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悦其实是想过结契会出问题的,但没想过问题会出在任筠身上,而是认为会出在自己身上,毕竟她心思重,又深知修仙界的各种问题,很难不有顾忌,而任筠,虽然小心思多,但她本人其实并不复杂,心里杂念反而更少,甚至远比一般人要看得开,所以她也不知道,对方在她们的感情间,会顾忌什么。

  是她还没有坦白的事吗?亦或者是她有做了什么让她觉得不够有安全感的事?

  池清悦犹豫了一下,才朝任筠看去,行使起结契道侣能看到彼此幻境的能力来。

  任筠好像没有意识到那是幻境,尽管那幻境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但……

  池清悦有些怔忡,她凝视着任筠,幻境里她穿着很奇怪的衣服,衣服的袖口还不到胳膊肘,小腹完全露出,上面有着池清悦不能理解的竖条和横条,下半身更是奇怪,还不过膝,包臀,将腰腹到大腿间的曲线完全展露了出来,发丝卷曲,还被染成了粉色,若不是脸撑得住,看起来就不是娃娃而是像戴了顶假发了。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脸上的妆容却与修仙界流行的截然不同,这样陌生的服装、陌生的发型和陌生的妆容,无一不让池清悦感到了一种难言的陌生感。

  更让她惊诧的是,明亮的屋子不是木制的,墙体雪白,但又不是那种修仙界用的灵材,奇怪到池清悦甚至不知该怎么描述那是石材还是什么特殊的玉。

  池清悦匆匆扫过房间,有个放着镜子的奇怪柜子,应该是梳妆台,但白漆圆镜还有上面摆着的瓶瓶罐罐都让她感到陌生,而且那些材质,以凡人的眼光来看,应该都是很珍贵的东西,但以修士的眼光来看,又不过如此。

  方形的床更是奇怪,上面的被子、床单皆画着让池清悦难以言喻的图样,像是什么动物,但很胖,从头到脚都显得圆滚滚的,让她根本认不清是什么动物。

  任筠就躺在那上面,似乎很放松,这时,她床边柜子上漆黑的盒子忽然亮了起来,被她迷迷糊糊的拿起来。

  “筠筠,把你家游艇借我开开呗,海天盛筵来不来?”

  任筠似乎骂了一句什么,才说:“找我助理去,到晚上之前都别烦我,滚滚滚。”

  千里传音?

  池清悦不能理解那是什么东西,只能感觉到,那似乎能让人交流,且很方便的工具。

  过了一会儿,有人进了房间,那仍是池清悦感到陌生的服装,是个苍老的老太太。

  她将碗放在柜子上,絮絮叨叨:“又熬夜了吧?你看看你,睡觉也不盖好被子,这肚皮漏的,等你老了……”

  “奶奶,”任筠哼哼唧唧抱住她,“我头疼。”

  “让你喝酒,年纪轻轻跟谁学的坏毛病,你爷爷知道了又该骂你了,快把解酒汤喝了。”

  任筠哼哼了一番,皱着眉喝下了,老人家还哄小孩似的,剥开了奶糖放她嘴里:“筠筠啊,你妈旅游回来了,等你睡醒了我们回去?”

  “妈咪不是说要全球旅游,让我别去烦她吗?”

  “这不是想你了吗?你爸也在,快快起来,咱们一家人多久没一起吃饭了,你不想他们吗?”

  “想,”任筠忍不住就哭了,“我好想你们。”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哎哟哟别哭别哭,奶奶在呢。”

  ……

  幻境还在继续,一片温馨的景象,池清悦垂了垂眸,完全陌生的环境,不依靠法力便能日行千里的坐骑,都让池清悦清晰的意识到一个问题,任筠不属于这里。

  池清悦当然是知道异界的存在的,就像是修士飞升的上界,她们这片地方也有从下面飞升上来的人,不过这些世界,其实都相隔不远,乃至文化都没有太大的差异,远远达不到任筠的幻象中那样几乎让人辨认是处于什么时代的地步。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跟任筠原本,不应该会有所交集的,因为世界离得太远,是不可能会存在什么空间通道的,除非是有所媒介,再刚好赶上极其特殊的时间,又恰好命格、气运之类的刚好相符。

  然而这不是命运的相遇,对另一人来说,只有痛苦,没有人会甘愿离开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人,修仙界也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完全陌生的世界的异界之魂,然而这样的事被发现以后,那个人的世界往往会被掠夺一番,成为某个势力的附属。

  修士算不上什么大道之贼,但他们的行事作风,也着实算不上好。

  当然,任筠倒是不用担心这些,因为距离相近的世界背景文化都是差不多,而那样陌生的环境,只能说明两个世界隔得实在太远。

  池清悦担忧地看着任筠,她完全没有察觉出这是幻境,如果她甘愿沉迷其中的话,是永远都无法再醒过来的,幻境虽然是虚假的,可当当事人觉得那是真的时,那就是真的,直到当事人寿命耗尽的那一天。

  她不知道,是沉迷于幻境好,还是清醒好,毕竟,现实里,任筠只有她,可幻境里,有她的亲朋好友,有她熟悉的一切,也许对任筠来说,前者反而更好。

  池清悦很清楚,任筠是不适应修仙界的一切的,她甚至有些本能排斥吸纳这个世界的信息,哪怕现实在逼她低头,她还是会忍不住在练剑后躲起来偷偷哭,会排斥修士们习以为常的争斗厮杀,更会下意识的遵从着原本熟悉的一日三餐。

  所以对她来说,她才是那个人生中不该出现的意外。

  幻境中,任筠享受着一个富贵人家娇养着的大小姐普通的一天,短短几个小时,就让家里原本和睦的气氛变得人嫌狗厌,充分展示了什么叫远香近臭的道理。

  爷爷心疼地抱起被当成靠垫的金毛:“赶紧走走走,你看看你把你弟弟欺负的。”

  任筠哼哼两声,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就走。”

  她又忍不住哭了,“我真的走啦?”

  “走走走,谁稀罕你陪似的。”

  任筠抹了一把眼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明明以前她巴不得能快点被赶出去跟朋友一起玩的,呆在家里不仅要被说还有被骂不务正业,被拎着去公司坐牢。

  她坐上车-库的超跑,想都没想就油门一脚踩到了底,将车开得飞快,但面前的却不是宽敞的道路,而是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

  任筠愣了一下,来不及踩刹车,车直接就穿了过去。

  顿时,梦醒。

  任筠还有愣神,她做了一场美梦,美得她都有些不愿意醒了,但有人的怀抱太过温暖,暖得任筠又想哭了。

  “悦悦……”任筠瘪了瘪嘴。

  “我在,”池清悦低头吻了吻任筠的额头,“谢谢你。”还是在最后选了我。

  任筠吸了吸鼻子,伸手揽住池清悦的脖颈:“结束了吗?”

  池清悦点点头,任筠上下看了看自己,没有体会到那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更没有感受到修为暴涨,不是说结道的人,一切都会共享吗?

  她奇怪道:“为什么我看起来没有变化?”

  池清悦拇指轻轻划过任筠的红唇:“也许,需要双修才能转换。”

  任筠眨了眨眼,觉得果然不愧是结了婚的人,说话都不含蓄了。

  女人啧了一声,敲了敲池清悦的头,将见面礼塞给她:“我去看看老熟人死了没,没死我再去折磨一番,过几天……几个月你再来找我吧。”

  任筠看了看对方模糊不清,感觉上知道是个美女,但是又无法看清长相的人,愣愣道:“她是谁?”

  池清悦:“我娘。”

  任筠嘶了一声,说:“她看起来更像你姐。”

  池清悦想了想说:“你这么想也可以。”反正她也没把自己当女儿看,从来不让她叫娘,一开始是觉得一个‘工具’没必要建立起多余的感情,后来是觉得自己才几千岁叫娘感觉像是被叫老了,偶尔喊一喊还行,喊多了她就觉得烦了,脾气相当的差。

  女人虽然走了,但现场的人却是面面相觑,有些打不起的意思在,但最终,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他们还是没有放弃,重新战作了一团,只是没了一开始那种心境。

  池清悦并不在意这些,普通的飞升者飞升之后是很难再下界的,能下来,不论用了何种方法,都说明对方修为已经取得了更高的成就,而有这块免死金牌在,没人能为难得了她。

  这不仅仅是因为上界修士的威慑,还因为,他们也想从中得知飞升的秘密。

  要知道,一个世界,穷尽几亿年,才有可能培养出一个飞升者,无数人被困在渡劫期不得寸进,谁不想知道自己究竟差了什么?

  不过这一切都与池清悦无关了,她相信对方能处理好一切的,毕竟坑了她这么多回,总不能还接着坑下去吧?

  有庚丘背书,两人的身份也顺利得到了洗白,住进了九天宗的洞府,在门口挂了个闭关的牌子,就没再出来过。

  在上界上仙下来的第一年,上仙在仇人的坟头讲道了九天,翩然离去,临行前让聆听讲道的大佬们,帮忙照佛一下自己的女儿。

  然而等大能们前来探望时,只看见了门口挂着的闭关勿扰的牌子,于是大能们回去了。

  十年后,他们不放心又来了一趟,门口的牌子已经落灰了,显然还在闭关后。

  百年后,大能们看着长满了杂草的洞府,陷入了沉思。

  里面究竟有人还是没人?

  毕竟听说上仙飞升前是个魔教妖女,而魔道中人,最爱干的就是一些让人觉得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