …
刚经历完那样的赛程，两人都又困又累，即便现在还是白天，也洗了个澡，准备补眠。
楚远熙躺在床上，明明很困，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莫名想起了在恋爱空间里看到的那一幕。她出了门，楚安缔却在楼上透过窗户看自己的身影……
这是真的吗？
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楚安缔附在她身上的那一缕能量做的事情。
楚安缔也会像自己关注她那样，关注自己吗。
即便心里不断提醒自己那并非现实，楚远熙心头却仍旧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女人没比她精神多少，早就回房间去了，方才她也没好意思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算了，别想那么多，抓紧时间休息吧。
起来还得做假期作业，她还一个字都没动！
不会又要沦落到去抄褚素素的吧。
想到这里，楚远熙才恍然回忆起自己高三生的身份，登时有点头痛，不过好在脑海里浮现出枯燥的物理定理时，睡意当即涌现。
她不知道的是，另一个房间里的人也像她一样，辗转反侧，没有入眠。
楚安缔睡觉的时候习惯抱着个东西，玩偶熊也好，甚至是一件羽绒服也好，总之……就是能让她把头埋过去的。
此刻她便靠在另一个软软的枕头上，莫名想起了自己还被埋在土里的时候。
——是的，比赛刚开始的时候，楚安缔就像其他引领者一样，被投放在了奇奇怪怪的位置。
她试着逃出去，却直到花光了力气也无济于事，于是懒洋洋地停在原地，等着小孩过来找自己。
可在等到楚远熙之前，却等到了另一个声音。
是那个熟悉的机械声音，那个通过各种途径，和她通话数次的未知人物。
突如其来，在脑袋顶上响起：
“楚小姐。”
“嗯？”
她循声抬头。
然后看到了一只机械触手，穿过土壤，落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