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衡澜身体前倾, 脑袋半侧,眼睛微眯起来,像是没听清张律说的话。
“离婚委托。”张律重新说了一次。
“离婚?”
“是的。这里是离婚协议书, 请您过目, 阮小姐已经签字了, 您这边再确认一下。”
衡澜抬手接过薄薄的几张纸,像是突然睡醒一般, 眼睛上因为失眠而蒙着的薄雾褪去。
她穿一身素色长裙, 露出雪白的脖颈和手臂,长卷发倾泻下来反射出绸缎一般的光泽, 明明是不经意的举动,举手投足间却充满了慵懒的风情。
张律从业十几年来, 一向不会在工作时分神,可今天却是例外,从未见过这种把气质浸染到骨头里的人。
“是她的字。”
衡澜先翻到最后, 看阮今雨的签名。
阮今雨的字跟她的人一样,端正又无棱角, 是可爱的笔体。
衡澜把协议书翻转了, 退回去,看向张律, 语气坚定而又冰凉。
“我不接受。”
张律忙端坐了, 身体前倾:“衡小姐你都没有细看条款,如果有哪些不满意的,提出来,我转告我的当事人。”
“我不接受离婚。”衡澜起身, “让你的委托人和我见面谈。”
说完, 衡澜转身阔步离去, 不给张律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这太可笑了。
不过进组,不到两个月没见面。
衡澜打给阮今雨,不出意料,电话徒劳地空响。
【回家,我们谈谈。】
衡澜给阮今雨发消息。
没被拉黑,但也没有回复。
仔细地想着最后一通电话。
阮今雨那长时间的沉默便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再见。”
“我走了。”
阮今雨的话此时一声比一声清醒回荡在衡澜的脑海中。
衡澜走出沪江阁便叫司机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衡澜望着车窗外变幻的光影和来来往往的人群,陷入沉思。
唐娅打来电话:“大小姐,你今天能复工吗?昨天你突然离开剧组,我已经跟导演赔了很久的笑脸,拍摄进程不能再耽搁了。”
“唐娅,帮我解约。”
“什么?解约?”唐娅疑心自己听错了。
“对,我不能继续拍摄了。”
电话那头,唐娅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了。
“这是Camero导演沉积五年的作品,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出演完成你的事业将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都不用我再跟你重复了吧?”
“我了解。”
唐娅语气放缓:“违约金我知道你出得起。可是这么多年来,你从没有发生过中途解约这样的事,一旦爆出来,你在业内积累的口碑势必崩塌。什么事让你分神?我去办。”
“小孩要跟我离婚。”
衡澜说完,电话那头唐娅也沉默了。
“阮阮要跟你离婚?没搞错吧?”唐娅说,“我可记得她看你的模样,满眼都是星星,若要她把心掏出来给你,她都不会拒绝。”
“我也不清楚缘由,”衡澜说,“今天莫名接到她的电话,当时就感觉她语气很怪。”
“你怎么想的?要挽回?”
“她是我的。”
唐娅说:“明明进组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提出离婚?”
“我也想知道缘由。”
“也许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你的注意,”唐娅说,“小孩总会这样无理取闹。毕竟前段时间你也没什么时间陪她,她肯定患得患失。”
“希望只是这样。”
“不过她用离婚做借口,还真是不太懂事,离婚是能随便挂在嘴上的事吗?”唐娅说,“你先处理吧,解约的事交给我。”
——————
衡澜回到云锦一品。
才开门,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冷。
长时间没人住的屋子,是没有烟火气。
可这一次,屋子里的气息却冷到骨子里。
她的眉头一紧,心里忽的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间“绝对不能触碰”的屋子,还是打开了。
敞开的门,像是剖开的心脏。
那些与安渝的合影,忽地无比刺眼。
衡澜走进房间,在房屋模型里发现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静静地躺在两个穿婚纱的人偶前面。
衡澜拈起戒指,心下明白了小金丝雀闹脾气的原因。
【阮阮,如果为安渝的事情你生气,我可以解释。】
【房间里的东西只是少时留念。我照顾她是出于的关心。】
【不要闹小孩脾气了。回到我身边来,我们见面谈。】
衡澜闭目在沙发上坐着。
等了许久,查看手机,跟阮阮的聊天窗口一片寂静。
衡澜深呼吸一口气,她不喜欢等待,也厌恶迷雾里情爱推拉的把戏。
不过,总是得哄着些闹脾气的小妻子。
衡澜买了一捧玫瑰,去了阮今雨的小公寓。
公寓的电梯还在维修。
衡澜走楼梯上了七楼。
按下公寓的密码锁。
密码已经被修改,一道门把衡澜拦在外面。
楼道里,负责打扫公寓的阿姨正路过这边。
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美如天神的衡澜,问道:“你是孔萱儿?”
“不是。”
“那你一定就是李木风了!”阿姨说,她知道阮今雨是艺人,她的朋友也都是艺人。
衡澜目光沉下去。
阿姨说:“我经常听阮小姐提到你。没想到今天正好遇到了。”
衡澜的目光比井水还冷,她怀里的玫瑰几乎被捏碎了。
“那么,你知道阮今雨到哪里去了吗?”
阿姨说:“哎呀,她前两天从这里搬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的新居在哪儿,你们关系这么好,打电话问问她。”
“好。”衡澜说完,抱着玫瑰离开,却又在路过垃圾箱的时候,把娇嫩的玫瑰扔进去了。
她离开了。
该去哪里找她?
衡澜这才发现,自己对阮今雨的人际一无所知。
唐娅给衡澜打电话报告解约进展,听到衡澜那边传来的呼啸的夜风和汽车的声音。
“这个点你不应该好好在家哄哄小朋友?”唐娅问,“看样子,是已经哄好了。”
“她不肯见我。”衡澜说,“我在找她。”
“你,找人?”唐娅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年度新闻。
向来是别人追着打探衡澜的踪迹苦苦守候。
“好像要下雨了。”唐娅瞥了一眼云层里闪烁的光影,查了查天气预报,“明天再找也不迟,一会儿有暴雨。”
“没事。如果她一定要见我诚意的话。”
衡澜知道阮今雨没什么朋友,想来也只有一直居住的院子是她唯一退路。
衡澜于是独自驾车来到阮今雨家的院子。
老城区还是像记忆里一样。
风把铁皮棚刮得呼呼作响。
衡澜站在台阶上,敲响大门。
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竟是有点痛。
院内无灯光,屋内无声响。
衡澜也不知道自己还站在门外做什么。
站在这里仿佛就是跟阮今雨之间最后的联系,如果转身离开,那便意味着所有的努力宣告失败。
旁边邻家老妇听不得频繁的叩门声,撑了一把巨大的黑伞出门来看。
看到叩门的是个气质出众的女人,老妇脸上的怒意消减不少,只大声喊叫,对衡澜摆手。
“那家人搬走了,别敲了!”
衡澜走过去,低头问老妇:“那您知道她们搬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老妇上了年纪,一个人独居,见了人,总爱多说两句,“只知道那家的女儿生病了,大概是去看病。”
“什么病?”
“只听说是心里的病。”
衡澜坐上车,衣服已经湿透,散乱的碎发贴在面颊上。
雨点密密麻麻似要穿透车身。
惊雷乍起,惨白的光照亮她清冷面庞。
向来只有她拒绝别人。
何曾有人为了不见她连夜搬家?
衡澜修长的手在方向盘上摩挲着。
唐娅担心老板安危,再次来电。
“找到人了吗?”
衡澜沉声:“也许我从未了解过她。”
“你爱上的人,都何其相似。”
安渝跟衡澜你侬我侬,却在得知真相后,有头也不回转身离开的勇气。
或许,阮今雨也有。
不过唐娅很显然感觉到衡澜情绪不好,仔细想想,觉得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妥当,于是又加一句。
“阮今雨跟安渝不同,她性子软,你多哄哄,她总会回到你身边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没有耐心继续陪她玩下去了。”衡澜说,“你替我做一件事。”
“讲。”
“收购司海娱乐,以公司名义让阮今雨回来。”
——————
孔萱儿在海边度假,太阳西斜还不起床。
直到经纪人不由分说踹开她的酒店房门,把她从床上薅起来,示意她接电话。
孔萱儿美梦被扰,很是生气,用口型对经纪人说:“你最好有正事!”
经纪人被她凶,一点都不怕,反而是挺起胸脯,做出一副“包您满意”的表情。
孔萱儿接过电话,说了几句,在黄昏的余晖下,她整个人忽地清醒起来。
“我随时有时间,今天到吗?没问题!”
挂点电话,孔萱儿冲到隔壁房间,看到正在落地窗前发呆的阮今雨,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孔老师,怎么这么开心?”阮今雨问。
“小雨,我叫你陪我度假的,可是我有事要先走了,等会儿回去我就收拾行李。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费用算在我身上,玩得开心!”
阮今雨问:“这么急吗?”
孔萱儿也不好意思起来,她看阮今雨状态不好,才把人叫过来的,可如今她自己却要先走了。
“我是很想陪你,不过这个机会太难得了,跟Camero导演合作是每个演员毕生的梦想,如今我只要迈一迈步子,就能走进这座终极殿堂里。”
阮今雨神色很不自然:“可是,我怎么听说,主演人选已经定下了?”
阮今雨无法从口中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我知道我不是Camero导演的第一人选,可是谁让衡澜自己不懂得珍惜呢?”孔萱儿妩媚一笑,“衡澜跌倒,萱儿吃饱!她一向敬业,看来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阮今雨的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
姐姐是因为她而毁约吗?
姐姐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需要被用心对待的吗?
可惜。
阮今雨在心底依然把衡澜叫做姐姐,只不过,不再是爱人,只等张律那边的结果了。
孔萱儿风风火火,立刻地携经纪人登上飞机。
阮今雨一个人在酒店,实在无聊。
闲下来的时候,四面八方的声音就涌入脑海中。
她于是独自地来到海滩边。
夕阳西下,风景正美,天海一色,如一幕闪着金色的油画。
自然之宏伟,让人看见自己的无比渺小。
阮今雨躺在沙子上,听海浪的声音。
忽地,她察觉身边躺了一个人。
偌大的沙滩,这个人却侵入社交距离之内。
是故意的。
“听说衡澜收购了司海娱乐,以公司名义向你施压。”
“韩总消息灵通。”
“人的眼光不要局限在一处。”
“韩总有话可以直说。”
“饮川影业随时欢迎你的加入。”韩政坤说,“只要你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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