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弦双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幸好景泠及时扶了她一把。

  “说不定西长老口中的魔头不是朝云,你先别激动。”

  景川说完,施法将面前的浓雾驱散,对远远走来的西琤道:“西长老,您说的魔头是……”

  西琤得意忘形,再加上不知道花弦跟朝云的关系,轻而易举就说出来了。

  “自然是被他们视为魔君般存在的大魔头,先前不是还掳走了殿下吗,此番将她诛杀,也算是扬我涂山之威。”

  业火还在燃烧,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味,花弦一阵眩晕,倒在景泠怀里。

  “哥哥,快来看看殿下!”景泠神色焦急。

  景川疾走几步,替花弦把了脉,道:“殿下,你的法力尚未恢复,这里魔气太重,于你的身体无益。”

  花弦捏住景川的手腕,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小声问:“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景川被问的一懵:“什么孩子?”

  “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景川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又细细检查一遍,怎么都把不出喜脉。

  “殿下,你并未怀有身孕,是不是……被人骗了?”景川斟酌着开口。

  “被人骗了……”花弦喃喃,很快明白其中关键。

  扶桑树种子一旦被激活,必会落根发芽,既然种子不在她体内,那么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怪不得脸色越来越差,原来是这样。

  可神树的种子怎么能为魔孕育生命呢,那是要以母体的生命为代价的啊!

  孩子越大,她所消耗的法力就越多,法力不济就蚕食她的精血,直到死亡为止。

  花弦脑子轰的一下炸开,尖锐的疼痛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

  业火焚烧了魔宫,连空气都带着血腥味,花弦眼睛一花,面前的景色好像浮上了一层血色。

  目之所及,断壁残垣是红的,滚滚浓烟是红的,连面前的人都成了青面獠牙、面目可憎的怪物。

  “谁准你动她的,谁准你动她的!”

  西琤上一瞬还一脸得意的笑着,下一瞬就被花弦掐住了脖子,他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待宰羔羊。

  景川看着面前脸色大惊的狐族将士,小声劝花弦:“殿下,众目睽睽之下,你若杀了他,只怕不好交代。”

  西琤掌握兵权多年,几个颇有威信的将领都是他的亲信,这也是他可以不顾其他几位长老的意愿,私自进攻魔域的最大依仗。

  如果当着他们的面把西琤杀了,只怕花弦将会面临巨大的麻烦。

  花弦转头看他一眼,唇角翘起,露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交代?本君需要向谁交代?”

  她的眼神逐渐狠戾,周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西琤脸色胀红、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向外凸出,拼命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一柄剑隔空飞来,速度十分迅捷,仿佛划破了空间,带着泠泠铮鸣。

  花弦伸手一挥,就将破空而来的长剑扫到了地上。

  紧接着岑晏出现,直接跪到了花弦面前。

  “殿下息怒,西长老带领我等剿灭魔族,是大功臣啊。”

  花弦垂眸看他,冷冷地问:“这么说,你也参与了?”

  岑晏瞬感压力,但他不擅撒谎,给了肯定的回答。

  花弦冷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嘲讽:“迎我回来时,你曾说你的职责是辅佐我,既然你是我的人,那为什么要听西琤的话?”

  岑晏不语,头垂得很低,花弦眼中嘲讽更甚,轻而易举捏断了西琤的脖子。

  岑晏震惊地看着她,拳头紧紧握住,手背上青筋暴起。

  “看好了,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西琤虽然身死,但元神尚在,花弦在岑晏还留有一丝希望的眼神中,抽出西琤的元神,揉成灰一把扬了。

  “即便西长老有错,你又何苦赶尽杀绝?!”

  岑晏从地上站起来,手持长剑指着花弦,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花弦嗤笑:“何苦?”

  话音落下,岑晏手里的剑已经一寸寸断裂,业火也开始往一边倒去,好像有劲风在吹。

  “西琤私自出兵,杀我妻女,你说我何苦?让他灰飞烟灭便宜了他,我要将他的魂魄日日用业火祭炼,告慰死于他手的亡灵。”

  魔域前有寒冰森林,后有噬魂海,想要出去困难重重,除了极个别关不住的大魔,其他魔族百姓都在魔域里过自己的日子,从来没有为祸六界,为什么要承受无妄之灾?

  岑晏抓住重点:“妻女?”

  花弦眼神一凛,将他一把甩了出去,岑晏倒飞好几米才落地,恰好掉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被削断了一条尾巴。

  魔域里魔气四溢,伤口甫一接触空气,就血流不止。

  花弦的瞳孔成了碧色,里面没有一丝感情,看着狐族士兵时,好像在看死人。

  九条狐尾形成伞状竖在身后,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

  震怒,心痛,绝望……

  无数情绪涌上来,花弦像快要溺死在水里的人,整个肺腑都在灼烧。

  她迫切地想做点什么,否则真的会发疯。

  虽然刚把西琤的元神捏碎,但她觉得不够。她想把参与围剿的士兵全都杀了,为朝云和她们尚未出生的孩子陪葬。

  噬魂海上的风随着浪涛起伏吹进来,烧了两天两夜的业火终于停了。

  白骨累累,焦臭味随风四溢,花弦却闻到了一股淡香。

  似曾相识的香味。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以为是从其他地方传来的香味,现在才知道,那是扶桑树种子发芽后,从朝云体内散发出来的。

  一种闻了让人很平和的味道,像母亲一样温柔。

  原来那个时候,一切就有迹可循了,是自己迟迟没有领会,才让朝云和孩子葬身火海。

  都是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

  花弦站在烧焦的宫殿前,心里涌上一股悲凉,刹那间,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无比孤寂。

  业火所过之处一切都成了飞灰,但也有东西留下。

  见花弦冲到尚有业火残留的地方,景家兄妹吓得够呛,连忙将她一左一右拉住。

  “殿下,业火还没完全熄灭,你会受伤的。”

  花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抹红,将景家姐妹震开,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

  景川和景泠摔出去,落在地上砸得尘烟四起,半天没爬起来。

  花弦把压在上面的杂物移开,露出底下的梅花簪子。

  一枝红梅,娇艳欲滴,丝毫没有受业火的影响。

  这是她亲手簪在朝云头上的。

  另一支在她头上。

  它们本是一对,可现在佩戴她的主人玉殒,簪子也成了无主之物。

  景泠揉着屁股跑过来,看到花弦被业火灼的血肉模糊的手,心疼不已。

  “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要是她知道你这样作践自己,是不会开心的。”

  花弦转头看她,眼泪一滴滴掉落,落在地上将业火浇的嗤嗤响。

  “泰山府会收她的魂魄吗?”

  景泠不知该怎么回答,转头看向景川,景川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蹲在两人身侧,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的白衣染尘。

  “魔是由天地间的秽气而化,一般来说是不死不灭的,如果身死的话……”

  他没再说下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花弦。

  其实花弦知道,泰山府没有朝云的魂魄,地府也没有,阴曹更没有。

  她已经随着业火的烟气化归天地,什么都不剩了。

  手中的簪子一如既往的好看,却再也无人能佩戴了。

  花弦五指收紧,簪子上尖锐的叶片扎进掌心,血染在红梅上,使得梅花更加娇艳。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挖了一块,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疼得浑身发抖。

  以前觉得感情是负累,女人只会降低她做任务的速度,所以从来没有付出过真心。

  可戏演多了总会不小心陷进去,不知不觉中她的心里就有了朝云的位置,对她产生了爱意。

  现在这样,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入戏太深,花弦自己都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心真的很痛。

  “姐姐!”

  “殿下!”

  随着景家兄妹的惊呼,花弦栽倒在景泠怀里,景川沉声:“回涂山,这里魔气太重,不适合久留。”

  落月谷。

  宛若被使唤的团团转,进进出出好几次,小楼的门槛都踏破了。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去请涿清来!”

  霓镜有一瞬迟疑,若是其他事她可以无比自信地说可以,但替人接生还是第一次,心里自然有些忐忑。

  床上的人面无血色,嘴唇干裂,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没关系,我相信你们。”

  宛若心道,我不相信我自己啊,我只是只小兔子,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

  “去烧点热水来,然后再把剪刀拿来,再准备些琼露和朱果。”霓镜一边吩咐,一边为朝云输灵力,缓解她的痛苦。

  “你真会啊?”宛若惊奇。

  霓镜瞟她一眼,道:“从你的话本子里看到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宛若:“……你果然不靠谱!哎呀,算了,现在找别人也来不及了,暂且相信你吧!”

  说完“蹬蹬蹬”跑出去,准备霓镜说的那些东西。

  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宛若和霓镜同时松了口气。

  霓镜把小孩用锦缎包起来递给宛若,宛若迟疑一下接过来,表情都僵硬了。

  她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生怕劲使大了。

  霓镜做好收尾工作,喂了些琼露和朱果给朝云,朝云恢复了一丝力气,虚弱的看向宛若怀中的小孩。

  “是个女孩。”

  朝云勾唇一笑,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滑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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