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电影节闭幕式的前一天, 钟仪阙和祖烟云在逛当地的古着店,主要是因为钟仪阙想要给祖烟云淘一件明天穿的礼服。
“这件行么?”祖烟云随手指了一件。
钟仪阙连忙凑过来看了看:“不行不行。”她严肃道,“这种仙裙太温柔了, 不符合明天领最佳影片的气质。”
“你又没看今年的影片们?”祖烟云笑,“今年好作品很多,不是去年矮子打架的时候了。”
“我不管, 我就是觉得你的最好。”钟仪阙继续拉着祖烟云逛。
“歇歇吧。”祖烟云看她扶了扶腰,拉住她说, “穿什么又无所谓。”
“那不行。”钟仪阙执拗道,“要是获了奖, 这段领奖视频将会成为一个重要的光辉时刻,反正我肯定反复观看。”
“真的?”祖烟云闻言眨眨眼, 翻手把她摁在柜子上, “要是获奖我可是会公开的, 你真的会反复开么?”
“真公开?”钟仪阙一愣。
“真公开。”祖烟云点了点头。
“啊……”钟仪阙安静下来,小声问,“那你要说什么啊?”
“我担心你不敢写, 让梅子绛给我写了稿子。”祖烟云笑着说, “你要看看么?”
钟仪阙纠结了半晌,最后点点头:“看!”
“好。”祖烟云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钟仪阙。
钟仪阙明确被这所吸引,被压在柜子上也不在意了,当即打开纸看了起来。
“很高兴获得……横杠……奖项。”她一句句翻译着, “我国有一部杰出的戏曲作品, 《牡丹亭》……”她抬头,“《牡丹亭》的翻译应该是:the Peony Pavilion。”
“哦。”祖烟云点头, “那改一下。”
“梅女士为什么每次都不靠谱。”钟仪阙轻哼一声, “你还不如找我。”
“嗯。”祖烟云笑, “你说得对。”
“《牡丹亭》中写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钟仪阙继续念到,“这位和莎士比亚同年去世的剧作家:写出了自己的意趣神色,表达了自己的至情之观……”
“等等。”钟仪阙往下扫了两眼,疑惑道,“怎么这么眼熟。”
“是你在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中写的。”祖烟云笑着问,“是不是不记得了?”
“啊?”钟仪阙愣了一会儿,然后茫然道,“我给你写这种东西干什么?”
“鼓励我啊。”祖烟云说。
“不对。”钟仪阙回过神来,“你写这些东西干什么?”
“获奖感言这么大场面的事情,当然要说我想要告诉所有人的话。”祖烟云从钟仪阙手中抽回那张纸,“不对么?”
“对,但是……”钟仪阙想拿回来继续看。
“别看了。”祖烟云笑着说,“明天再读给你听。”
“要是没得奖呢?”钟仪阙气得有点口不择言,“那我就看不到了?”
祖烟云闻言笑了笑,藏在身后不给她。
钟仪阙毕竟是搞戏剧的,对于电影节的具体情况认知有限,且不说《三千情书》身为今年唯一入围的lgbt相关的作品,必然会获得今年的酷儿奖,即便最后爆冷什么奖都拿不到,极高的关注度也够祖烟云参加许多国际电影活动了。
钟仪阙急得不行,差点就要用上格斗技巧。
这时忽然有一道惊喜的声音喊:“Ms.Zu!”
钟仪阙祖烟云转过头去,发现是遥国的一位国际女星,同时也是今年流萤最佳女主角的有力竞争者:Cherry。
钟仪阙一直很喜欢她,上课看电影的时候会叫她小樱桃。所以她愣怔半晌,然后惊喜地打了声招呼。
Cherry闻言看了看她,然后问:“Ms.Zhong?”
看着钟仪阙高兴的样子,祖烟云暗自叹了口气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任由她们两个人相谈甚欢。
“我们来这想要给祖导借一件明天闭幕式穿的礼服。”钟仪阙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哦,这我的确有,我是这家店的常客了。”Cherry说道,“这家店有一件Lea时期的高定,最近被收起来保养了,我感觉很趁祖导的风格。”
“是吗?”钟仪阙连忙问,“可以让店主给我们看看么?”
“当然。”Cherry马上就叫来了店主,二人交流之后店主拉下老花镜看了看祖烟云,然后点了点头。
“她去拿衣服了吗?”钟仪阙看着她出去的背影问。
“是的。”Cherry说,“而且我说你们时间很紧,她答应帮祖女士做一个临时的修改。”
“啊,那真是太感谢了。”钟仪阙惊喜道,她本来已经想好今天自己动手帮祖烟云改尺寸了,毕竟是设计师的女儿,她会一点简单的针线活。
“不客气。”Cherry爽朗地笑了笑,她转头看向祖烟云,“希望明天祖女士有好运气。”
“您也是。”祖烟云矜持地点点头。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Cherry笑着递上一张名片,“我非常欣赏您,也有着强烈的合作意向,希望您回头可以联系我详谈。”
祖烟云出于礼貌收下了名片,然后随口问:“是什么样的合作呢?”
“纪录片。”Cherry说道,“我想拍摄自己的故乡。”
“……我知道了。”祖烟云点点头,将名片小心收进包里,“我会联系你的。”
《三千情书》一部电影,倾吐了她的爱意和感情,剪完这个片子之后她便觉得空虚,好像所有被缪斯赋予的才华都一卷而空。
她并不因此觉得落寞,她乐意让钟仪阙成为她创作的起点和终点。但是也偶尔会对未来产生迷茫……从遇见钟仪阙开始,她已经很少出现这种感觉了。
但是前段时间陆萦等前辈和她聊了一段时间,谈到兴趣和梦想,以及工作和未来。
那时她便知道,或许她的未来仍旧将属于光影,若是没有灵感,便应该去寻找和创造。
钟仪阙曾经同她说过:“人只要关心他人,就永远有缪斯相伴。”
第二天上午,随着流萤电影节的闭幕电影放映结束,众人熙熙攘攘地走过红毯进入颁奖大厅。
祖烟云穿着昨天临时修改的那件高定——是一身优雅凌厉的女式西装,西装的剪裁相当细致,雪肌红唇藏在凌厉的黑色线条之下。
钟仪阙看着她,便已经能想象到她捧着金流萤杯,站在焦点中心那副冷淡又美丽的样子。
“别紧张。”当现场的音乐进入尾声,钟仪阙探头看见主持人已经要入场,她握了握祖烟云的手,“你别紧张啊。”
“我真的不紧张。”祖烟云忍不住笑。
“嗯,不用紧张。”钟仪阙认真点点头,“你还很年轻,得不了奖很正常,这里这么多前辈呢。”
“嗯?”祖烟云又问,“你觉得《三千情书》不好么?”
“才没有!”钟仪阙连忙反驳道,“反正……我觉得它是最好的。”
“嗯。”祖烟云点点头,“那在我心里她也是最好的。”
颁奖礼没那么多喧闹的环节,全场人都在严阵以待,音乐停止时,全场都陷入某种热烈的寂静中,只有媒体的镁光灯还在狂闪,像是被具象化的心跳。
而第一个奖项,正是最佳影片。
大屏幕上闪过所有入围影片的片段,钟仪阙看到镜头中的郑兰时和孟莺,好像忽然心脏停跳了一拍。她深呼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抿唇看着颁奖人打开写着获奖影片的信封。
“获奖作品是——”主持人往台下梭巡一圈,最终确定了目光的方向,“《三千情书》!”
钟仪阙几乎没听清获奖作品的名字,掌声和欢呼声已经淹没了整个场馆,好像只有本剧组的人还在发愣。
金流萤奖是每个电影人的梦想,此前只有一部华语电影获得过流萤电影节的最高奖项。但是历史时刻在被创作,这个年轻的、稚嫩的女导演,现在要上台获得她的关注和荣光。
连祖烟云都觉得有些莫名,她仍旧辉煌的颁奖台,不明白这个从璞山山村走出来的女孩怎么能站在那里。
莫莫连忙拍了拍祖烟云:“快上去领奖。”
罗刻阮和六六也看过来:“快去吧,祖导。”“导儿,是你!!”
钟仪阙也连忙止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说:“去吧。”
祖烟云这才反应过来,她整理了一下西装起身,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走到最令人瞩目的地方。
随着她开口,全场归于平静。
她果然按着那张纸上所说的,先谈了一段汤显祖和《牡丹亭》:“我们现在的世界,自私成为一种天职,但电影是对抗不公的工具,是汲取不同的书本。寻回那种对情感的需要,对善良的坚持,是艺术工作者崇高的目标。”
钟仪阙终于想起来,这的确是她寄给祖英的最后一封信,当她得知祖烟云想要报考电影专业时,给她写的东西。
“请你将过去的人生视为过眼云烟,为了崇高的梦想奋斗、骄傲,不至疲惫、孤独和绝望。”祖烟云看着钟仪阙,“我的助养人,那时18岁的钟仪阙女士,这样在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中写道。”
她姿态仍旧孤高冷淡,但看向钟仪阙的目光永远神情温柔。
“我并未把那段有她相伴的时光视为过眼云烟,反而给自己冠以‘烟云’的名字,以求自己记住她的恩赐与善良。”
钟仪阙看着她,努力不让泪水模糊自己的视线。
“《三千情书》,因为她才能散发动人的色彩,因为她才能释放最大的能量。我也是一只流萤,因为她努力成为光亮。”
“所以,感谢我的春天,我的缪斯,我的郑兰时,我的爱人,钟仪阙。”
燥热的夏风涌进凉气袭人的寒屋。
一如人高尚的情感战胜自私,一如人渴望被爱的感情战胜理智。
爱情,不是粗俗的情感,应当是滚烫的事。
祖烟云和钟仪阙被爱着时,都感觉如此。
--------------------
正文完结撒花。
首先说一下后续问题:番外在这里会更《回国》、《掉马》、《婚礼》三篇(暂定),其他的会在番外合集里面给大家免费更新,大家想看的在评论或者微博私信里告诉我。接下来接档的文是言情《私藏星光》,可以接受的宝贝们可以去收藏一下,感谢感谢!
然后聊一下完结的心情。
写这篇文是一时兴起,祖烟云默默注视钟仪阙的样子首先出现在我的梦里,然后就忍不住把她们书写出来。
写的时候没有顾及太多,更多是一种心情和感动。
我爱她们的炙热的勇敢、天真的善良、对艺术的热爱,对彼此的赤诚,所以写时一直很开心。但我本人是一个敏感怯懦的人,以至于在写的过程中,让她们和大家一直包容我的稚嫩和摇摆。
非常感谢一路陪伴我的大家,甚至还有帮我推文的小天使们,没有你们我很难在这糟糕的一段时间里坚持到完结,也很难牢记小祖和雀儿给我的初心。希望你们也曾从这几十万字中得到些什么,也许是刹那的欢欣,也许是莫名的勇气,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共鸣……如若有,我便觉得欣喜。
开始写这篇文时,我想的是加缪的话:“要跳出害人的常规,要狂奔,给希望提供全部机会。”
如今依然想说这句话,希望我们都对未来充满希望,并努力让它到来。
再次感谢大家。