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蓝将衣袖扯平, 凉风吹散了耳尖的热意。
纪舒绡脸皮厚,不觉得刚才有何不对,反而自顾自念叨, “这种富贵人家是不会让小妾先生下孩子的, 这位二少爷怕是已经有正妻。”
剩下的话纪舒绡没全说出口, 那就是,二少爷不愿意去小妾房里睡, 那肯定要去正妻房里休息。
她上下扫了降蓝几眼, 意思不言而喻。
降蓝想到这层,沉默半晌, “去你那里吧。”
纪舒绡偏要多说, “那我们查清案子离开后, 岂不是要让原来的二少和小妾背锅?”
降蓝拧眉,气压骤低。
纪舒绡往后退了退, 扭脸吐了吐舌头。
真是不经逗。
小妾是周夫人找给儿子的, 从进府就敲打了下人, 要好吃好喝地伺候她。
因此纪舒绡摸清小妾的院子并大摇大摆带降蓝进去时, 丫鬟瞪大了双眼。
天爷啊, 二少爷还真让如夫人给带回来了。
丫鬟们连忙沏茶, 备沐汤, 顺便分出一个跑腿的去告诉夫人,二少爷想通了,留宿在如夫人这里。
门一关, 纪舒绡和降蓝面面相觑,纪舒绡道, “上仙,要不您先去沐浴?”
沐浴做什么。
越深思越不对劲, 降蓝拒绝,“不用,我用仙术。”
纪舒绡比不过降蓝法力高强,她喜洁,从衣箱里找出一件勉强厚一点的衣裳,便去沐浴了。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还燃了香,香气浓重,降蓝闻不惯这个味儿,抬手隔空熄灭了。
屏风后时不时传来水流声,香雾弥漫,降蓝离的远些,那雾气晃晃悠悠又想要触碰她。
降蓝跟它较上劲了,仿佛那雾气碰到她,就会要了她的命一样。
纪舒绡浑身清爽地绕出屏风,就见降蓝盘腿坐在屋内的美人塌上,闭目养神。
她走过去,擦着头发,弯腰盯着她看了半晌,喊道,“上仙?”
沐浴后的热气无孔不入,降蓝心烦意乱,她找不到借口来解释她最近的异常。
“离我远点。”她忽然张目,语气生硬。
纪舒绡楞了楞,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她了。
安静一会,纪舒绡打个哈欠,瞥见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上仙,您睡床,我睡地上吧。”
“不用。”
瞧她那架势,像要坐一晚上,纪舒绡没推辞。
心里念叨,估计还是忌讳藏书阁的事情,怕自己兽性大发,又要霸王硬上弓。
她撇撇嘴,不放心我,还带我下来做什么。
裹紧被子,纪舒绡很快睡去。
听到平稳的呼吸声,降蓝吐出一口气,继续打坐。
清晨房门被敲响,纪舒绡迷迷糊糊将被子又裹了裹。
猛一睁眼,连忙从床上蹦下来,披着被子挤上美人塌,在降蓝不解并吃惊的目光中,拉着她一起裹进了被窝里。
接着,一声娇娇柔柔的进来,让周夫人的贴身嬷嬷听得打个寒颤。
这女子真是个狐狸精。
不过也没法子,小妾不找个狐媚些的,依照二少爷的性子,这辈子周夫人也别想抱上孙子。
推开门,美人塌上,织花锦被下,鼓出两个人形,一捧发丝垂在塌沿。
有未经人事的丫鬟低下头,心道,二少爷平日那么正经的人,竟会被如夫人给勾去塌上胡闹,那小小的一张塌,怎么能呆下两人。
嬷嬷毕竟经历多,面无异色,清清嗓子说道,“二少爷,该起来用饭了,夫人还等着呢。”
纪舒绡悄悄地钻进被子里将降蓝身上的外袍脱掉,从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扔掉,再用法术割破手指,在塌上抹了抹,才放下心来,故意哼哼唧唧起床,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降蓝无奈闭上眼睛,万分羞耻。
嬷嬷吩咐丫鬟,“还不去服侍二少爷和如夫人穿衣洗漱。”
纪舒绡歪在榻上,等丫鬟们服侍,降蓝飞快下塌,站的笔直,背对丫鬟抚了抚心口。
嬷嬷在榻上寻到了她想要的痕迹,眸中带笑,“来人,这塌小了些,去找周总管换张大的来。”
纪舒绡用余光扫视,见那嬷嬷没发现血迹是假的,顿时又得意不已。
二少爷幸了如夫人,一早就传遍院子。
纪舒绡跟着嬷嬷来到正厅,一家人都坐在桌前,等着她们。
降蓝略微看了看,便知道哪位是“他”亲娘。
拱手问安后,便坐在二少夫人身旁。
二少夫人极其冷漠,目光落在莲花酥上,对“丈夫”不屑一顾。
纪舒绡是妾,自然不能同桌而食,但是周夫人念她昨夜劳累,破例也让她来。
周家人口不旺,除去还在外征战的大将军和周文轩,便只剩下嫡次子周文远和尚未娶妻的庶子周文通,庶女周倩。
好在周夫人并未说些什么让人羞耻的话,用完饭,她让纪舒绡随她去静然居。
周夫人吃穿皆是顶尖,她让嬷嬷从小库房里拿出一盒雪燕赏赐给纪舒绡。
“昨夜你受累了,这雪燕最是滋补,让小厨房给炖了,补补身子。”
纪舒绡一塌腰,“是。”那股子勾栏味掩盖不住。
周夫人到底看着糟心,让她领了雪燕就回去吧。
纪舒绡求之不得,小碎步迈的极快。不巧出门正撞见降蓝同那位冷若冰霜的二少夫人并肩走来。
二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见“丈夫”也停下来,同那狐媚子妾室“眉来眼去”,讽刺道,“周文远,我到底是你的正妻,你现在就巴不得休了我,好扶她做正?”
降蓝移开视线,“没有,别乱说。”
纪舒绡誓要将恶毒妾室做到底,手指拨弄耳边的头发,媚眼斜睨,“二少夫人,您急什么,我这肚子还没动静呢。”
秦可云冷哼,“既如此,那就要恪守本分,主子未让你说话,你就不能多嘴!”
“二少爷,难道您不喜如儿说话吗,昨夜您可说了,最爱听如儿的声音,声若黄鹂……”
“闭嘴!”秦可云一甩衣袖,嫌恶不已。
纪舒绡故意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降蓝以手抵额,对着纪舒绡无声道,“你别再故意惹恼她。”
纪舒绡耸肩,同样以嘴型回话,“是她先找事的。”
不过纪舒绡作为一个仙,也不会真的跟秦可云计较,临走前添了句堵,“不会下蛋的母鸡留着有什么用。”说完,扭着腰肢离开了。
秦可云怒及反笑,“周文远,你何苦和她一起来作贱我。”
降蓝哪里知晓该如何回话,只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后干巴巴来了句,“她心直口快,不用当真。”
秦可云甩开她的手,消瘦的侧颜倔强,“你们周家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我何干!往后你跟柳如水过日子去,别来烦我。”
她自幼的乳母变了脸色,“少夫人,夫妻同心,您不能说这种话。”她又向降蓝解释,“二少爷,少夫人一时急怒攻心,您莫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秦可云笑的凄凉,“我说的就是真的,我清醒的不得了,你们周家是吃人的怪物。”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哀伤到如最后一片秋叶落地。
降蓝敏锐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一定是跟任月华有关系。
乳母忙捂住她的唇,“少夫人,祸从口出。”
秦可云眼角滑下一滴泪。
从静然居出来,降蓝自是要去找纪舒绡。
结果到了地方,纪舒绡坐在院子里,嗑着炒货,喝着茶水好不惬意。
屏退下人,降蓝无奈,“下次对秦可云尊敬些,我们不好破坏周文远和她之间的夫妻情分。”
纪舒绡浑然不当一回事,“秦可云对周文远没有感情。”
她喝口香茶润润,“秦可云更在乎她二少奶奶的身份。”
“何解?”
纪舒绡坐直说道,“刚才在静然居门口,她话里话外都是我想要挤走她,好当上周家二少奶奶,对于周文远,她真的不太在乎。”
“世上女子,谁愿意将心爱之人推给别人呢?”
降蓝迟疑道,“凡间男女,不是两情相悦也可成为夫妻?”她孤心冷肺多年,大抵明白只有相爱的人才能结为夫妻。
纪舒绡笑了笑,“上仙主持人间公正,却连爱恨嗔痴贪恶欲都不明白。人为了利益,可以付出许多东西。有没有感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门当户对。”
降蓝唇角扬起,“你钻研的很透。”
给两句好话,纪舒绡就能上天,她骄傲道,“我可是凡仙,凡人那点小心思我摸的透透的。”
“我走后,上仙和秦可云有没有聊聊?”
降蓝颔首,“秦可云对周家很厌恶,也许她知道任月华沉湖一事的内情。”
她想的认真,纪舒绡噗嗤一声,笑开了。
“要想套秦可云的话还不简单,上仙您略施“美男计”,将秦可云迷的七荤八素,再趁机套话……”
她插科打诨,瞧着降蓝沉下去的嘴角,缩缩脑袋 ,窝在圈椅里不再说话。
降蓝有些努其不争,“秦可云这边我会想办法,同样,你也要去跟周家其他人打探,不要总是吃喝玩乐,忘记本职。”
纪舒绡垂头丧气应了声。
待降蓝离开院子,她阳奉阴违换个姿势继续躺着。
纪舒绡满意地翘着二郎腿,已经想好了套话的人选。
周家那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女周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