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有些僵持，楚安缔未置一言，只是抿唇继续看向面前屏幕上眼花缭乱的资料，脊背挺得直直的，态度显而易见。
关思园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神在楚安缔背后看不见的地方，愈发冷漠如冰。
“你真的变了。”她唇角含着一抹淡且没有温度的笑，“怎么，和高中生住了几个月，把自己当妈了？”
关思园很少这么直截了当地说话，听得楚安缔太阳穴突突直跳，声音微微抬高：“闭嘴。”
可对方依旧继续说了下去，缓着声，犹如一把淬了毒的刀：
“你要当妈，我不拦着，但你想过你妈吗？”
“够了。”
楚安缔厉声打断她，胸口略略起伏，将键盘往旁边一摔，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身对上关思园的目光，毫不示弱：
“别打着我妈的旗号道德绑架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让小孩儿给你铺路。但我话放这儿了，想都别想。”
双眸相对，几乎能在空气中绽出噼里啪啦的火花，谁也不甘示弱，都想让对方屈服于自己的想法。
她们一直都是理性的人，以往也争执过，辩驳过，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不肯退让。
半晌，最终是关思园最先举手投降：
“OK，对不起，我道歉。”
楚安缔没理她，忽然起身将卧室的床帘拉开，窗户也推得更大了些，果不其然，待她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嗅到了一股又香又略略刺鼻的味道。
这次是薄荷味的电子烟，她又买了新的口味。
回身，关思园又熟练地低头吸了一口，淡淡烟雾漾开，衬着成熟稳重的眉眼，有种别样的慵懒。
她把蓝牙键盘捡了起来，重新递给楚安缔。
两人已忙活了好几个小时，需要的资料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楚安缔泄力般地往后一躺，白得有些泛红的指节稍稍收紧：“筛选完所有不符合条件和疑似不符合条件的，还剩……”
上次和那位“大人物”会面时，虽然TT的人对她进行了非常严密且精细的检查，但还是有一样东西逃过了他们的法眼，成为了漏网之鱼。
那就是盖在盘起来的丸子头下的，一只不起眼的小发夹。
虽然它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其实是一个幻想空间装置；发夹虽小，五脏俱全，用处也和其他的幻想空间不大相同——可以复刻它所处的环境，就像个微缩的水中倒影一般，包括但不限于场景、画面、声音等。
将它戴进去的时候，楚安缔心中其实也是在打鼓的，幸好他们并未对她存有太多疑心，没有发现。
回来之后，她第一时间想办法将发夹交换给了关思园手里，后来经过整理，得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一，从一些说话小细节可得知，假如那位关心楚远熙的“大人物”和找楚安缔的人是同一人的话，他应该是个男人。
二，年龄应该比楚安缔大不少，至少在四十岁以上。
三，尽管变声器将原本的嗓音遮盖得很严重，但仍能辨认出有着一口浓厚的北方口音，夹杂着明显的儿化音，大概率是出身京津两地之一的人。
四……
“还剩三百四十二个。”
即便有了这些信息如此，也还是犹如大海捞针，符合条件的人太多，什么也找不到。
“暂时先这样吧，后面有什么动静再说。”楚安缔阖眼，盯着屏幕久了，有点儿累，“这人不一定和我们要找的人有关系，别抱太大希望。”
“……”
关思园没说什么，只是倏然起身走出房间，端了两杯咖啡回来。
她家里有一台咖啡机，冲出来的味道比速溶咖啡好很多，让人光是闻着，就有想尝一尝的欲望。
里头没有放任何的糖，醇香中含着一抹淡淡的苦。
楚安缔接过抿了抿，随即大口喝下。其实她更喜欢带点甜味的，并不喜欢这种苦涩地口感，但她此刻迫切地需要这种温热的液体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些。
“你上次问我游乐园的事，是要去玩？”
和她不同，关思园喝得很慢，小口小口啜饮：“突然这么有兴致，奇怪。”
“嗯，有什么奇怪的，就当是放松一下。”楚安缔一鼓作气地喝完，将杯子放下，“等会儿有人要来？”
“有。”
“好。”楚安缔了然，“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关思园身边的人换得很勤，之所以称作身边的人而不是恋爱对象，是因为她从来不会跟这些人确定恋爱关系，都只是身体上的关系而已。
或者说任何人。
果不其然，她刚出门，就看到电梯门开，一个打扮甜美的女孩儿兴冲冲地往这边而来，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应该是个大学生。
那女孩看到楚安缔出来的方向，正是关思园家，登时柳眉倒竖，气势汹汹地质问：“你是谁？”
难不成在她来之前，还有别人？！
“她下属，刚过来拿工作材料，准备下周会议的。”
楚安缔当然不会蓄意破坏关思园的约会，于是随口扯了个谎，同时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夹，“先走了，拜拜。”
这说辞顺理成章，一套一套的，这女孩也不由得被唬住了，知道自己误会了，羞赧地道歉：
“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啊。”
楚安缔对她回以微笑，同时按下了向下的电梯；只是不巧，三台电梯都恰好往下走了，暂时还要等一会儿。
她听到走廊的另一端，女孩儿羞涩地按了门铃，很快，门就开了。
女孩儿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
关思园的声音太轻，隔了一段距离，楚安缔听不太清，能听到的最后一道声响，是门重重阖上。
姐姐，呵。她扯了扯嘴角，几欲作呕。
这些围着关思园转的女孩，她已经见过很多了。
都是在一段时间内迅速和关思园约会、上床，因对方太过温柔，想要确认关系，然后被关思园无情地甩掉。
之后再哭哭啼啼地来寻求和好，被关思园温柔拒绝，最后还觉得是自己不够好。
楚安缔也不是没有看不过眼的时候，她曾经问过关思园为什么要这么游戏感情。
既然能和这些女孩约会、上床，多少还是有些喜欢的，为什么不能挑一个好好谈恋爱，非要这么频繁地换人呢？
可关思园的回答令她哑口无言。
“我从来没骗过她们，向来都是事先确认不谈感情，可她们却无一例外地反悔，想要从炮友变成女朋友，我也很苦恼。”
“更何况我一段时间只跟一个人接触，从来没有骑驴找马过。这只是很正常的个人选择而已，安安。”
……这事和楚安缔没关系，她也并无干涉别人私生活的兴趣，因此此后，再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只是下电梯的时候，她无可避免地想起从前，妃妃和关思园还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她们的感情很好，两人都比现在要活泼健谈得多，成天犯傻，像两个幼稚的幼儿园小孩儿似的。
可现在却连见面都沉默寡言，形同陌路，一声招呼都不打。
这明明是过分在乎的表现。
楚安缔歪着头想，突然有点莫名地不理解。
感情这东西，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还是不沾为好。
按理说，期末考试的成绩出了，就该放假了；可楚远熙和褚素素同学是准高三生，光考试完了还不算，还得回学校听老师讲卷子。
“有些同学的成绩啊，真的是岌岌可危。”
班主任吴老师皱眉看着手上的排名，很是痛心：“马上要高三了，这样的学习状态怎么行呢？其他同学都这么努力，你们这样怎么考大学呢？当然，也是有很多同学进步神速的，大家要多向他们学习……”
“比如褚素素同学，这次就考得相当不错嘛，一下子进步了好几十名，这次还进了前十。”
上了高中第一次被老师表扬的褚素素同学登时尾巴都翘起来了，红光满面，露出了一个故作谦虚的微笑。
“素素同学，你给大家介绍一下，你是怎么进步这么多的？”
褚素素轻咳，试图轻描淡写：“也没什么，就是认真听课，认真写作业……”
听得楚远熙在旁边差点吐了，明明没少废寝忘食地刷卷子，在这装天才呢。
随即，吴老师的没目光就来到了旁边的她身上：“楚远熙同学这次考得也很好，不错，继续保持。”
“还有李佳同学……”
后面的话，楚远熙都没怎么听，开始频频盯着教室黑板上挂着的时钟，计算着还有多久时间可以离开。
今天就是她们约好要去游乐园的日子。考完试之后的课程安排并不像平时那样紧张，或许是让大家好好体会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暑假，讲完卷子之后，就正式放假了。
暑假一旦开始，游乐园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所以楚安缔做主，定在了这一天，人流量应该会稍微少一点，不至于什么项目都排不上。
仅剩的一个小时令楚远熙度日如年，终于，下课铃响了。
她拎着书包就想往外走。
“喂。”身后，褚素素叫住了她，收拾的动作不急不缓，“一起走啊。”
奇怪，她们俩回家并不顺路，况且楚远熙今天直接去游乐园：“我今天不回家。”
“是啊，游乐园啊。”褚素素道，“等我一起走啊。”
“什么？”楚远熙皱眉。
两人怔怔四目相对，褚素素恍然开了窍：“你姐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我跟我姐也一起去呀。”
“什么？！”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