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显不太满意的态度并没有让楚安缔就此惶恐，甚至因着对方缓慢的语速，眸中带上了一抹不耐烦。
不过，传到对方那里的声音还是装出小心翼翼的样子：“抱歉，请您指示。”
它静默了一刻，随后说：“揠苗。”
“嗯？”楚安缔瞬间明白了过来，只是装作不懂，“您的意思是？”
“你知道的。”
它直接点破了这个事实，语调里掺杂了淡淡的讥讽，不过并不是那种显而易见的怒意，而是那种因为自身太过高傲优越，自视甚高，因此不屑于表露出来的，对于蝼蚁般的怜悯。
“先这样，之后我会再联系你。”
… …
“……差不多就是这样。”
楚安缔找出通话记录里那个无法识别出来的陌生号码给身边的小孩儿看，随即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手机。
她一想到那人的腔调，便同样讽刺般地抽了抽嘴角。
真恶心。
楚远熙一直默默听着，只是时不时点着头，给予回应，忽道：“时间是在年底，12月对吗？”
“对。”
“持续到什么时候？”
“没说，不过考虑到都在空间装置里进行，时间流速应该会和现实不一样，就算持续几个月，也不会耽搁太久。”
“这样。”楚远熙点头，“但还是要花很多时间练习和熟悉赛制，就像之前体检的时候一样。”
“是。”
女孩将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看不出表情，轻声道：“可我高三了。”
即便她和普通人不一样，也并不代表她不用经历大部分人都会经历的高考、升学、工作。
许多高中在高二下学期就开始一轮复习了，高三这一年的紧张程度更是不言而喻，几乎所有学子都在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地学习，只求去到一所好的大学。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分心做其他的事情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嗯。”楚安缔转过身，侧躺着，跟她面对面地视线接触，“不去也行，看你意愿。”
女孩抬眸：“真的？”
“当然。”
她又问：“那怎么对那个人解释？”
楚安缔稍稍笑了一下，眼眸弯如天边月成双：“大人的事情，小孩……”
“少管”两个字还未说出来的时候，她的手便像一只蝴蝶一样，倏地被网纱罩住了。夏日的气温将掌心沾染得炽烫，此刻严丝合缝地贴上她，不容拒绝且坚定。
“姐姐。”楚远熙说，“我十七了，马上十八，别把我当小孩。”
她不以为意，似乎并未意识到两人距离之近，姿势之暧昧，眸中仍满是笑意：“那也是小孩。”
刚想缓缓把手抽出来，却被抓得更紧。
“疼。”楚安缔皱眉，“松手。我要去洗澡了。”
就像蝴蝶不安分地在网内乱窜，即便翅膀折断，最终还是无法脱逃。
楚远熙盯着她，须臾，眼中如有数个念头走马灯般闪过，最终还是张开了五指。
身边人随即轻巧地下了床，揉了揉一头长发，打算进卫生间洗澡。
“安安。”
这个在她们之间不常出现的称呼让楚安缔有些疑惑地回头，她看到台灯下，女孩也缓缓坐了起来，怀中抱着枕头。
“那个竞赛，我去。”
“你不再考虑考虑？”楚安缔靠着门，挑眉，又重复了一遍，“其他事情我会解决，一切以你意愿为先。”
“不用考虑，我去。”
“好，知道了。”
楚安缔点头，并未问她为什么这么快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以后还是叫姐姐吧，总觉得安安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
说完，她就哼着歌进了浴室。
声音很轻柔，断断续续的，也听不出来曲调究竟是哪首歌。
卧室里一如既往，只留下楚远熙一个人，目光放空，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一缕风划过卧室灯的开关，让整个房间骤然陷入黑暗。
她用力将那个楚安缔刚躺过的枕头抱得更紧，将脸狠狠埋入其中，直到呼吸都受到阻碍，也没有停下来。
被楚安缔带回家的那天，她懒洋洋地做了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安安，姐姐，安安姐姐，什么都行。”
为什么现在就不行。
明明碰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叫她的，陈妃宜，关思园，肖菲菲，褚晴漾，甚至沈听雨……
为什么只有她不行。
鼻间充斥的全是属于另一人的香味，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卫生间里水流声还在继续的时候，楚远熙总算抬起头来，看着漆黑的夜空，目光沉静若水，丝毫看不出来她方才在想什么。
高三开学的前两天，是全年级统一的分班考试。
不论是在实验班还是普通班，接下来的位置都可能会根据成绩有变动；成绩好的去重点班，而成绩不好的去基础班，因材施教。
褚素素唉声叹气，怨声载道，都快进考场了，仍是抱着语文书狂背文言文注释，心中懊恼自己怎么昨晚背一半睡着了。
一回头，就看到同样打着哈欠的楚远熙，连忙过去勾肩搭背：“你觉得你会考好吗。”
楚远熙嫌弃地把她推开：“肯定比你强。”
离进考场还有十分钟，还能再说会儿话，两人在教室外面坐下，褚素素凑过去：“还不知道和你姐约会那人谁啊？”
“……”楚远熙瞄她一眼，“别废话，赶紧复习你的。”
褚素素见她这态度，秒懂：“那就是不知道。但是你可要抓点紧，再不做点什么，过两天姐姐就给你领个姐夫回家了……”
楚远熙忍无可忍，决定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采取不听策略。
只不过，在褚素素的唠叨声中，她还是拿起了手机，给楚安缔发了一条消息：
“我去分班考了。”
而对方并没有回，估计是还没有起床，毕竟这才八点不到。
楚远熙最后看了一眼，将东西收拾好，大步迈进了考场。
她并不知道楚安缔其实已经起来了，并且和她前后脚地出了门。
相较于其他学生，高三生开学要早一点，而这个时候，研究生的假期还没有结束，尚有一段空闲时间可以享受。
虽然基本是在帮导师做事就是了。
不过今天算是忙里偷闲，她并未直奔图书馆，而是去了离她们小区有段距离的早餐店。
店铺很小，不算出名，但似乎有特别的秘方，以至于他们家的包子和豆浆格外好吃。明明都是白菜猪肉馅和黄豆磨的，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里头加了什么。
楚安缔到的时候，店里已经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刚好避过了阳光的角落里，女人冲她招了招手。
桌上已经提前摆上了楚安缔爱吃的东西，她直接在对方面前坐下：“啧，又是你请我吃啊？”
对面的女人吃得慢条斯理，一丝不苟，一点儿残渣都没有落下，将口中的东西吞下之后，方才道：“几块钱的事儿，何必计较。”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却之不恭了。”楚安缔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客气一下，直接拿起包子，咬了一大口，“嗯，还是那么好吃。”
这副模样当即被对面教训了：“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说话了。”
如果楚远熙在这儿，一定会感到有几分惊讶。
因为如果是别人，包括她自己，说这种话，肯定会引得楚安缔不快。
可如今，楚安缔只是闻言笑笑，然后继续边吃边说，丝毫不改：“知道了知道了。”
对面的女人也知道劝服不了她，只得摇了摇头，表情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你什么时候开学？”
楚安缔想了想：“也没多久吧，怎么？”
“李凡上次找我，说要结婚了，要办婚礼，但是一直联系不上你，就托我问问你去不去。”
“不去。”楚安缔懒洋洋地喝了口豆浆，“八百辈子没联系过了，现在找我是给他送礼金去呢，才不要。”
对面的女人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因此没多说什么，很快换了个话题：
“刘子欣前两天也让我帮忙问问你，想不想聚聚，一块儿吃个饭。”
楚安缔昨晚睡得晚，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闻言看向女人：“你是来跟我吃早餐的，还是帮他们传话的？”
对方无奈：“受人之托。”
“你别理他们，这些人那么多事儿，也就估摸着我得给你面子，才找你帮忙。”楚安缔一脸冷漠地吐槽，“说什么联系不上我，都是借口。你知道我有多忙的，一概直接回绝就行了。”
“……嗯。”
女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略显英气的眼睛盯着她一口一口嚼包子的吃相，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某种动物的形象。
想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你看。”
楚安缔抬眸：“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动物的贴画——一只小松鼠。它有着毛茸茸的尾巴，抱着一颗果子，用两颗门牙咬了下去。
对方莞尔：“没什么，就……突然觉得这个长得很像你。”
“哪有，多幼稚啊。”楚安缔仅仅是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我比这个高冷多了。”
手机震了一下，收到了一条信息，但她并未理会。
直到吃完了这一顿早餐，和女人分道扬镳告别之后，她方才打开了微信。
在内容加载出来之前，楚安缔看了眼自己的手背。
白皙的皮肤上面，贴着那只刚刚被嫌弃“幼稚”的松鼠。
屏幕上的消息来自楚远熙：“我去分班考了。”
可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关掉了屏幕，步伐轻快地往前走去。
什么也没有回复。
【作话】
=3=继续掉落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