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澜颔首示意。

  阮今雨才放心双手把茶盏接过去。

  此时,衡家奶奶正好在慕姨的搀扶下走进室内,瞥见二房的人给阮今雨奉茶的样子。

  韩樱子表面波澜不惊,心内已激起万丈波澜。

  她暗暗地期待,老人家是最注重礼仪教养的,看到阮今雨一个晚辈趾高气昂,老人家一定会对阮今雨心生不满的。

  “奶奶!”衡溪站起身,在奶奶的面颊上印下两个热辣的吻。

  衡奶奶拉过她的手:“一年的光景不见,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阮今雨闻言,才注意到屋子里来了人,急忙起身。

  衡奶奶看着阮今雨,微微一愣神,轻喃了一句:“是像的。”

  这也是阮今雨第一次见到衡家奶奶,一个和善的小老太太,穿着宽松的中式长袍,灰白的头发挽了发髻,手上绕着一串佛珠,耳朵上的翡翠水头很足,虽然脸上带着疲态,但一双眼睛锐利不见半点浑浊。

  原本衡家奶奶看上去也只是个普通的老妇人,可她不同寻常的一点在于脖子侧面有纹身,是一串灰色的外文字符。

  于是又显得这老妇人不寻常。

  才第一次见面就盯着人家的纹身,这也太失礼了,四小姐心内暗想。

  衡奶奶注意到了阮今雨的目光,解释说:“小意有这样的纹身,我见了它,便觉得小意还在我身边。”

  小意是衡意,衡澜的母亲,衡奶奶最宠爱的长女。原是哲学教授,后来辞职云游,几年前从一处山崖坠亡,不明是失足还是自尽。

  衡意的死,在家里原是不可说的禁忌。

  如今衡奶奶主动向阮今雨解释,看得出她对阮今雨的态度。

  二小姐、四小姐对视一眼,不敢再说什么。

  “好孩子,来,坐在我的身边。”

  衡奶奶坐在主位上,示意阮今雨。

  衡澜拍拍阮今雨的手,冲她眨眨眼。

  阮今雨知道奶奶是喜欢自己的,于是放下心来,坐到了老人家的身侧。

  “奶奶真是偏心,”二小姐心内妒忌,嘴上故作轻松,开玩笑似地说,“从小到大,给澜表姐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如今这份偏爱也落到了她太太的头上。当初我带着太太来见您,可不是这份待遇。”

  当初二小姐带夫人登门,别说挨着老太太坐,险些被老太太扫地出门。

  这待遇果真云泥之别,怪不得二小姐委屈。

  衡奶奶只是捻着佛珠,神色淡淡:“我为何偏袒,你心如明镜。一个成为了赌棍的人,是绝没有未来可言的。如果不是衡澜替你说情,如今你这个孙女我是不认的。”

  二房的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慕姨等气氛稍缓和,招呼佣工上菜。

  韩樱子原本准备好好展露自己的餐桌礼仪,此刻却大跌眼镜。

  桌上没有什么复杂的料理,全都是小菜。

  也许是考虑到小辈们,还有一道荤菜,白灼虾。

  四小姐是个老饕,无肉不欢,见餐桌这般素净,撇撇嘴,即便奶奶信佛,往年却也不是这般菜色,用来招待第一次上门的阮今雨,略显寒酸。

  越发摸不清奶奶对阮今雨的真实态度了。

  席间,衡奶奶注意到韩樱子,问了一句:“是韩总的女儿?”

  “是的,奶奶,您还记得我?”韩樱子挤出一脸纯真笑容。

  “有印象,你如今在哪里做事?”

  韩樱子说:“我被C大录取,读了一年,暂休学业,现在在拍戏。”

  衡奶奶点头,对韩樱子没有再问什么。

  韩樱子心内有些失落,C大是国外出名的音乐院校,特地强调自己C大休学就是想压阮今雨一头,谁曾想无人在意。

  “小雨看上去是个有灵气的,我们衡澜能遇到你,是她的福气。”衡奶奶不吝啬对阮今雨的欣赏。

  衡澜只是轻笑,抬手剥虾放到阮今雨碗里。

  韩樱子看得嫉妒,几乎发狂,她拼尽全力也没有得到的东西,阮今雨都不用踮起脚尖就够到了。

  最后压轴的是一碗粥,韩樱子几乎不敢相信,纯粹的清粥。

  阮今雨吃着吃着,忽地落下泪来,抬眼看向衡澜,怎么也止不住。

  韩樱子乐得看笑话,只是嘴角笑意实在压不住,便先借口去了趟卫生间给娄芯发消息。

  【我看我很有机会,】韩樱子说,【第一次上门,衡家用来招待她的饭菜寒酸到极致,想来是极不喜欢她。】

  娄芯看过韩樱子发来的图片后,也相信了,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再寒酸的人家招待新妇也要讲一讲排场,衡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却用这种清粥来招待人,应该是看不上新妇,故意难为她的。

  韩樱子不知道的是,饭桌上,衡澜笑着递给阮今雨纸巾:“怎么?不是你记忆中的味道了吗?”

  “是小时候的味道,可是怎么会?”阮今雨有些惊讶。

  慕姨在一旁笑着说:“听澜小姐说起过,你最喜欢这家的粥,知道你中秋会来,老夫人特意吩咐提前把厨子请来了。”

  从家道中落后,阮今雨从未感觉被这样认真对待过了。

  这家粥店是她小时候家对面的小店,老板开了两年然后关店回了老家,十几年来,斗转星移,人海茫茫,找到小女孩记忆中模糊的店何其困难,在慕姨口中,却是轻描淡写。

  随口一说的事,竟被记在心上。

  所谓权贵,绝不是满桌子的珍奇食材,而是世俗范围内真正的从心所欲。

  二小姐拿勺子搅动碗里的粥,眼眸低垂。

  难怪一桌子的北地家常菜,原来都是为了阮今雨。

  对一个小丫头,竟然这么用心。

  二小姐心内盘算要如何地结交阮今雨。

  “小雨,一会儿跟我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衡奶奶说。

  阮今雨朦胧地点点头。

  饭还没吃完,一阵铃声响起。

  阮今雨何其熟悉。

  正在专心吃粥的衡奶奶听到,手顿住了。

  衡澜拿出那部老式手机看了一眼,颔首示意便要离席。

  衡奶奶手一松,勺子碰到碗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坐下。”

  “很重要的电话。”衡澜说。

  “不许接!”衡奶奶的语气里,压下许多未表露的怒意。

  “奶奶,”衡澜顿了顿,一手按在阮今雨的肩膀上,“我必须去。”

  衡澜按下接听键,走出了宴会厅,将门虚掩上。

  阮今雨转头,只来得及看到姐姐的背影,总是这样,只有背影。

  不过作为影后的隐婚妻子,是应该有体谅姐姐的觉悟。

  阮今雨的眼底掩盖不住的落寞。

  韩樱子从洗手间归来,餐桌上已经不见衡澜的身影。

  阮今雨跟着衡奶奶去了书房。

  衡奶奶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絮絮地说了很多衡澜小时候的事。

  到月上中天,老人家要休息了,阮今雨识趣地从房间退出来。

  路过池塘,阮今雨遇到二房的两位。

  二小姐瞥了一眼阮今雨空荡荡的手腕,忽地嗤笑起来。

  恰好衡溪从地里挖出一个有些年头的大箱子,上面标记了埋下箱子的年份,算起来,是衡澜十六岁时藏起来的东西。

  “表嫂!你来开开看!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衡溪一脸兴奋。

  阮今雨也很好奇,那段人人都会怀念的青葱岁月,充满蝉鸣、汽水和西瓜的无忧光景,衡澜从未说起过。

  这是个樟木的箱子,用的扣锁,很容易开。

  阮今雨的手已经摸上了锁。

  二小姐一把按住了阮今雨的手:“这箱子从园子里翻出来的,怕是里面有蜈蚣毒蛇,还是先放着,明天再说吧。”

  “是啊,被蜈蚣咬到了,恐怕不好。”四小姐附和。

  衡溪歪过脑袋一想也是,便作罢了,将箱子放在八角亭石桌上,等着明天来开。

  孔萱儿忽地发微信找阮今雨,阮今雨无瑕欣赏院内荷塘月色,先回了房。

  待其他人走后,四小姐靠在椅背上,转头问二小姐。

  “你管她做什么?”

  “只是觉得她可怜。”

  二小姐说话间,打开木箱的扣锁,从里面翻出一个相框来。

  照片上两个少女,其中一个穿着蓝色的裙子,引人注目。

  “果然是像的。”

  ——————

  阮今雨走后,慕姨进屋看老夫人状况。

  衡奶奶在灯下摩挲着一个翡翠手镯,又把手镯收进锦盒,让慕姨收起来。

  “我看阮今雨这孩子是不错的。”慕姨说。

  “是不错,单纯的孩子,我看了也打心眼里喜欢。”

  “听说那个人回来了,恐怕刚才的电话是她打的。”慕姨说。

  “只能是她了。”衡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看澜丫头的事,还不算定下来。”

  ——————

  回了房间,阮今雨先接到孔萱儿的视频电话。

  那头,孔萱儿一边吃火锅,一边眉飞色舞地同阮今雨说话。

  “小雨,我这边有个本子,你接不接?”

  阮今雨好奇道:“孔老师,什么本子?”

  “害,一部古偶,不知怎么找上我来了,我都多少年不拍电视剧了,我什么咖位!开玩笑!”孔萱儿说得义愤填膺,而后忽地意识到这样说不太好,又改口,“主要是我档期不合适,所以没办法接,你看看你要不要试试?”

  上门的工作机会,阮今雨怎么会拒绝?何况能递到孔萱儿手里的本子,绝对不会差。

  还不等阮今雨问细节,忽地有人敲门。

  “没事,别挂断,你应门,我先吃。”

  阮今雨于是把手机放在一边,先去开门。

  孔萱儿再一抬头看屏幕,看见阮今雨被人推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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